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城頭放起了煙花，再其東南五里外的張家灣碼頭上的一干人全都能看得到?；蛘哒f，整個張家灣城的軍民都能看得到。

    張家灣是有一座小城的，修建于嘉靖年間。雖然用的磚瓦建材是七拼八湊來的，城磚印刻的有成化年制、嘉靖制、臨清造之類的字樣?？梢娊ǔ谴_屬七拼八湊，不得不建之。

    但落成后的張家灣周長約近六里，四面辟有城門，門洞上均建有飛檐畫棟的樓閣，城墻高約一丈七八尺，厚約一丈，用大城磚包砌，東南城墻因緊靠河流，又建有水關(guān)三座，關(guān)閉閘門時可封鎖河道。城中建巨型糧倉多處，軍營若干，各類政府機構(gòu)一應俱全，官府門前還立石碑一通，上刻禮部尚書徐階撰寫的張家灣城記碑文。

    去往通州、北京城的大道，跨過運糧河后由南城門入，北城門出，穿城而過，這種布局顯然是為了便于控制管理往來車輛行人。城內(nèi)駐再扎守軍500人，叫這兒成為一集軍、民兩用于一體的關(guān)口要塞。

    但如今時候，守軍是早就不在了。巨型糧倉也空空如野，甚至多有廢棄。

    但這里卻多出了洪旭率領(lǐng)的五千鄭軍，以及英國公張世澤和新樂侯劉文炳所帶領(lǐng)的五千人。

    一萬軍兵不可能全縮在小小的張家灣，準確的說，張家灣城內(nèi)的守軍連一千人都沒有，內(nèi)里還有近半的京兵。京兵可不是精兵，這些人的戰(zhàn)斗素養(yǎng)比之鄭軍來差了老大一截。不是原先京營中的孬兵，就是勛貴重臣的家丁護院，再或是王承恩撒錢招攬的一些京城青壯。

    大部分的軍隊都被撒到了城外，河道兩岸由張世澤和劉文炳各引兵防護，前方則是洪旭親帶的四千多鄭軍。

    都不需要看到通州城頭亮起的煙花，洪旭就搶先命令軍兵們提高戒備了。

    大順軍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色中傳出的很遠很遠。張家灣守軍全員戒備了來。

    一堆堆篝火點亮，還有那一支支的火把。

    四千余鄭軍排成整齊的隊列出現(xiàn)在了本來的大順軍騎兵前方。

    兩邊隔著兩三里地列陣，鄭軍并沒有修筑什么工事，他們又不準備嚴防死守？天一亮，隊伍就跟著走人的。

    鄭軍列隊整齊，對面夜色中奔來的大順軍騎兵，隊列紋絲不動。只這一條就不是羅虎、李來亨先前所遇到的明軍可比的。

    二人并沒不管不顧的引兵直殺進來。而是在陣前停下了馬蹄。

    “將軍，流賊似不打算主動進攻啊，和咱們隔著那么遠就列陣了。難不成他們還有援軍會到？”洪旭身側(cè)，一名中官顫巍巍的對洪旭說著話。

    “那又如何？羊羔子還能變老虎嗎？”在鄭軍序列中，上到將軍，下到小兵，對于明軍普遍看不上。因為明軍被清兵一次次吊打，而他們對清軍卻屢有斬獲。縱然是兩邊硬磕，鄭軍也大占便宜。

    李自成的這些軍兵在郟縣一戰(zhàn)中卻又被倉促進軍的明軍打的大敗，錯非天公不作美，李自成都可能又跑回山上打游擊了。

    這一條鄙視鏈下來，位居頂端的鄭軍自然瞧不上大順軍了。

    四個營不足的兵力，一點不怯對面的大順軍。特別是當先的火槍兵們，一個個挺著上了刺刀的火槍，刀身雪亮，眼睛火辣辣的看著對面，直很不得招呼大順軍趕緊殺過來。

    “報”一騎探馬飛到羅虎、李來亨身前，“稟二位將軍，通州城內(nèi)的明軍殺出來了?！?/br>
    卻是鄭芝龍眼看順軍馬兵殺向了張家灣方向，立刻就率領(lǐng)軍隊殺了出來，順帶著叫其他人撲滅南關(guān)的明火，二者間就只有五里路，眼睛一眨人就已經(jīng)趕到了。

    羅李雙雙變色，羅虎更是胳膊一撐，人直接跳到了馬背上，站直了甚至向通州城方向打望，就看到城南確實涌出了一條火龍來。

    “打通州？”羅虎、李來亨同時說道。

    打通州，真能把通州的明軍給打殘了，天亮后崇禎帝也出不了城啊？等到大部隊趕來，那就是甕中捉鱉。何況通州被圍，張家灣的明軍也必然會北上來救，那鄭軍的火器再是犀利，隊伍行動時候總是要有影響的，正可以打他們一個立足未穩(wěn)。

    二人并不是心念相通，而是所見略同。也省去了扯撈的麻煩！

    當下一人引主力北擊通州之敵，一人引少量兵馬殿后，同時看著對面的明軍。

    “沖啊。趁明軍立足未穩(wěn)，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崩顏砗辔璧陡吆爸Ｖ茉獾拇箜橋T兵立刻發(fā)出了一陣歡呼，李來亨這話說的對，說的有道理啊。

    二者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一眼力極好的親兵就震驚的對李來亨驚喜的叫道：“少將軍，明軍出來的好像都是火器兵？”

