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龍茶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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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知外界信息的主要途徑是視覺,聞敘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只需要閉上眼睛,不再去尋找聞欽的蹤跡,她們的關(guān)系會維持現(xiàn)狀、相安無事。 事實并不是這樣,失去視覺后,其他感官變得更加靈敏,他的鼻尖總縈繞著淡奶油香氣、他的耳旁時時響起聞欽難忍的嚶嚀聲、他的指尖經(jīng)常覺得濕潤。 他總是自我安慰,以為那晚過去,一切都會回到正軌,結(jié)果只是在自欺欺人。 其實那一天,聞敘照常去了旅館,只是人走房空,房間里有太多見證了她們相處的物件,但他只能帶走那條毛毯。 是他低估了霉菌的威力,它們謹慎地躲在纖維里,又狡猾地鉆進他的毛孔里,身體里的免疫系統(tǒng)就像死機一般,任由其四處擴散。起初他并不在意,等他的心臟被墨綠色覆蓋,他已經(jīng)沒有能力將它們驅(qū)逐出去了。 至此聞敘從易感人群變成傳染源,他變得病怏怏的,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問題,內(nèi)里早就腐爛不堪。 可怕的是他發(fā)覺他的感情好像也發(fā)生了變質(zhì),她們平時不以哥哥meimei互稱,以至于很多時候他并不把聞欽當meimei看,而是當成一個獨立的個體,有時他也分不清看向她的眼神究竟是慈愛還是眷戀了。 莫名的感情他無法宣泄出口,只能藏進夢境中,得知聞欽出了意外,他這些日子里頭一遭這么快從夢境中醒來。 躺在醫(yī)療床上的聞欽一臉人畜無害的模樣,像一個毫無生氣的玩偶。他又覺得自己是不是還在做著美夢,他深知電擊槍不會對人造成致命傷害,他竟然慚愧地享受聞欽在他手下任人擺布的可憐樣。 可是第三天到了,聞欽還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他又神經(jīng)兮兮地希望這場美夢快點結(jié)束。 他不要聞欽變成他的玩偶了,他想要聞欽健康自由。 聞敘終于著急了,又不敢放聞欽一個人躺在病房里,正巧程尚提著果籃來看望,他沒有辦法,只能托程尚照料著她。而作為聞欽唯一的哥哥,只能由他去詢問主治醫(yī)生聞欽的病情。 再三從醫(yī)生那得知,醒來只是時間問題,聞敘才趕回病房。他的手剛剛放上把手,小幅度轉(zhuǎn)動,視線隨意一掃,從房門上的觀察窗,他看見程尚舉著棉簽給她潤嘴唇。 原本輕輕轉(zhuǎn)動把手的手突然停住,掌指關(guān)節(jié)突出得像是要沖破皮rou。聞敘想沖進門去阻止,他又看見聞欽睜開了眼睛,她并沒有第一時間推開程尚。 一門之隔,卻是兩幅截然不同的景象。 聞敘感覺手握著的不是門把手,是他在陡峭峽谷抓住的藤蔓,攀巖的過程太費力氣了,他已無能抓穩(wěn)支點,下墜的過程讓他整個人飄浮起來,他伸手去抓,卻只能抓到虛無的空氣。 身體里的霉菌又開始新一輪滋生,將他的左胸膛又裹了一圈,他只覺得心臟被攥得緊緊的。他該以什么身份去阻止呢,他也不清楚。閉上眼睛,眼前是一片亂碼,墨綠色的小毛團在他的身體里聚集,顏色濃得也像一團黑影。 美夢終于如聞敘所愿破滅,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真的病了,病得不輕,他清楚解藥是誰,可他不能那樣做。 是他的失誤造成了這樣的后果,他應該獨自曾受這份苦楚。 聞敘如同失敗者灰溜溜地離開賽場,最起碼他還想為聞欽再做些什么。 站在講臺上的聞敘輕而易舉地將臺下盡收眼底,當然穿著病號服的聞欽更是惹眼的焦點。他不合時宜地輕勾唇角,又不免擔心她的身體,可是為了她的成績,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演講上。 等下課了,聞敘即刻奔來聞欽的身邊,她頭頂?shù)陌l(fā)旋在他這里也無比吸引他,竟讓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但還沒觸摸到,就聽見她有氣無力的一句,恭喜你,結(jié)課了。他的手就那樣硬生生地停滯在空中。 是啊,這堂拖延了兩年之久的課程終于結(jié)束了。他坐在過山車上,剛攀上高峰便要沖向谷地,心情變得起伏跌宕。 還在響著的下課鈴就像是敲響了喪鐘的第一聲,等敲滿了九下之后,聞敘想,他就要和聞欽分道揚鑣了。真到了那個時候,他甘愿他的靈魂沖破軀體,帶著他的意愿追尋著聞欽的蹤跡,就算后果是會消弭于空氣中,他也甘之如飴。 而現(xiàn)在他只希望這鐘聲來得再慢一些,再輕一些,不要叨擾她們的生活。他又在為聞欽慶幸,她所期盼的事情終于要成真了。 聞敘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原來他的不舍竟是她的盼頭,他的不肯退步釀成她的執(zhí)念,于是她變得痛苦不堪。他明明知道解決聞欽痛苦的最優(yōu)辦法,卻因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無動于衷,他總覺得陪著她一起痛苦就她們就可以共度難關(guān),可這根本于事無補。 只要根源不解決,痛苦永遠存在。 曾經(jīng)的聞敘自以為是,她們的距離完全是因為聞欽的吐絲筑巢,幸好這鐘聲敲醒了他,分明是他的故步自封阻攔了她的步伐,他才是不讓她破繭成蝶的元兇。 恍然大悟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有資格擋在聞欽的身前。 在聞欽還沒發(fā)現(xiàn)之前,他收回了手,蹲在她身前,抬頭仰視著她,嘴角強行勾起:“謝謝小欽,父親這周末休假,我正好有點事想宣布,你愿意回家一趟嗎?” 聞欽稍微轉(zhuǎn)頭,就和他對視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感覺她們同病相憐。血緣的關(guān)系真強大啊,明明上一秒她還在因聞敘的完美表現(xiàn)而氣餒,這一秒她又不舍得推開笑得苦澀的他。 究竟聞敘有什么不高興的,她長嘆一聲,算了,她不愿去深究了,也不想再去和聞敘爭搶什么。 身體里總是拔河的兩個她不知何時失去了好勝心,她們同時感受到聞欽的痛苦,大概是不愿聞欽再受折磨,她們開始和諧相處,久而久之她們?nèi)诤显谝黄穑谷黄礈惓鲆粋€完整的聞欽。 看起來她們是消失了,實際上她們用自己的靈魂填補上她心臟被扎出的孔眼,雖然遲了一步,好險沒有釀成大禍。 經(jīng)此一役,聞欽什么都看開了。 “嗯,我會回去的?!焙谋M全部力氣吐出這句話,聞欽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教室。 望著她的聞敘猛地起身,下一秒硬生生僵在原地,他明明整理好了一切,卻瞞不過身體的下意識的反應。猶豫再三,他還是遵循本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只是作為哥哥關(guān)照meimei。 聞敘暗暗發(fā)誓,就以最后剩下的這些日子為期限,時間一到,他就會放手,絕不會再纏著聞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