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何況他們那十年里抄了多少東西,那些東西足夠他們在國外吃香喝辣,不跑才是傻子。 顧金水心里有數(shù),問了下那人的名字,跟那房主道了謝才回去見席瀚。 席瀚聽得那人跑了時,怔了怔,“跑了,倒真是他的性格?!?/br> 顧金水給老爺子燒水泡茶,旁敲側(cè)擊問道:“師父,聽您這口氣,這人您認識?!?/br> “我怎么會不認識?!?/br> 席瀚閉了閉眼睛,“這人就是以前我收的干兒子,當初批斗我的也是他,那天我挨了批斗回家,見家里東西都空了,我就猜想是他把東西都卷走了?!?/br> “師父,”顧金水愣了愣,爐子上的水壺咕咚咕咚冒泡,他的臉被火光映照著通紅,“您不是說那人叫席川嗎,這個可是叫林大海?!?/br> “就是他,”席瀚睜開眼,“這林大海是他本名,他批斗我過后跟我割裂,自然改回原名了,我沒想到,他居然跑了?!?/br> 席瀚的書抓著扶手,臉上堆壘的皺紋里帶著深深的恨意。 顧金水忙過去給他拍后背順氣,“您別氣,跑了又能怎樣,現(xiàn)在咱們國家都開放了,咱們也能出國去,您且等著,我將來肯定給您報仇!” 席瀚抓著顧金水的手,搖搖頭,他嘆一口氣,什么也沒說。 人海茫茫,世界又這么大,要去找出這么個人報仇雪恨,哪里有這么容易? 因為這事,老爺子好幾日都有些消沉。 顧金水心里后悔不已,要早知道這事牽扯出過去老爺子的痛處,他就不提了。 老爺子年紀這么大了,這仇恨自己暗暗記下,將來幫他報仇了再說也不是一樣的。 顧金水之后又去那林大海家里那邊打聽過,林大海是有妻有子的,可他跑的時候卻是自己一個人跑了,家里所有細軟都卷走了。 他老婆跟兒子瘦得只剩一把骨頭,還靠著幫人洗衣服掙錢吃飯,瞧這形勢來看,想從他老婆孩子這邊下手打聽消息,是癡心妄想。 無奈之下,顧金水只好暫時壓下這件事。 顧銀星的婚禮可以說是老顧家這幾年來最大的一件事了,聽說她要結(jié)婚了,何大牛他們特地送來了宰好的兩頭豬,這開膛破肚的豬被牛車推著進大雜院的時候。 大雜院的眾人誰不過來瞧啊。 這回何家進城的人不少,何大牛、何二牛跟何三牛都帶著老婆孩子進城了。 這何家人丁興旺,一來,顧家都幾乎要坐不下了。 何春蓮既高興又有些意外,忙叫梁穎拿干果點心出來招呼客人,又念叨道:“大哥你們真是的,來就來,干嘛還推著豬來,這兩頭豬值不少錢呢,你們養(yǎng)到年底能掙多少錢?!?/br> “小妹啊,你這話就錯了,我們啊就銀星一個外甥女,”何大牛抽著煙桿,黝黑的臉上眉眼舒展,滿是喜慶的笑容,“她這要結(jié)婚,我們不表示表示,那還有臉讓她喊舅舅嗎?” “舅舅舅媽對我真好?!?/br> 顧銀星嘴甜,還拿出麥乳精出來給大家一人沖了一杯,“你們可一定得來喝我的喜酒。” “那是一定,我們都想好了,我們來幫你們搭把手,等銀星的喜酒吃了我們第二天再走?!?/br> 何二牛樂呵呵的說道。 何春蓮笑道:“二哥,銀星的婚事不用幫忙,他們家要在飯店辦,后天咱們直接過去就行。你們既然來了,那這幾天就在北京里好好玩玩,我給你們安排住的地方?!?/br> 何春蓮心里是暗暗慶幸,這得虧金水之前買了一套三進的四合院,不然現(xiàn)在這么多親戚,要找個地方安置都頭疼。 “酒店,這怎么去飯店?” 二牛媳婦瞪大了眼,有些吃驚道:“這錢多燒的啊,咱們在自家擺酒多體面,外面那么些豬rou呢。” 