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這自從漢景帝削藩,漢武帝又推行推恩令之后,中國就再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藩國了。 可現在的鄭森卻“拋出”了海外封藩建國。這是完全出乎施瑯預料之外的事兒??伤麉s也不得不承認,這事兒端的可行。 而至于宗室爵位、功臣爵位的分級與傳承規(guī)例,施瑯更是看都沒看,就滿是震驚與不解的看著鄭森。 這些政策適合不適合,那海外封藩建國應該不應該,全都放一邊,只說這些事兒啊,那就不是現下的鄭森應該去思考的啊。 這是鄭芝龍的權柄啊。 “世子,眼下,眼下……”施瑯膛目結舌之余,那話都說不順溜了。 現在鄭芝龍的‘大限之日’可還是絕對的機密。知道的人沒有幾個。 也就是時間要到了,施瑯還是鄭森身邊第一親近可信的,這才會被告知。聽了鄭森的解釋后,施瑯眼睛瞪得真跟牛眼一樣大,一臉的不可思議。 要不是身份的限制,他真的想噴一句:是瘋魔了吧? 鄭芝龍才多大歲數?身體健壯,氣色極佳,看著再活三十年都是等閑,怎么可能是命將不久矣? 鄭森也是搖頭,一樣的話他都說過多少次了,但鄭芝龍就咬死了不松口,黑冰臺都交給自己了,還有那么多的軍政事務,也一點一點的交到了自己的手中。這大限之日是不是真的說不一定,可鄭芝龍交權的舉措卻一點都不假。 施瑯平靜了一下心情,整個人兩眼漸漸發(fā)出光來,心臟“噗通噗通”的蹦跳著,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鄭森固然是一步登天不在話下,他也能省了老大的力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不是說假的。 先前只看鄭森涉及的事物越來越多了,卻沒敢往這方面想,因為鄭芝龍身子骨好著呢。但現在…… 施瑯的眼睛閃閃發(fā)亮。 鄭芝龍在位,他施瑯就只能是小一輩的,上頭還有很多老輩人排在前頭呢。 可要是鄭森上位了,那老輩人就都是過氣的人了,該上位的是他們小一輩的。哪怕名義上還要弱前輩們一頭,比如說即將被設立的軍部,還有軍部下屬的海陸軍大臣,以及總后勤、總參謀、總裝備部【軍工系統(tǒng)】的一些頭頭腦腦,就跟朱明的五軍都督府一樣,那都可以是老一輩人的,但實際上領兵打仗的卻是他們小一輩兒,卻舍了面子賺了里子啊。 施瑯覺得自己也會跟著一步登天的,至少能省了他十年的時間。 但施瑯畢竟沒有利令智昏,臉色慢慢的又變得嚴肅起來,“國公春秋正盛,身子骨好著呢。怎可能命不久矣?到時候若落得一場空,世子……”那處境可就尷尬了。 鄭森除了苦笑還能作甚呢?這個可能絕不是沒有,相反還是很大很大。這些日子里,他經常就是想到“大限之日”到了他爹卻沒死,可鄭芝龍又已經把位子和權利傳給了他,到時可就真太尷尬了。 “稟世子,江哲江少監(jiān)請見!” 江哲,鄭芝龍很看重的一個人,才回鄭芝龍手下就立刻被提拔為秘書監(jiān)的少監(jiān),可以說是二把手了。 “他怎么來了?”鄭森施瑯全都意想不到,這位可是鄭芝龍素來看好的大才啊。 “江哲見過世子,施將軍安好。” 江哲邁步走進入屋來,先給鄭森見禮,后跟施瑯事宜。面上沉穩(wěn)鎮(zhèn)定,可他此時的心中卻波濤如涌。 鄭芝龍叫他去聽從鄭森的吩咐,說是年輕人正該好好的親近親近,這是啥意思? 江哲心中生出了許多嘀咕來,但還是第一時間來見鄭森,他覺得鄭森這里他一定是能知道答案的。 而鄭森和施瑯看著眼前的江哲也即是驚喜又是感慨。 二人都清楚江哲的地位,那是很為鄭芝龍所看好的,輪地位也半點不遜于施瑯。然而施瑯是什么人?他在鄭氏集團的根基可深著呢。江哲呢,純粹是鄭芝龍?zhí)e來的。不過人家也真有本事,干得很不錯。 鄭芝龍能把眼前的人指派給鄭森,更能鑒證他真的不是在試探什么。 鄭森就又把鄭芝龍命不久矣的事兒重新說了一遍,江哲聽了也是直覺的荒唐可笑的很。鄭芝龍正當壯年,身強體健,怎么就大限將至呢?心里又是好笑,又是跟吃到生柿子一樣苦澀。 “千古未聞之奇事。人之生死由天注定,豈是人所能預知的?” 江哲嘴上這般說著,但對于鄭芝龍在這個時間點把自己指派來鄭森這兒,這份情,他卻是要銘記的。 江哲真的是給自己尋到了一個好主公啊。 “無情未必真豪杰,憐子如何不丈夫?梟雄若曹孟德者,臨死之際,不也是舍不下美妾幼子么?” 照江哲看,鄭森對自己那幾個弟弟的安排很妥當很妥當。甭管那‘大限之日’到來時候,鄭芝龍會不會死,鄭森擺出一副仁義厚道的長兄模樣,這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江哲把折子繼續(xù)往下看去,越看越心里‘嘖嘖’。