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分離
“來阜陽之前,郭親王曾來見過為父一面,其意為父不說你也應(yīng)該也能猜到……?!?/br> 岳鐘琪點點頭,剛要解釋什么,只見岳升龍擺了擺手。 正要說話,岳升龍情不自禁地又咳嗽起來,岳鐘琪急忙上前,又是撫背又是端茶倒水好一會兒岳升龍這才漸漸好了些,見他如此,岳鐘琪讓岳升龍今日好好休息,有什么話明日講也不遲。 “無妨,這些日雖在趕路,實際為父一直都躺在車內(nèi)休息,再說,等將來閉上眼,這休息的日子難道還會少么?趁著為父現(xiàn)在精力還濟,有些事好好與你說一說。” 岳升龍微笑著說道,但是這番話卻讓岳鐘琪瞬間黯然淚下,岳升龍話里的意思分明就是他時日無多,有些話再不說以后就沒機會了,再看如今削瘦的不成樣子的父親,回想到自己兒時父親手拉著手教他兵書、弓馬的樣子,仿佛這一切就在昨日一般。 “把淚給收回去!” 岳鐘琪抹了把眼淚,強忍著心頭的悲痛用力點了點頭。 “我兒,你覺得大清還有救么?”岳升龍開口問道,但不等岳鐘琪回答,他又搖頭道:“我兒聰慧,又為不世之良將,自然比為父更能看清天下大局。眼下局勢已是兇多吉少,我兒駐守阜陽按兵不動,其意自然是好的,但朝廷上下那一位能深知我兒之忠義?” 頓了頓,岳升龍繼續(xù)又道:“我岳家自先祖以來,一向以忠義傳家,為父幼時,你祖父也曾如此教導為父,為父不才,戎馬半生,雖未能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但也算是戰(zhàn)戰(zhàn)業(yè)業(yè),征伐沙場,最終官至四川提督,也算是朝廷一品大員,以此位榮歸故里,并不辱末我岳家之門。至于我兒更是青出于藍,不到而立之年就建下如此功勛,如在平常,憑我兒之才定能成朝中柱石,光大門楣,以慰祖先在天之靈?。 ?/br> 岳鐘琪認真聽著岳升龍的話,也許是年老緣故,又或者是父子相見心里有無數(shù)的話要講,岳升龍說起來嘮嘮叨叨,但在岳鐘琪耳中,這些話卻又是如此親切,直講到了他的心里去,再聯(lián)想如今的局勢,他又不由得黯然。 接著,岳升龍問,如果等中原之戰(zhàn)塵埃落定,一切的確如岳鐘琪的預(yù)料那樣,那么到那時候岳鐘琪舉兵自阜陽而出,為中原清軍主力解圍,然后掩護清軍后撤。到那時候固然能給清廷留下一支數(shù)量不少的兵力,進一步收縮防線以固守西北和四川等地,但是岳鐘琪又會如何呢? 最大可能只有兩個,一是岳鐘琪斷后死戰(zhàn)而亡,二來是同敗退的清軍一起撤往西北和四川。但無論是那種結(jié)果,最終岳鐘琪的良苦用心都不會有好下場。前者就不說了,至于后者,等到了那時候清廷必然會把中原之敗的原因直接推到岳鐘琪的身上,再加上當初擅自撤離江北的舉動,他這個替罪羊是妥妥的。 更重要的是,撤離江北,岳鐘琪已得罪了誠親王,等到那時候誠親王能放得過他?如今岳鐘琪之所以不肯合兵,對于接下來局勢的判斷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也不正是擔心誠親王么? 當這一番話問出口,岳鐘琪頓時啞口無言,的確岳升龍說的沒錯,這些他早就考慮過。 “父親您的意思是……?”岳鐘琪忍不住問道。 “剛才為父說了,來之前郭親王來見過為父一面,他的意思為父清楚,我兒自然也清楚。呵呵,眼下為父時日不多,一旦在郭親王軍中撒手,我兒自然會有誤會,把為父送來一是表態(tài),二來也是安我兒之心。”說到這,岳升龍的笑容有些慘然,他長嘆一聲道:“為父雖然為將數(shù)十年,但為父心里清楚,以才能為父及不上我兒,更比不了先祖。我兒有一雙看穿大局的明眼,為父只希望我兒能選一條路,一條能夠延續(xù)我岳家的路,而不負我岳家傳于至今啊!” 岳鐘琪默默無語,岳龍升把話說到這份上,他真正的意思已經(jīng)顯而易見了,這是岳鐘琪原本沒有想到,他想不到從小就教育自己忠義的父親在這時候居然會說出這一番話來。 “可是父親,我岳家素來以忠義傳家,您現(xiàn)在卻……。” 岳升龍輕嘆一聲:“忠義?我兒說的沒錯,岳家的確以忠義傳家,但何又為忠?何又為義呢?想當年先祖南征北戰(zhàn),意圖直搗黃龍,但最終卻落得風波亭的下場,世人皆稱其忠義,但卻又于天下大勢又有何半分益處?更何況,前金后金,都為女真人……?!?/br> “父親!”岳鐘琪看看左右,父子私下說話,下人自然早就被趕出去了,不過他依舊心有余悸。 “我兒不必如此?!痹郎?zhí)谷坏溃骸拔疑钪覂旱南敕?,如有半分機會為父也不會同你說這些話,如今我時日無多,將來岳家還得靠我兒繼續(xù)維持,為父斷不能看著我岳家以此而絕?。 ?/br> “可是父親,叔叔那邊……。” 岳升龍搖頭道:“你叔叔當年隱姓埋名,所為何?如今你應(yīng)該能猜出幾分,為我岳家將來,犧牲一二人又何足掛齒,所以我兒不必顧慮。至于南邊,我兒如此將才,自然不會虧待了你,換而言之也算是我岳家忠于祖訓而已,對于忠義并無分損。為父之所以答應(yīng)郭親王,拖此殘軀前來見你,為的也是如此,我兒三思??!” 岳升龍這一番話讓岳鐘琪半天都講不出話來,整個人腦袋里嗡嗡的不知如何作答。 一直以來,他都堅持著忠義,為大清臣子力挽狂瀾,處之生死不顧??涩F(xiàn)在,從小教導自己忠義的岳升龍居然說了這么一番話,讓自己審時度勢,棄大清而投明,這同自己一直堅持的完全相被。 在這種情況下,岳鐘琪心中亂成一團,一時間不知如何抉擇才好。知子莫如父,岳升龍自然知道岳鐘琪此時此刻的心態(tài),他也不再多說,轉(zhuǎn)而和岳鐘琪說起了其他事。 畢竟岳升龍身患重病,而且一路遠來本就疲乏之極,說了近一個時辰的話,岳升龍再也支持不住就睡了過去。坐在父親的身邊,看著他合眼卻又緊皺的面容,岳鐘琪許久才離開。 原本,岳鐘琪打算等岳升龍修養(yǎng)幾日,等身子稍好后再同他談那件事,可誰想第二日岳升龍突然就不行了,昏迷在床一直未醒,岳鐘琪急忙找來良醫(yī)為他救治,但幾個醫(yī)生看了病后都搖了搖頭,說道老大人已病入膏肓,就在這幾日。 聽到如此消息,岳鐘琪更是焦慮萬分,可用盡了辦法都絲毫不見岳升龍好轉(zhuǎn),五日后,彌留之跡的岳升龍終于醒來,岳鐘琪得知連忙趕去,但岳升龍只是緊握著他的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終,凌晨時分,再一次昏睡過去的岳升龍撒走西去,此時此刻,岳鐘琪淚流滿面,悲痛得情不自禁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