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血濺朝堂
雍正點點頭,同時帶著期待望向張廷玉。 只見張廷玉邁步出列,隨后上前兩步,打著馬蹄袖就朝著雍正跪了下去。 “衡臣呀,今日朝議不必如此,有什么直說無妨?!庇赫皖亹偵?,伸手作了個讓張廷玉起身的手勢。 雖說如今張廷玉在朝中的地位大不如從前,而且因為他漢臣的身份基本靠邊站了。但不管如何,張廷玉依舊是上書房大臣,屬于朝中重臣,再加上雍正很清楚張廷玉的眼光和能力,在這種場合下他必須要給張廷玉應(yīng)有的待遇,同時也想好好聽聽張廷玉究竟有什么高見。 張廷玉并沒起身,先是沖雍正磕了三個頭,這才雙手支撐著抬頭說道:“皇上,科爾沁敗亡,我大清在蒙古的勢力已沒了,如今明廷已控制了東部的蒙古和遼東舊地,依臣看來,明廷很快就能穩(wěn)定兩地,等其穩(wěn)定后必然會大舉向西用兵。” 張廷玉的話說的都是大實話,雖然為了避免刺激雍正,張廷玉沒有提怡親王,但其實提不提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而且張廷玉一針見血指出了目前大明即將的戰(zhàn)略目標(biāo)調(diào)整,這讓所有人神色凝重?zé)o比。 張廷玉繼續(xù)道:“自太祖關(guān)外起兵,太宗建國,世祖入關(guān),我大清為中原之主至今已有百余年,而現(xiàn)在大清岌岌可危,已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如明廷以全國之力向西用兵,皇上!您覺得憑我大清如今的軍力可擋否?” “張廷玉!你大膽!”張廷玉的話還沒說完,邊上就有人猛然喝道:“張廷玉!在皇上面前居然言我大清之危,你居心何在?” “沒錯!張廷玉!如今時日說這些話莫非是詛咒我大清不成?” “漢臣就是不可信!皇上!張廷玉御前無力,奴才建議治張廷玉之罪!” “奴才附議!” “奴才也附議!” 一時間,眾人矛頭都朝著張廷玉而去,就連雍正也是寒著臉。 張廷玉這算什么意思?直接在自己面前說這些?就算他說的實話,但是這樣漲他人威風(fēng)滅自己志氣的話如何能講?更不用說張廷玉這些話分明就是指著雍正的鼻子說:“你清醒些吧!自己什么情況難道還沒點逼數(shù)?別做夢了!” 就算雍正氣量再大,面對張廷玉的這些話心中也難免氣惱,何況雍正原本就是個氣量不怎么樣的人呢。 “夠了!”正當(dāng)眾人指責(zé)張廷玉,甚至提議直接治罪的時候,張廷玉突然一聲大喝,其聲震耳欲聾,讓在場所有人頓時一愣。 張廷玉站起身來,平日里韜光養(yǎng)晦的他在這一刻鋒芒畢露,他用目光冷冷掃視著在場眾人,這目光中帶著鄙夷、嘲諷、輕視還有惋惜。 “看看你們,那一個還有當(dāng)年太祖太宗子孫的樣子?一個個都還活在夢中,滿心的幻想和不切實際!爾等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如今大清危難之時,非但拿不出實際的措施反而僅考慮自己的利益?” “想當(dāng)年,先帝在時,橫掃大漠,飲馬天下,何等英豪!何等氣度?但如今,我大清居然落得如此光景,這不正是爾等之錯么?” 說著,張廷玉朝著雍正一禮,直言不諱道:“皇上,眼下大清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如我大清自己再不團結(jié)起來,那么留給大清唯一的路只有滅亡。等到哪時候,皇上難道還有臉去見先帝?見我大清的歷代祖先么?” 雍正氣得臉色鐵青,張廷玉瘋了么?居然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這些話? 而那些王公大臣們見此一幕個個也是面面相覷,張廷玉吃了豹子膽了?他難道不要命了不成? 張廷玉的聲音繼續(xù)響起:“觀其大明,自朱怡成在江南復(fù)明以來,輕徭役,重農(nóng)商,興科學(xué),僅幾年時間就橫掃天下。而我大清不僅止步不前,而且一直陷入內(nèi)亂消耗之中。