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無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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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缺平鋪直敘的語氣講述出這個世界邪惡秘密之一的時候,唐閑已經(jīng)回到了三十九堡壘。 他以唐吉坷德的身份,坐在露天咖啡廳的某處角落里,看著人來人往,看著所有人臉上的驚恐。 其實并不是什么太難以接受的事情。審判騎士是如今才有的。 但類似的事情從古至今卻不曾停過。人類對自身研究改造的執(zhí)著,對進化進程的加速欲望,一直都是帶著不惜毀滅自身的病態(tài)的。 審判騎士在某些方面來說,也印證了這一點。 比起還有些不明所以,被當頭一棒敲的太重而沒有立馬察覺到的金字塔居民來說,領主們才是最為緊張的。 他們詫異于審判騎士的制作過程,卻內(nèi)心也早有猜測。但真正讓他們不敢相信的是——住在金字塔里的領主,會生出對抗金字塔的意志。 咖啡有些涼。 唐閑看著不遠處的電子眼,又看了看就在對街的電話亭。 神情始終平靜。 他從來沒有認為僅僅靠著自己與宋缺,就可以將人們叫醒。 就可以讓人們意識到這幾百年來,他們居住的地方只是一個籠子。 好比有一天,人們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真的存在一座通往神所在之地的高塔,人們也不會立馬的接受這個世界有神的說法。 最真實的可能性是先給這些種種不合常理的情況,強行加上一個合理的解釋。 宋缺抖出了真相,然后呢?大家并不會真正的與金字塔訣別。 領主們還會在后續(xù)想出各種理由來安撫人們,這些理由必然冠冕堂皇,包裹著正義的外衣。 而所有人都在這里住了數(shù)百年,這樣的習慣也難以靠著審判騎士的真相改變。 自己讓宋缺做的,不過只是一道開胃菜。 讓大量人類遷徙百川市離開金字塔,直接將人類文明翻入新的一頁,還早了些。 真正的目的,是為了引出幾個人。 電話亭的電話忽然響了。 于此同時,全世界各個地方的電視塔,也相繼的被強制中斷。 唐閑看了看時間,前后不到二十五分鐘。 “還算效率?!?/br> 他輕聲的嘀咕著,便站起了身,走入了電話亭。 其實早在21世,手機成為了全人類都擁有的必備物品后,電話亭就被淘汰。 但作為標志性的建筑,和人們對古代的緬懷,這種功能性建筑還在,且不僅僅只是作為觀賞。 拿起電話的瞬間,唐閑就聽到了康斯坦丁的抱怨: “玩過火了啊你,我們現(xiàn)在對秩序勢力了解的并不多,就像一臺機器,如果遭遇到了某種病毒,必然會有應對的措施,最為激烈的便是系統(tǒng)重裝。你讓你的人做的事情,就好像是植入了一種與底層代碼違背的病毒。 就不怕真有什么我們不知道的東西來將我們抹殺掉嗎?” 唐閑笑了笑,說道: “句芒和迦尼薩死了?!?/br> “這件事我知道了,你怎么做到的?” “電話里不太好說,不過我猜對這件事感興趣的,不止你一個。塞壬,烏拉諾斯,也都很想知道吧?” “方才強制中斷了所有堡壘播放設備的,便是塞壬。 他掌管著這個世界的很多娛樂行業(yè)與傳媒行業(yè)。 你做的事情,并沒有什么意義。也許能啟蒙到人類,可他們只要不離開金字塔,在你死后,塞壬很快就能讓這些事情回到原點?!?/br> 唐閑不否認,摸了摸鼻子說道: “但我還沒有死,他們應該很想我死。