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大明氣數(shù)盡也
正月末,天氣大好。呼嘯的北風不見了蹤影,只有明亮的太陽掛在天上,曬得鄭芝龍渾身暖洋洋的。 后者躺在一張?zhí)梢紊?,正放在太陽光底下,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江哲手捧著一封戰(zhàn)報,正口齒清晰的讀到“二十二日,左光先,薛敵忠敗回滋陽。二十四日,馬科、白廣恩大敗于沂水,為建虜馬軍追至白馬河,退入鄒縣防御;同日,曹變蛟自泗水縣西來,攜及青州、登萊民軍之力,督軍猛攻曲阜東部的防山,再為建虜馬軍逼退。” “不是我軍不賣力,實在是打不過建虜啊。”洪承疇滿臉無奈的對吳昌時說。 鄭芝龍眼睛都沒睜開,若不是那有一下沒一下彈著躺椅扶手的手指在動彈著,江哲還真以為鄭芝龍已經(jīng)睡過去了。 “一場大戲,一場大戲啊?!?/br> 洪承疇還是要臉的,所以他“積極”發(fā)兵解曲阜之圍,只是手下軍將不得力,每戰(zhàn)皆敗,這就無可奈何了不是 那曹變蛟甚至被他指派到寧陽繞了一個大圈,躲過了曲阜,沿著九鳳山,繞到了曲阜以東的泗水縣。匯集了那里的青州民軍和登萊民軍后,在二十四日里,與東面的馬科、白廣恩兩軍齊力攻殺,這多么費盡心機啊??山Y果還是一個敗字 看著這幾日的戰(zhàn)報,任誰都不能說洪承疇不在竭盡全力不是吳昌時再一封封的彈劾送去京城,有這些敗仗打底兒,那也只能說是解救的結果不好,而不能說人家的態(tài)度有問題。 橫豎都是打敗仗。 那些個總兵官,叫他們對韃子打勝仗很難,打敗仗還不容易嗎雖然打敗仗也是要死人的。 江哲臉上都也露出了笑,據(jù)說城外明軍大營里的吳昌時,整日里在罵娘,彈劾的奏章一封接著一封。但有個鳥用嗎 周延儒吃了他一顆定心丸鄭芝龍保證曲阜的孔氏無礙,他憑什么保證周延儒心中好不納悶后都不曾再說什么,哪怕他現(xiàn)在也提心吊膽。但他除了接受又能奈何 沒有周延儒撐腰,就一個吳昌時,又算得了什么 “這大明朝廷是爛到了家了。十多萬大軍匯聚一處,卻只能看著四五萬韃虜橫行。軍中將官,要么是膽小如鼠之輩,要么是如本帥這般包藏禍心之徒。你說這大明朝還能撐幾天”鄭芝龍呵呵的說。 “趙宋雖有靖康之恥,然人家前有宗爺爺,后有岳爺爺,韓世忠、吳家兄弟,乃至是劉锜、楊沂中,也都是能征慣戰(zhàn)的,名將悍勇之士輩出??蛇@大明朝呢氣數(shù)真的是盡了。”最后力保大明江山的,除了鄭成功這個掛著羊頭賣狗rou家伙外,竟然是李自成、張獻忠的殘部。說出來都叫人可笑。 “大帥,這大明還是有忠良的。劉肇基劉將軍奉史總憲之命,帶領的淮上民軍已到了臺莊一帶,快則三天,慢則五日,定能趕到滋陽?!?/br> “總監(jiān)盧九德也與黃得功黃將軍也帶領兵馬殺到了徐州。” 劉肇基遼軍出身的大將,是史可法手中最大的依靠,后者本就在淮安府聚集丁壯,在聽到曲阜被圍的消息后,立馬就派來了手下最重要的大將。 一片拳拳之心很難得,就是用的地方不對。 盧九德也是一個不錯的太監(jiān),知兵能戰(zhàn),還忠心,比高起潛可強多了。 黃得功黃闖子,后世的江北四鎮(zhèn)中唯一對大明朝還有忠心的人,那是勇士營里殺出來的漢子。雖然剛打敗了張獻忠,但就他手下的兵力,卻無法奈何的了韃子啊。 在平原野地之上,現(xiàn)如今的明軍,真的是奈何不了四五萬韃子的。 “我還是接著病吧。”鄭芝龍長嘆一聲,以他的腦子,根本想不出法來打敗對面的韃子。甚至連進攻濟寧州都無法做到?!澳闳ヒ婑R科、白廣恩、左光先他們,問他們要不要韃子人頭。”戴家集一戰(zhàn)的斬獲韃子的首級,二韃子的首級,可不止千數(shù)。 扣除了向燕京交差的,余下的也不下三四百。 “一切照關外例” “照舊?!?/br> 鄭芝龍有首級在手,是實打實的戰(zhàn)功,吳昌時彈劾的奏折傷不到筋骨。要是他再使人去京城活動一二來,那就更是風輕云淡。只是他不愿意再往水里丟錢罷了。但其他總兵官一敗再敗,沒幾顆首級去交差,可就免不了要吃排頭的。 江哲拱手退去,鄭芝龍睜只眼白瞎了好一會兒,在雙方戰(zhàn)力嚴重失衡的現(xiàn)下,他這般的新手還是縮在城內(nèi)的好。 所以,他病愈干嘛 還是接著病吧,等到韃子甚個時候走時,看有沒有可乘之機。