眼下,大清如此局面依舊爭斗不休,難道非得等到明軍兵臨城下這才醒悟不成?” “張廷玉!”雍正這時候哪里還忍得???當(dāng)即喝道。 張廷玉臉上根本就沒半分懼色,反而平淡如常。 “皇上!臣今日冒死諫言,臣以為我大清再也內(nèi)耗不起了,無論如何西邊的戰(zhàn)事必須盡快停下了,大清的寶貴力量不能白白消耗!臣斗膽說一句,無論是皇上還是郭親王又或者誠親王,都是先帝之子,都是太祖太宗的后人,手足相殘,無論誰勝誰負(fù),對于如今大清百害而無一利?。 ?/br> “皇上,只要我大清內(nèi)部安定,心合一處,或許還有重興的可能,假如繼續(xù)如此下去,大清面臨的就是萬劫不復(fù)!等到哪時候悔之晚矣!皇上??!臣懇請皇上速同郭親王誠親王等和談,只要能夠聯(lián)合,無論付出什么條件都是值得的,現(xiàn)在只要保住大清根基才有未來可言,一旦大清沒了,那么一切都完了!” “住口!”雍正臉色由青轉(zhuǎn)紅,脖子上的青筋直跳,這時候他那里還能忍得住? 張廷玉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居然敢說這些話,甚至還斗膽讓雍正和郭親王、誠親王等拋棄前嫌聯(lián)手? 這可能么?根本不可能! 自雍正囚禁建興一刻起,他和郭親王、誠親王就成了死敵,在這兩位兄弟的眼里,雍正是謀害建興的篡位者,是大逆不道的亂賊。 為了皇位正統(tǒng),雍正甚至殺掉了建興夫妻,更為了徹底消滅清廷的反對者,雍正還秘密干掉了不少人,更企圖一舉殲滅在西邊的郭親王部。 可以說,眼下他和郭親王、誠親王已是水火不容,雙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再加上之前隆科多的背叛,雍正恨不能把他們扒皮抽筋,在這種情況下雍正如何能和對方談判? 反之同樣也是如此,無論是郭親王還是誠親王,甚至包括隆科多,他們現(xiàn)在也不可能和雍正談判的,更不可能聯(lián)手起來。除非雍正做出極大讓步,但是這種讓步只有建立在雍正失去皇權(quán)的基礎(chǔ)上,雍正哪里肯這樣做? 清廷中不是沒有聰明人,相反聰明人還有很多,可偏偏張廷玉居然直接說出了這些話。 這些話,等于直接向雍正的心窩子里戳刀子,讓雍正根本無法言對,同時也是在挑戰(zhàn)雍正的皇權(quán)。 張廷玉絲毫不慌,又向雍正行禮道:“皇上!臣知今日之言已是大過,但臣不后悔,臣不愿看見太祖太宗建立的大清落到最終滅亡的一刻,臣更不愿等到了地下無顏去見先帝?!?/br> “皇上,罷手吧,再怎么說郭親王和誠親王終究是您的兄弟,而且誠親王還是皇上的同胞?。∈肿阆鄽?,傷的是我大清,皇上??!臣懇請皇上三思……。” “張廷玉,你真是好大膽子,居然為叛逆開脫,你意欲何為!”這時候雍正氣急反笑,但他的笑卻是如此冰冷。 “來人啊!奪去張廷玉頂戴,打入大牢!” 雍正開口道,冰冷的目光望向站在那邊的張廷玉,從此刻起他對張廷玉的憤怒已經(jīng)都了頂點。 “臣……謝皇恩……。” 張廷玉長嘆一聲,摘下了頂戴放到一旁,隨后畢恭畢敬地朝著雍正磕頭,當(dāng)他再一次抬起頭的時候,整個人猛然從地上跳了起來。 “攔住他!快!攔住他!”馬齊在一旁看得清楚,急忙大喊,同時快步上前意圖要攔住張廷玉。 但這時候張廷玉的速度飛快,快的出乎人的想象,只見張廷玉一個起身毫不遲疑地就沖著離他最近的臺階迎面撞去,張廷玉撞的是那么突然,又是那么堅決,就連已經(jīng)在他身邊的侍衛(wèi)來來不及反應(yīng),而馬齊也僅僅喊出了聲邁出了一步而已。 一聲滲人的悶響,張廷玉的腦袋直接就撞上了堅硬的臺階,隨后整個人軟軟地?fù)涞乖诘?。幾秒鐘后,觸目驚心的鮮血從他的頭顱處滲出,很快蔓延成了一片,把整個臺階全部污紅了。 眾人一聲驚呼,誰都沒想到張廷玉居然會尋死,而且是如此堅決和突然。 當(dāng)張廷玉一頭撞死臺階后,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呆呆地看著這位大清上書房大臣,赫赫有名的三朝元老血濺朝堂,死的如此凄涼。 “張……?!