畢竟這件事算是正式對他們宣戰(zhàn)?” “是的,早在你安排的人將黎萬業(yè)比下去的時候,塞壬就已經(jīng)計劃好了要對付你。 他和烏拉諾斯已經(jīng)達成合作,康……唐閑,我這次也是來告訴你這件事,你勝算并不大。你不明白塞壬的強大?!?/br> “比句芒還厲害么?” “這……還真不好說,你確定不能告訴我細節(jié)?那個女人可是非常麻煩的,她是怎么死的?” 康斯坦丁還是很好奇,唐閑是如何如此輕易的殺死了句芒與迦尼薩。 “句芒和迦尼薩都死了,你聽起來倒是很高興?!?/br> “是。句芒從始至終都在懷疑我,我是不怎么喜歡她?!?/br> “她有小虎牙,也難怪?!碧崎e冷不丁的蹦出一句。 這沒頭沒腦的話讓康斯坦丁都沒聽明白: “小虎牙?” “虎牙傷丁,你叫康斯坦丁,所以你倆不對盤很正常的?!?/br> 電話那頭的康斯坦丁一臉無語的表情: “你講冷笑話的水平可真不怎么高?!?/br> “她雖然麻煩,但依舊是人類,去了頭一樣活不成。總之,現(xiàn)在我只需要專心對付塞壬就行了對吧?” 唐閑語氣還是那般,像是殺掉了句芒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種無所謂的語氣,讓康斯坦丁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唐閑: “話是這樣說啦,但沒有了迦尼薩,青銅審判騎士和白銀審判騎士可就都歸塞壬控制。 他現(xiàn)在是唯一一個能夠cao控審判騎士的人,尤其是如今審判騎士大量遍布在世界各地?!?/br> 唐閑點點頭,說道: “所以該是決戰(zhàn)的時候了,除開塞壬,還有一個烏拉諾斯,我需要你來幫我。我沒把握殺死兩個秩序之子?!?/br> “你管這種事情叫沒把握?我還以為你有著萬全準備,畢竟你可是不久前就手撕了兩個同行?!?/br> “主動出擊和被動迎敵不是一碼事。你今天應該就是來告訴我這件事的吧?” “是的,我必須要做一個有用的監(jiān)察者,要不被塞壬他們懷疑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故而你的時間不多。因為我每隔一陣子,就得將你的秘密抖出去一些。”康斯坦丁苦笑。 “你看起來倒是樂在其中。” “并沒有,如果能解決掉塞壬和烏拉諾斯的話,對我來說也有好處。我答應會來幫你。至少在克制審判騎士上,我的金屬控制能力,能夠起到很大作用。 但塞壬與烏拉諾斯,就只得靠你自己去解決,最好不要牽扯到萬獸,不然那個場面你多半是不喜歡的?!?/br> 唐閑聽出了康斯坦丁的話中話,說道: “看來他手里的人質(zhì)很多。我的伙伴很安全,這么說來,應該是普通的金字塔市民?” “聰明,塞壬就在三十九堡壘的第三層。六百六十九學區(qū)。一共七百多名審判騎士已經(jīng)將學區(qū)包圍。算是龍?zhí)痘ue,等你單刀赴宴?!?/br> 康斯坦丁稍作停頓,整個人的語氣也極為凝重: “上次龍襲那樣的事情,就不要再搞出來了。我必須告訴你,第三層的人特別特別多,這些人可都是人質(zhì),大多都是十二歲到十八歲間的孩子。 而你呢,我可以斷定你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那個狠起來連自己都可以騙的死小孩了。想來你不會不顧那些學區(qū)孩子的死活吧?” 唐閑忽然說道: “你也算是戰(zhàn)友了,我給你起個人類的名字吧?” “人類的名字?” “康斯坦丁也好,普羅米修斯也罷,都叫著別扭。” 這話題岔開的有些生硬。 康斯坦丁說道: “認真些,我現(xiàn)在正在幫你分析呢?!?/br> “不用分析。我會救第三層的人,按照他們的規(guī)則來。”