陳麗英道:“老二媳婦,人家不缺這點兒錢,何況在飯店擺酒多方便,啥也不用cao心?!?/br> 老二媳婦聽了大嫂這番話,心里不大高興。 她瞥了眼大嫂現(xiàn)在的打扮,身上衣裳干干凈凈,瞧不出一個補丁,手上還戴著個手表,臉都比以前白凈了不少。 若是走出去,誰還能相信她是農(nóng)村老太太。 “聽說銀星嫁的對象家里有些背景?” 何三牛蹲在炕上,打聽道。 何春蓮笑了下,“沒什么背景,就是比別人家里體面些罷了?!?/br> 她岔開話題,“你們路上也沒吃吧,這都快晌午了,我叫銀星請你們下館子去?!?/br> 聽到下館子,眾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轉(zhuǎn)移開了。 何家來人,何春蓮是既高興又忙碌,她跟梁穎幾個人忙活一天,可算是把老家這些親戚安置妥當了,這才回了大雜院。 那兩口殺好的豬還擺在院子里呢。 何春蓮進后院的時候,就瞧見一群人圍在豬旁邊,指指點點。 有小孩饞的都流口水了,抓著豬尾巴往嘴里塞,被親媽打了一下。 黃喜榮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道:“哎呦喂,你們瞧瞧,送這兩頭豬來多大方,人家嚴家可是大戶人家,要是叫他們家瞧見何家這些親戚,那真是笑掉人大牙了?!?/br> “黃妹子,你可別瞎說,嚴韌那孩子可不像是這種人?!惫鬆敺瘩g道。 黃喜榮嗤笑一聲:“他不是,他們家親戚朋友不是,瞧瞧人家什么親戚朋友,那都是當官當兵的,這顧銀星什么親戚,都是泥腿子?!?/br> 她說到這里,眼睛逡巡過眾人,叉著腰得意地道:“我可把話放在這里,這顧銀星跟嚴韌肯定走不長久?!?/br> “黃喜榮!” 何春蓮推開眾人,走上前去。 黃喜榮不想顧家人回來的這么快,臉上掠過尷尬神色,隨后又理直氣壯道:“何春蓮,我說的可是實話,你家那些親戚還是別去你閨女喜宴上丟臉了,免得叫人嗤笑。” “你這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何春蓮可不客氣,“先前辦喜酒被人笑話的可是你閨女,瞧你閨女嫁的那什么人家,我們大院的人去了都吃不飽?!?/br>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宋美那尷尬的喜酒至今還經(jīng)常被人說道呢,現(xiàn)在何春蓮一體起來,大家就都默契一笑。 黃喜榮臉色掛不住,指著何春蓮,“行,咱們走著瞧,我看你家喜酒能辦的怎么樣?!” 何春蓮壓根不搭理她,反倒是招呼鄰居們一家來分幾斤rou帶回家去開開葷。 眾人立刻道好,誰還在乎黃喜榮說那什么酸話。 黃喜榮氣得臉都要歪了。 她回屋里,摔摔打打,聽到外面的人對何春蓮那么恭維,眼睛都紅了,“我就不信嚴家那邊能看得上你們家那些泥腿子?!?/br> 嚴家人雖不算多,但確實有人不喜歡顧銀星。 像嚴父劉玉蘭跟他們的小兒子就對嚴韌要娶顧銀星這件事相當嗤之以鼻。 劉玉蘭這人也是幸災樂禍,看熱鬧不嫌事大,知道嚴家跟顧家婚期定下來了,嚴父對這事惱火卻沒辦法,就隔三差五地跟些太太說起這婚事。 “我們家老嚴這程子真是氣得不行?!眲⒂裉m放下手里描金陶瓷杯,輕輕嘆了口氣。 蔡夫人就問道:“這是怎么了,可是承志干了什么事?” “云因,你不知道是老嚴的大兒子要結(jié)婚了?!迸赃呏榈年愄榈溃骸奥犝f娶的是個小護士?!?