    大晚上的出城作戰(zhàn)，打頭的竟然是大批的火槍兵，這不是自己找死么？

    “火器？”李來亨聞言就一樣大笑起來，“哈哈哈，竟然是火器？這不是趕著來送死嗎？”鄭芝龍軍的火器再是犀利也要站穩(wěn)列成隊開槍不是？“去告訴弟兄們，額們這一仗贏定了！”

    周遭的軍兵臉上全都喜氣洋洋，紛紛點頭附和：“明賊的官兒忒不會打仗，額們這仗贏定了?！?/br>
    鄭芝龍親自領(lǐng)兵，當兩個營的隊伍開出城后，就直拉到城外南關(guān)沒有關(guān)城列陣，現(xiàn)在他的將旗也跟著一塊移動到了陣中。

    成國公朱純臣緊張的滿頭都是汗水，“安南伯何以輕身犯險？”就算要減輕張家灣的壓力，鄭芝龍也沒必要親自上陣啊。

    他就是站在城頭聽著外頭滾滾的馬蹄聲，都覺得害怕。

    鄭芝龍哈哈大笑，“國公爺放心，這點賊兵算的了甚？待俺出城之后，國公直管緊閉城門就是?！?/br>
    唯恐大順騎兵的將領(lǐng)謹慎，鄭芝龍還給他們又上了些佐料，讓城外的鄭軍看起來更加的香噴噴。

    這一變化立刻就引起了李來亨的注意力，興奮的直把手去拍自己大腿，“鄭芝龍竟然親自出陣，城門還給關(guān)了上，真是天助我也?！?/br>
    “吩咐下去，大軍直搗鄭軍大旗，活捉鄭芝龍。”

    后者乃是明廷的一大柱石，今晚要是能掘斷了他，那會比張家灣的金銀珠寶的意義更巨大。

    “殺啊”

    一名都尉高呼吶喊著，直接引著隊伍就向前沖去。他并非是米脂人，但也是陜北人，還姓李，李來亨就把這個建功立業(yè)的大好機會給了他。

    三四百步外的明軍似還依舊在排列著隊列，這點間距對于馬軍來說，是眨眼就到的。

    這李姓都尉簡直要高興瘋了，“沖啊，沖啊”只要大軍能殺到明軍跟前，就后者那亂糟糟的隊列完全不堪一擊啊。

    要是自己真抓到了鄭芝龍

    他已經(jīng)情不自禁的在想象著自己的日后的光彩榮耀了。

    所有人都在努力的催動戰(zhàn)馬，沖向敵陣，耳邊全是隆隆的蹄聲和大順馬兵們發(fā)出的怪叫聲音。

    前方的明軍陣列越來越近了，可是有點出乎這位李都尉預料的是，后者的隊列還在調(diào)整中，最前列的幾排士兵并沒有遠遠的就因恐懼打響火槍，更沒有要四散奔逃的意思，而是穩(wěn)穩(wěn)的站在那里。

    看來這鄭芝龍還是有點厲害的！

    正在李姓都尉心生警惕的時候，就在大順軍的馬兵就沖到陣前百多步距離的時候，鄭軍內(nèi)部響起了激烈的嗩吶聲，之前看似還有混亂的隊列，只眨眼中就恢復了秩序。

    作為鄭軍日常的訓練科目之一，在騎兵沖鋒的緊急情況下火槍兵迅速列隊，這是新軍的拿手好戲。

    一股巨大的驚悸感涌上了李姓都尉的心頭，他知道不好了，敵人似乎在有意的誤導自己，引誘自己，而他和他的上司也真的就一頭扎了進來。

    現(xiàn)在這個距離，勒馬掉頭都來不及了。

    “開火”

    城頭上傳出了一聲嗩吶響。幾門小炮先就噴放出炙熱的火花來。

    但對比城下火槍兵的齊射來卻是小菜一碟。

    畢竟小炮打出的是鐵彈，不是霰彈，也不是開花彈，殺傷力真的不大。對比城下火槍營一千多桿火槍的整齊齊射，它們只算是錦上添花。

    “嘭嘭嘭嘭”

    隨著爆豆般響成一片的火槍聲，沖在前方的那批順軍馬兵中最為驍勇之士幾乎同時被送進了鬼門關(guān)。

    幾乎每個人身上都同時爆出兩三點血花來士兵們總是優(yōu)先瞄準近處的敵人。

    盡管作為大順軍的精銳，他們當中有些人穿戴著鐵甲，或者是舉著有小皮盾，但這些都擋不住火槍的彈子，就連軍官們身上的鐵盔鐵甲也都被一擊而穿，根本起不到任何的遮護作用。

    如果此時有一雙眼睛從高空向下俯視戰(zhàn)場，想必可以看到以下場景：已經(jīng)完全散亂了陣形，宛如飛鳥一樣烏壓壓沖殺來的順軍馬兵，在距離對方大約有十三四丈元的位置上的時候，仿佛遭遇到一堵無形的墻壁，又或是被一支無形的大手給鎮(zhèn)壓了下，瞬間倒下了一大片。

    數(shù)百騎兵的瞬間倒下讓身后的順軍馬兵人人驚恐不已，整體速度就不由的減慢了下來。

    是被嚇的，還是因為前方倒下了太多的人馬尸身，使得他們不得不減緩速度？

    沒人知道。

    大家只知道順軍馬兵的速度為之一緩。

    通州的東門已經(jīng)被悄悄的打開，周毅帶領(lǐng)著手下的馬兵悄悄的出了城。

    “嗶嗶”

    嗩吶響響亮，“所有人都有，上馬，跟我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