鄭家人這是被朱明的那一套嚇的有多狠?對宗室,對功臣可都相當“苛刻”。 世襲罔替是想都別想,就是一等一的‘開國’勛臣,也只能傳承五代,接著就是降等襲爵。要是子孫后代都是豬,那就只能一輩一等的向下沒落,直到男爵。 宗室更是甭提,連功臣都不如呢。嫡皇子能一代爵位不降,庶出的皇子封爵可就沒這待遇了。 不能立下大功,那也是一輩人降一等。只是對比功臣們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絕,皇家宗室的爵位等級更多一些。 比如王爵有親王爵和郡王爵,公爵有國公和郡公,候有郡侯和縣侯,伯爵也有郡伯和縣伯,子爵和男爵,再往下就沒有了。跟先前歷朝歷代的輕車都尉、騎都尉、驍騎尉、飛騎尉等全然不同。 那待遇也更加不同。沒有朝廷俸祿,襲爵之時朝廷會一次性分發(fā)田畝土地、宅邸莊園,規(guī)定好免稅田畝的多少,以及賞賜下金銀等物。此后那就看他們自己的自負盈虧,自己的能耐本事了。 江哲覺得這一招挺狠的,直接將偌大的包袱全都丟了。而至于田畝土地的劃分,說一句大不敬的話,鄭家今后一段時間里最不缺的就是田畝吧?那世界地圖他又不是沒看過。 而鄭軍的水師明明已經絕冠東方,卻依舊不停的建造新船,還都是大型的西式的風帆戰(zhàn)艦,要說鄭芝龍沒有去美洲等地分一杯羹,那江哲是絕對不信的。 再配合著眼下的海外封藩建國之計,一切不都明白的很么。 那將來時候,鄭家是要開疆擴土,往大海進軍的。不知道能在萬里重洋之外圈下多大的地盤! 兩邊間隔的太遠,朝廷直轄,頗有困難,那正好分封出去做藩國,既能踢掉鄭氏家族那幫子宗室們,也有了地盤給功臣們劃地皮了。 然后有這些藩國打底兒,又配合著殖民地政策,本土可不就有了扔垃圾的桶了么。這樣一來,且不說海外能給中原帶來多大好處,只說中原能一波波的將無地少地的窮困百姓送出國內去,對鄭家江山的穩(wěn)定和延續(xù)就有著無可比擬的巨大意義。 甚至這些人口還能成為本土控制海外藩國的一種手段。哪個不聽話了,就把這些移民給你掐了,沒人口就沒有了發(fā)展,看誰還敢蹦跶? 雖然這一招并不能一直的有用下去,但百年之內,江哲覺得那就是一件大殺器…… 思維一渙散,江哲不由得多想了些,那就想的太長遠了。 回過神兒后,他看著手中的奏折對鄭森說道:“世子目光長遠,實鄭氏之福,亦是天下之福。只是江某覺得,這除了宗室與勛貴外,且還需要添上一民爵?!?/br> 自從秦漢之后,“民爵”就算正式退出了中國的歷史舞臺了。 可現在鄭芝龍不是要提升商戶商賈們的社會地位么,何況還有軍中的退伍兵…… 江哲看準了鄭芝龍要抬舉軍伍的心思,腦子里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秦漢的軍功爵制度。而現在從軍爵化為民爵,退伍將士依照功績賜爵,民間商戶捐資助餉,修橋鋪路,有益家國,也可以賜以民爵…… 鄭森聽了大喜,江哲的提議很有道理,一個民爵,真的能解決很多問題的。鄭家可以規(guī)定捐資賜爵,這就跟過去拿錢買官一樣,可是爵位不是官位,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個榮譽頭銜,或是可以見官不拜甚的。而只這一個‘見官不拜’的體面,怕是就會叫無數商賈趨之若鶩。 而抬升商賈商戶社會地位的事兒,那也要一步步來。但先叫那些個大賈富商與做官的平起平坐,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平起平坐,放在百姓們的眼中那都是震動,那都是一大進步啊。 …… 河間府里,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回首看著河間城,眼睛里滿含著淚水。 “祖父……”旁邊一個皮膚白皙的小子擔心的看著他。 “走吧,走吧。再不走,誤了時辰,吃罪的還是咱家?!崩项^半年前的頭發(fā)還一片黑呢,現在真是蒼老了二十年都不止。 祖祖輩輩一百多年的家業(yè)全泡湯了。他心里能不痛么?當初他關門閉戶的過日子,大明和大清,誰來了拜誰,誰來了都低頭貼耳的,現在也依舊落得這個下場。老頭心里都是一片苦海了。 不過還好,至少自己一家人的小命都在。 不過是發(fā)佩去了北海道,去了倭國那兒,總比呂宋離家更近一些。 老頭握著大孫子的手,這生來就是錦衣玉食的人,今后的苦日子可咋熬的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