唐閑很干脆果斷。 “嘖嘖嘖,所以我說啊,滿世界都是塞壬與烏拉諾斯的人質(zhì),你又何必一定要急著挑釁他們?還是說我就是做底牌的命?” “所以你該有個名字,將來你死了,我可以在墓碑上寫一個人類名字給你?!?/br> 康斯坦丁嘴角抽搐了一下,搖頭嘆道: “那我應該叫什么?” “康小丁?!?/br> “……你還是叫我康斯坦丁吧。”康斯坦丁強忍著罵人的沖動。 唐閑倒也沒堅持。 二人一齊沉默了數(shù)秒后,康斯坦丁說道: “時間是一天后的正午,塞壬和烏拉諾斯都會到場,以及數(shù)百名審判騎士。我會在審判騎士驅動的時候,利用我的能力給你爭取時間,就這么說定了?” “好?!?/br> “話費很貴,明天見?!?/br> 康斯坦丁掛掉了電話。 唐閑皺著眉頭,心說這人老搶自己臺詞。 …… …… 一天的時間并不長。 這短短的一天里,唐閑沒有做什么緊要的事情。 就只是在金字塔里晃蕩。 他老老實實本本分分,沒有聯(lián)系任何自己的隊友。 審判騎士這種機械生命體,是唯一能夠克制伊甸之力的存在。 他知道這一次自己將面臨極大地挑戰(zhàn),但似乎一點也不擔心。 事實上看著這些人來來往往的樣子,唐閑覺得大決戰(zhàn)幾個字,大概算是看低了秩序者,或者高估了塞壬烏拉諾斯等人。 就在幾天前,他還在思考一個問題。 秩序者數(shù)百年來,是如何保證秩序之子們都那么聽話的? 如果它本身沒有意志,只是機械,那么統(tǒng)治著人類的,可不就是秩序之子? 它的創(chuàng)造者該如何保證這一過程順利實施? 自己的父母與自己,到底為何能夠如此順利的離開神座? 在這之前,就沒有秩序之子懷疑過這些? 這一堆問題,那個墨綠色頭發(fā)帶著小虎牙的句芒,其實是有自己的見解的。 唐閑有些遺憾。 塞壬也好,羲和也罷,或者烏拉諾斯等等,都是很優(yōu)秀的人。 人類歷史上,還有不少這樣的存在,可惜都不曾真正的看到那片天空。 就像黎小虞小時候做過的那件事。 她安排人通過飛行載具一直往高空中飛行,直到機器就像是進入了礦區(qū)世界一樣,忽然間一切動力失效。 然后開始墜落。 沒有人知道金字塔的頂端是什么。 但也許……曾經(jīng)有些很優(yōu)秀的人做到過類似的事情。 世界的謎題還很多。 秩序之子,也不過是蟻群里幾只大個兒的存在。 他們的生死,乃至金字塔內(nèi)人們的認知改變,也許都無法從根源上威脅到金字塔。 …… 風波沒有平息,各地漸漸有人鬧了起來。 審判騎士的事情,很多人需要給一個說法。 失去了親人的人們痛不欲生,但他們大多只是底層的礦奴,死于礦區(qū)還是以審判騎士的身份活著,似乎沒有本質(zhì)區(qū)別。 這就是這個世界根深蒂固的舔傷口文化。 一切就像是唐閑預想的,人們憤慨,人們震驚。 但日子最終該過得過。 大人物們爭相發(fā)言,站隊宋缺,表明自己不曾知道審判騎士的制作過程。 黎家自然就成了秩序者的背鍋俠,怒火的宣泄口。 第四層通往第五層的通道口處,聚集著大量的居民。 可唐閑相信過不了幾天,這件事就會被鎮(zhèn)壓下來。 …… …… 次日正午。三十九堡壘第三層,六百六十九學區(qū)。 學區(qū)今日恰好沒課,不過照往日來看,應該還是會有很多的師生來往。 昨日宋缺帶來的巨大話題,雖然影響到了學子與老師們。卻并不能改變他們的生活。 今天的安靜顯得有些異常。 嗅覺在唐閑這里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玄幻的能力。 一切如同康斯坦丁所言,今日的六百六十九學區(qū),就是一個真正的龍?zhí)痘ue。 而且情況比他的預想要更糟糕。 