庇赫鸬氖种钢鴱埻⒂穹姆较?,他的臉上帶著愕然和呆滯,他也沒料到張廷玉會這么做。 生生見張廷玉如此撞死,雍正此時此刻的心中百感交集,在剛才他的確有殺了張廷玉的心,因為張廷玉膽大包天居然如此指責(zé)自己,還說出了讓自己和郭親王、誠親王等人拋棄前嫌的話來。 當(dāng)時,雍正是氣的不行,恨不能把張廷玉當(dāng)場處死??墒乾F(xiàn)在,轉(zhuǎn)眼間張廷玉的尸體就躺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但現(xiàn)在的雍正心里卻是空蕩蕩的一片,仿佛突然失去為了最寶貴的東西一般。 一時間,雍正心中迷茫,難道他真的做錯了么? 他之前之所以要發(fā)動政變,囚禁建興,那是雍正不愿意看見大清在建興的手里日漸西下,作為康熙的阿哥,作為建興的兄長,雍正向來就是一個能做事而且敢于做事的人,面對這種情況心中焦慮萬分。 在雍正看來,由自己替代志大才疏的建興是對大清最有利的選擇,如果他是皇帝的話絕對不會面臨大明一敗再敗,最終丟掉全部中原之地。 可當(dāng)雍正通過政變上位,囚禁了建興后,他開始掌控了大清的皇權(quán),但是這些年的結(jié)果又是如何呢?他又做了比建興更優(yōu)秀的事么? 在雍正心里,他無法自欺欺人。說句實話,他并不比建興做的更好,甚至還不如建興。 要知道建興在位的時候,至少整個大清并沒有分裂,大清還占據(jù)關(guān)中,山西也在大清之手,還有云貴兩省再加上遼東故地和蒙古。 這些地盤說起來都是在雍正手里丟失的,現(xiàn)在連遼東和蒙古都沒了,雍正卻是無能為力。 再者,建興在位,大清雖然疲弱,但內(nèi)部基本保持完整。而雍正上位后內(nèi)亂不休,鄂爾泰的自立,郭親王和誠親王的叛亂再加上隆科多的叛逃,都是因為內(nèi)亂的原因。 這些內(nèi)亂大大消耗了清廷僅剩的實力,除去這些外,大清的財政和民生也不樂觀,如果不是建興在位時間通過西進的戰(zhàn)略從西域各地獲得補給的話,恐怕清廷早就自己破產(chǎn)了。 所以從這些來看,雍正所做的一切根本不如建興,而且如果沒有建興當(dāng)年決定向西域發(fā)展的決策話,說不定雍正連立足之地都沒了。 這些話不能同外人說,但雍正自己是非常清楚的,不過他一直自己安慰自己,這一切都是因為鄂爾泰、郭親王、誠親王等人的離心和叛亂,如果他們肯和自己一條心,聽自己的命令和安排的話,大清如何會成這個樣子?自己如何又會這樣一事無成? “難道,朕錯了?朕真的錯了?”雍正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一時間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心中卻有一個聲音不斷地責(zé)問。 馬齊同樣呆呆地看這張廷玉的尸體,兩行老淚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馬齊和張廷玉是老搭檔了,兩人在上書房共事多年,期間因為馬齊這人過于直接容易說錯話得罪人,但每一次都是張廷玉在一旁為馬齊開脫,并且擦屁股。 兩人的交情極深,甚至可以說是好友。而現(xiàn)在,他親眼目睹張廷玉慘死當(dāng)場,心中頓時悲從中來,如不是強忍著悲痛,馬齊真想放聲大哭一場。 “張衡臣?。埡獬?!你為什么就這么去了呢,為什么呢?” 馬齊喃喃說道,邁著沉重的腳步來到張廷玉的尸體旁,看著這個老伙計已經(jīng)凹下去凈透了鮮血的頭顱,淚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雍正終于放下了舉起的手,無力地垂落在身旁。過了片刻,雍正這才讓人收斂張廷玉的尸體,至于朝議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只能草草了結(jié)。 回到后宮,雍正在半路上差一點跌了一跤,虧得身邊內(nèi)侍扶了他一把這才勉強站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