不用回頭，他也知道林逾此刻的表情一定出奇難看。

    盡管主觀上并不希望林逾陷入恐慌，但蘭瑞更不愿意隱瞞或欺騙。

    他已經(jīng)蒙騙了林逾很多，現(xiàn)在只想盡可能坦誠相見。

    “可以救的?！碧m瑞說，“只要你一個念頭，全世界都能因你而獲救?！?/br>
    林逾停在原地，目光遙遙。

    蘭瑞突然間竟不敢回頭。

    那冰冷的視線像刀一樣切割著他的后背，林逾現(xiàn)在的表情一定憤怒極了。

    “……我不想隱瞞你?！碧m瑞道，“我不打算像他們那樣只向你展示有益的一面。我希望你拯救人類，但我不會強(qiáng)迫你或者欺騙你，林逾，我只想讓你獲知全部的真相?！?/br>
    “我把人類的答卷交給你看。

    “人類的存亡，盡數(shù)聽?wèi){你的心意。”

    蘭瑞終于轉(zhuǎn)身，和林逾相差仿佛的身高使他可以和林逾平視。

    然而，他以為的冷漠、憤怒、鄙夷都沒有在林逾臉上出現(xiàn)。

    恰恰相反，林逾看向他的眼睛平靜而包容。

    像一片深邃的宇宙。

    “只要你說，我就相信。”林逾道，“我們本來就是好朋友?！?/br>
    蘭瑞眨了眨眼：“……我們是嗎？”

    林逾就這樣盯著他。

    蘭瑞敗下陣來。

    “好吧、好吧?！碧m瑞失笑，情不自禁搖了搖頭，“就是因為太熟悉你，我都沒辦法成為那種狂熱的信徒。虧我反思了這么久，一直不能原諒自己?！?/br>
    “原來不能成為信徒的原因，是我早就把你當(dāng)成了平等的朋友。”

    第184章 懷友如故-6

    “起初，亞米德森集團(tuán)里存在兩個派別?！?/br>
    “一方是‘綿羊派’，像謝思淵上將和商極前輩那樣。在得知高維精神體的存在之前，他們只是想改善東部難民的處境，希望通過一些溫和的手段——比如組織難民偷渡、比如成立福利院來教習(xí)基本的社會技能……總之，都是借種種手段，將‘神衰者’和他們的后代裝扮得更加平常。

    “就這樣順其自然地融入，不讓外人知道他們曾經(jīng)是東部難民?！?/br>
    “一方是‘山羊派’。他們也是要改變東部的，但不是那么溫柔的過渡。

    “他們計劃讓‘神衰’蔓延到整個帝國，篩選出二次進(jìn)化的幸存者，最好能徹底淘汰掉落后的帝國文明，將人類族群推向全新的高度?！?/br>
    “即使沒有集團(tuán)，這兩個派系也早就存在了。

    “長期以來，都是諾亞·亞米德森維系著兩派平衡?？伤^早地消失了，這些人只好集結(jié)成亞米德森集團(tuán)，千方百計尋找著復(fù)活諾亞的方法——或者代替諾亞的存在。”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從諾亞遺留的筆記里得知了高維精神體，也得知了諾亞的真實身份，其實是高維精神體的降落坐標(biāo)之一。”

    蘭瑞慢下腳步，輕輕地嘆息出聲：“在那之后，‘山羊’和‘綿羊’迎來短暫的統(tǒng)一，他們有了一致的目標(biāo)——收監(jiān)剩余坐標(biāo)，逃避高維狩獵?！?/br>
    “不過，第三類人也在這期間誕生了?！?/br>
    “第三類希望高維降臨，人類滅絕。

    “因為他們大多看過人類‘惡’的一面，已經(jīng)失望透頂，寧可犧牲自我也要將人類送上絕路。而所謂第三類人……往往就是陸惟秋、岳子恒那樣，他們擁有遠(yuǎn)超尋常人類的智力和能力，但因人類的實驗而誕生，一直被人類cao控，連生死都難以自主。”

    他們站定在一扇高逾三米的雙開大門前。

    門外矗立著兩副高大的銅制盔甲，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像拄劍守望的騎士雕塑，但走近細(xì)看，便能察覺到盔甲內(nèi)里空蕩蕩的真實。

    就像某些人竭力粉飾的平靜假象。

    蘭瑞深深地吸一口氣，在推開大門之前，他轉(zhuǎn)過身面朝林逾：“我是‘綿羊派’?！?/br>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林逾不會感到過度的驚訝，在他心里，蘭瑞的確也更像“綿羊派”的做派。

    倒不是感慨多余的善良或者大愛，只是蘭瑞和謝泓相似，看他的眼睛里都有幾分憐惜。

    至于這份憐惜的來源——

    林逾笑笑：“只有‘綿羊派’是希望我徹底死去的吧？”

    蘭瑞沉默半晌，點頭默認(rèn)。

    “‘山羊派’雖然想保住人類，但他們還想推翻現(xiàn)有的帝國框架。你的力量對于他們來說是夢寐以求的武器，也是現(xiàn)有條件下，最有希望和皇室的‘荷魯斯之眼’相抗衡的存在?！?/br>
    蘭瑞闔眸片刻：“所以皇室和第一軍區(qū)迫不及待想要除掉你。”

    而第三類人從頭到尾都把林逾視作領(lǐng)袖，相比之下，只有“綿羊派”是純粹地希望“坐標(biāo)”消失。

    盡管這個事實很殘忍，但林逾還是決定坦然接受：

    謝思淵、謝泓、夏越澤、蘭瑞……

    他曾推心置腹的家人、老師和朋友，都是“綿羊派”忠誠的擁躉。

    “這扇門后又是什么？”

    蘭瑞回答：“是北部考區(qū)的主考官，也是三個派別的代表。”

    林逾皺了皺眉，蘭瑞的手便徐徐推開了門。

    他低聲介紹：“這里一共有五名主考官——”

    縫隙中透出通明的燈光。

    逶迤的天鵝絨地毯、莊重的深色調(diào)裝潢、漆金的金銀制座椅……

    煌然燁然、昭若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