再或是等到冰雪消融了,他帶著水軍去關外再尋韃子麻煩。 這樣他不僅覺得自己更有把握,掌握了戰(zhàn)斗的主動權,生命更加安全,還覺得這戰(zhàn)爭打起來更簡單便捷。不像眼下的這場戰(zhàn)斗,要考慮各個方面,攪得他不得安寧。 如果把爭奪天下當做一款不可存檔的游戲來玩,鄭芝龍現(xiàn)在就是才剛剛上手的菜鳥,很多東西都沒有摸熟,勢力更才略有發(fā)展。 當然,這并不是一款游戲。眼睛一閉上,鄭芝龍就又看到了之前自己在多個城鎮(zhèn)看到的一幕,整個人唰的坐起。 那時候他才帶兵從北邊的濟南府進入兗州府,那是寧陽的連山鎮(zhèn),他第一次見識了什么是尸積如山。往日里只聽人說,但言辭的感染力怎能比得過真是的畫面 連山鎮(zhèn)是寧陽地界一處大鎮(zhèn),溝通兗州府與濟南府,是一處很繁華的地方,百姓人家有上千戶之多。 那日他已經(jīng)接到了周毅的稟報,但當他走進連山鎮(zhèn)時候,人立刻倒吸一口涼氣。 就見那寬闊的東西門大路上,沿街的店鋪已經(jīng)全被燒毀,只剩下焦黑的殘跡。地面上是層層疊疊的尸體,順著大道一眼看去,都沒有間斷。 馬匹無法通行,鄭芝龍?zhí)埋R來,在尸堆中前進,很多尸體上的血跡已經(jīng)化作了嫣紅的冰塊,一些女子全身cio,不著一絲,街道上血流滿地,路兩側的陽溝里面都全是凍結的紅色。 他不知道這里的百姓為什么不躲避去,或者說他們來不及躲。然后他們的下場就都是死亡。 鎮(zhèn)子里的巡檢司是尸體最密集的地方,恐怕是百姓們逃不出去了,就都跑來了這兒。一具具尸體密集的叫你都下不了腳。 前世活了二十多年也沒有真正意義上見過一具尸體的他,來到這個時代后那很是見了不少尸體,但在這里看著一具具仿佛隨處可見的石子坷垃一樣的尸體時,他精神還是有些恍惚了。 所以在韃子驅趕百姓做進攻rou盾時候,鄭芝龍的精神才那么平常。連山鎮(zhèn)的那一幕,可不是他看到的僅有的一幕。 從寧陽到滋陽的這一路上 所以,這絕不是一個游戲 如果江哲此時還立在身邊,一定能發(fā)現(xiàn),前一刻整個人還懶洋洋的透著一絲無奈一絲頹廢的鄭芝龍,如今已經(jīng)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渾身都冒著煞氣。 好一陣平復下心情,但鄭芝龍嘆一口氣,人又如沒骨頭一樣倒在了躺椅內(nèi)。 他不是不恨建虜啊,只是現(xiàn)在實力不濟么。 要是給他幾年時間,讓鄭芝龍堆出幾十萬大軍來,槍炮也都配個齊整,你再看他會不會坐守城池 “主人,周毅求見?!?/br> 鄭芝龍擺了一下手,他邊上伺候的這些幾個近侍,還是那幾個能說話的聾人。見鄭芝龍擺手,立刻退了下,片刻后周毅就大步走了來。 “大帥明見,小人監(jiān)視吳昌時多日,今日見他使人向騎馬南奔去。就在白馬河擒了下,從那人身上搜出一封信來?!?/br> 接過信封,鄭芝龍沒急著抽出來看,吳昌時那一封封朝京師送去的彈劾里,可是有他的名字。而且還是黑中之黑。 蔣德璟來信說,皇帝雖已經(jīng)把彈劾都壓了下來,可京師言路中已經(jīng)有人要搞事情,鄭芝龍顯然會成為言官們唇槍舌劍下的靶子之一,叫他本來挺光彩的名聲給抹上一層黑灰。叫他三思而行。 不過,他有戴家集大捷在握那就無傷大雅。 鄭芝龍沒辦法阻斷言路的,他叫人悄悄監(jiān)視吳昌時,只是想著找機會黑他一把。卻沒想到這家伙還派人往南去。 “果然如此?!彼洪_信封,看到里頭書信的內(nèi)容后,鄭芝龍氣笑道。 這吳昌時給江南的友人寫信發(fā)牢sao,道出了不少軍中內(nèi)幕,這封信若是到了江南,依吳昌時復社的大佬的地位,洪承疇以下,滋陽城許多文武官員的名頭是都壞了。 武將不出力,文官也不出力,這是丘八們不識大義,書生們欺師滅祖啊。 事實上,現(xiàn)在時間都要進入二月了,距離韃子北歸的時候也不遠了,到時孔林曲阜毛事沒有,這事兒就也能不了了之了。至少不會成為天下人談論的焦點。 可吳昌時這么一搗弄,這封信要真到了江南,“真他么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把這封信給洪承疇,看那廝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