/br> “啊,嚴韌那孩子條件不是挺好的,怎么找護士?。俊?/br> 蔡夫人有些吃驚地說道。 劉玉蘭道:“其實護士也沒什么,可是那姑娘家里……” 她頓了下,“聽說老爺子老太太為了嚴韌的婚事砸了不少錢,嚴韌姑姑也忙前忙后,這彩禮就這個數(shù)。” 劉玉蘭低聲說了個數(shù)字。 眾人吃驚不已,陳太太道:“哎呦,這什么姑娘啊這么值錢,二老才多少積蓄,這只怕都要掏空了吧。” “誰說不是呢,要不然老嚴不能這么生氣,咱們?nèi)€小門小戶的兒媳婦也不是不行,可不能吃相這么難看,這不是買人嗎?”劉玉蘭暗示道:“說來也怪咱們家孩子自己沒骨氣,不然什么對象不能找,非找這等女人,那姑娘家里還有個哥哥呢,這錢都不知將來留在誰家?!?/br> 在這里的哪個不是聰明人,誰能聽不出劉玉蘭的意思。 一時間眾人唏噓一番,對顧銀星的印象大打折扣。 劉玉蘭功成身退,心里大為快慰。 她可不覺得自己今日干的是小事,要知道太太外交素來有效,今日這幾個太太都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大嘴巴,只要她們把話傳出去,毀掉的豈止是顧銀星的名聲,嚴韌也會在老一輩的眼里形象大打折扣。 一個只圖美色的男人,即便再有本事,在外人看來也是不堪重用的。 顧銀星壓根沒想到自己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結(jié)婚這一日,天才蒙蒙亮,顧銀星就被何春蓮拽著起來了,她今兒個穿一身大紅葫蘆盤花扣旗袍,這鮮亮的顏色襯得她肌膚如白瓷一般,烏黑的頭發(fā)今兒個盤了起來,露出細長的脖頸,戴著瑩潤的珍珠項鏈,那珍珠一顆都有鵪鶉蛋一般大小,拿出來戴的時候,滿屋子的女人都不禁失神。 這條項鏈是梁穎給顧銀星的嫁妝,但這事外人可不知,便以為是嚴家送來給顧家做臉面的。 一時羨慕的人不在少數(shù)。 描眉、畫唇,涂粉,等穿上皮鞋走出來,前來迎親的嚴韌等人都看呆了。 “嚴韌,還愣著干什么,莫不是高興傻了?”徐儒林這些狐朋狗友立刻起哄。 嚴韌難得臉紅,他拉著顧銀星的手,手都在發(fā)抖。 何春蓮跟何大牛等人都坐在上首,等嚴韌拉著顧銀星過來鞠躬行禮,何春蓮忍不住眼眶紅了,“嚴韌,我們家銀星以后可就托付給你了,你要好好對她?!?/br> “媽,我絕對不會辜負銀星的?!?/br> 嚴韌看了顧銀星一眼,擲地有聲地說道。 “新郎新娘親一個,親一個?!蓖饷娌恢钦l起哄,眾人也都跟著湊熱鬧。 顧銀星臉頰緋紅,她睫毛卷翹,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她此刻嬌羞不已。 徐儒林等人都忍不住酸了。 “他娘的,老天爺還講理嘛,這嚴韌老樹開花居然能娶這么個標志媳婦?!?/br> 嚴韌沒好意思,也是小氣,只親了顧銀星的臉頰一下,屋里屋外的人立刻起哄道:“不算不算,這不算。” “好了,時辰不早你們趕緊走?!鳖櫧鹚鰜聿黹_話題,“別耽誤了時辰。” 眾人都知道顧金水脾氣,也不敢亂來。 所有人簇擁著新郎新娘出門,門口一排八輛車子,都是豐田皇冠。 周圍幾條巷子的人都跑來看熱鬧,這年頭結(jié)婚能借到一輛車就很了不得了,趙家那天就派了兩輛車來,今兒個居然能有八輛,還是皇冠。 何家親戚等人都震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