唐閑并不著急,腳步不急不緩,臉上帶著幾分無奈。 穿過了學區(qū)的大門與主道,他慢慢的走向了最為寬闊的人工湖附近。 在這里他第一眼看到的人,卻是康斯坦丁,這和他與康斯坦丁約定的相見有所不同。 二十年后的康斯坦丁是個什么樣子,唐閑并不知曉,但康斯坦丁是知道唐閑的。 他一身紅色的風衣外套,乳白色的短發(fā),神情里透露著一股子痞子氣。他今日的氣質(zhì),也與他在監(jiān)察者之屋里觀測世界的時候截然不同。。似乎隨時都可能掏出一把電吉他來上一段即興演奏。 在康斯坦丁的身邊,還有兩個人,這兩個人唐閑倒是稍微有些了解,因為此前康斯坦丁表述很準確。 塞壬是一個有著迷人外表的男性。烏拉諾斯就顯得猙獰而粗獷。 這二人一左一右,康斯坦丁則在二人中間靠后的位置。 最讓人感到頭皮發(fā)麻的,還是周遭那密密麻麻的審判騎士。 它們遍布在四周,當唐閑踏入這片學區(qū),走到三人面前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無數(shù)道竭心射線鎖定。 它們的眼中閃爍著紅光,進入了最高級戒備狀態(tài),就像是唐閑第一次見到這些機器的時候一樣。 四個人就這么對峙著,康斯坦丁并沒有站到唐閑的那一邊,他依舊在塞壬與烏拉諾斯的方向。 許久之后,唐閑皺起眉頭,頗有些難過的說道: “原來這就是你的選擇。所以今天的你,不是來幫我的。難怪你的第一個目標是迦尼薩,因為他死了,你和塞壬才能夠真正做到掌控全軍。原來我被你算計了?!?/br> 塞壬和烏拉諾斯看著唐閑意外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當年一起欺負七號的美好童年時光。 康斯坦丁摸了摸鼻子,輕笑道: “能騙到你,這是我的榮幸,我這二十年來,從來沒有一天像今天這么喜悅?!?/br> 唐閑嘆道: “為什么?” “因為你讓我一直覺得,我只是一個替代品。 但好在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假著假著,假的就成了真的。而你這個真的大boss,則會變成假的?!?/br> 當自己的底牌消失,甚至變成了對方的籌碼時,這場戰(zhàn)斗的危險程度就瞬間從略有把握變成了九死一生。 七百名能夠對付伊甸之力的審判騎士,加上兩名強大的秩序之子,已經(jīng)讓戰(zhàn)斗有了極大的懸念。 可真正的殺招卻是康斯坦丁的叛變。 唐閑感受著學區(qū)外邊兒的人們來來往往一切如常,不禁有些失神。 到底有多少大事件,是在人們不知覺的情況下發(fā)生的? 他的神情凝重起來,因為這一次,他真的感覺到了危險,但唐閑還是沒有露出驚慌的神情。 他有些寂寞的說道: “其實不瞞你說,我在假裝自己是boss這件事上,也挺有心得的??上н@種你我立場不同,我們不能像朋友一樣交換心得。” 康斯坦丁微微不解。唐閑好像過于淡定了一些。自己的叛變,該是對他最為致命的一擊。 但看起來……唐閑只是有些難過,卻并不驚駭。 “其實我真的有想過,你以后離開了神座,會跟我一樣,過一些閑適的日子,你就叫康小丁是一個很,甚至這一戰(zhàn)如果你真的幫我,我叫你唐小丁也可以。我一般不給人這個姓氏,這是自己人的意思?!?/br> 唐閑的語氣頗為無奈。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話音落下后,不遠處學區(qū)的教學樓外壁上,植物的藤蔓慢慢的爬了上去,像是忽然間有了生命。 一朵墨綠色的花,悄然無息的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