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25節(jié)
江顧難掩眼底的嫌棄,正思索是直接將那對翅膀擰斷還是用匕首削了,忽然一股陌生的魚腥氣襲來。 電光火石之間,江顧一把抄起了還在熟睡的衛(wèi)風,長劍出手擋住了對方鋒利的爪子。 “小少主……還給我!”對方身形極為高大,卷曲的黑色長發(fā)披散在身后,五官深邃,眼瞳泛著灰白,怨恨地盯著江顧。 是朝龍秘境深潭里的那只鮫人,好像叫青渡,江顧以為他早就死了,沒想到竟然還活著。 江顧單手抱著衛(wèi)風,手掌正貼在那對翅膀的根部,那里的絨毛柔軟又敏感,熟睡中的衛(wèi)風無意識地抖了一下。 這么大動靜都沒醒過來,顯然是累狠了。 江顧有些惡趣味地捏了捏衛(wèi)風的翅根,被抱著的人又抖了一下,他面無表情地看向青渡,“他是我的東西?!?/br> “不許碰!小少主!翅膀!”青渡登時大怒,朝著江顧撲了上去。 第23章 陽華云海(十) 鮫人的修煉方式和人修不同, 攻擊更加依賴直覺而非技巧,江顧同面前這個成年鮫人交手數(shù)十招之后,很快就估摸出了對方的修為。 化神中期,堪堪比他低了一個小境界, 但考慮到對方的種族, 或許能同他打個平手。 江顧頓時來了興趣。 在鮫人灣遺址里他沒來得及和青渡正面交手,成年鮫人如何戰(zhàn)斗他并不熟悉, 衛(wèi)風這么個小玩意兒根本當不了對手, 他提升到化神后期這么久, 還沒有找人實戰(zhàn)過。 這條鮫人正是最好的練手對象。 成年鮫人的尾鰭寬大有力, 鱗片鋒利無比,是除了爪子和獠牙之外最重要的攻擊武器,江顧反手握住了手中的劍,鬼魅般出現(xiàn)在了青渡身后,雪白的劍光閃過, 生生削斷了對方一半的尾鰭。 青渡頓時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嘶吼, 反身一爪子劃向江顧的脖頸,卻不想江顧直接用衛(wèi)風來擋這一擊, 青渡大驚, 急忙收力, 江顧趁勢削斷了他的指甲,抓著衛(wèi)風站到了那鳥巢邊緣。 青渡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卑鄙的人類!小少主還給我!” 江顧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這東西武力雖然高強, 但是智商堪憂, 他心念一動,對青渡道:“誰贏了他就是誰的?!?/br> 話罷, 他將懷里的少年從高處扔回了鳥巢中,青渡怒喝一聲沖了上來,卻被江顧橫劍擋在了面前。 暴怒中的鮫人速度極快,江顧接連數(shù)百劍竟然全都落空,他眼中閃過了一抹興奮,索性直接棄劍,省去了揮劍時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靈力運轉(zhuǎn)的時間,在青渡一爪子掏穿他心臟之前,五指成爪直接扣住了他的喉嚨,將鮫人重重摜在了石壁上。 “太弱了?!苯櫽行┦?,他根本沒有用上全力,而青渡除了速度和力量有優(yōu)勢之外,根本不堪一擊,“難怪你們鮫人一族會滅絕?!?/br> 這話可謂是殺人誅心,原本已經(jīng)力竭的鮫人雙目瞬間血紅,一段鋒利的龍綃倏然刺向了江顧的眼睛。 鳥巢中,衛(wèi)風艱難地爬起來看著遠處正在打斗的一人一鮫,他其實早在青渡嘶吼時便醒了過來,原本只是想裝昏伺機逃跑,誰知那老變態(tài)像是看穿了他的伎倆,直接將他從高空摔了下來。 衛(wèi)風被摔了個半死,右腿骨頭也斷了,他有些緊張地盯著那條高大的鮫人,生怕對方一不小心死在那老變態(tài)手里。 他并不通鮫人語,卻依稀能明白那鮫人的鳴叫聲,他焦急又關(guān)切地喊“孩子”“族長”“逃跑”之類的話,讓衛(wèi)風本能地生出了類似依賴的情緒。 稚嫩的鮫鳴聲從夜色中傳來,正是對他的回應,青渡捂住被江顧砍斷的手臂飛速地朝著那鳥巢游去,“小少主!不害怕!” 衛(wèi)風心中一喜,卻在看到他身后的黑衣人時臉色驟變,“躲開!” 江顧的速度比青渡還要快上幾分,在追上他的瞬間握拳屈肘,重重砸在了鮫人青白的脖頸處,令人牙酸的“咔嚓”聲在黑夜中格外明顯。 身形龐大的鮫人脫力從高空墜落下去,江顧卻并沒有放過他的打算,他從不給對手任何喘息存活的機會,斬首掏心碎丹能消除不少潛在的麻煩。 但這次卻出現(xiàn)了意外。 “老變態(tài)——”憤怒的吼聲從他頭頂響起。 衛(wèi)風手中拿著件天階法寶從破舊的鳥巢中一躍而下,臉上滿是憤怒和決絕,殷紅的弟子服在夜色中綻開,“去死吧!” 江顧靈力微轉(zhuǎn),輕松地躲開了他這氣勢磅礴的偷襲,接住他手中的法寶之后,長袖一掃,衛(wèi)風就直接砸在了山崖上,被突出的松樹擋了幾下之后,重重摔在了地上,吐了口污血痙攣了兩下不動了。 “……”江顧很難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如此莽撞愚蠢的偷襲,衛(wèi)風不虧有鮫人的血脈,腦子里盛得全都是水底的淤泥。 他將神識鋪散而開,整個后山果然沒有了那條鮫人的氣息。 一只染血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擺,衛(wèi)風艱難地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盯著他。 “蠢貨?!苯櫨痈吲R下看了他一眼,揮手斬斷了布料,化作一道流光徑直出了后山。 夜半時分,陽華宗上空烏云翻滾。 沉悶的雷聲過后,大雨傾盆而下。 江顧偽裝過的神識飛快地掃過目之所及的山川湖泊,終于在透春峰捕捉到了一絲鮫人的氣息,果斷追了上去。 青渡知曉衛(wèi)風神鳶鮫的身份,他絕對不會讓這條鮫活著走出陽華宗。 青渡倉促間重新化作了人形,小腿和肩背處全都是深可見骨的傷痕,他捂著斷臂,閃身進了透春峰后殿的藏書閣。 濕漉凌亂的腳印落在地板上,留下了深褐色的血跡。 窗欞被風吹得噼啪作響,江顧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書架頂端,鬼魅般漂浮了起來,很快他就看見了倒在角落里奄奄一息的青渡。 他正要動手,癱倒在地的鮫人卻忽然抬頭道:“出來,我知道,你在?!?/br> 江顧眉梢微動,看向了窗外。 片刻后,窗戶外顯露出了個影影綽綽的人形,“我警告過你,不要來陽華宗?!?/br> “小少主,要化鳶。”青渡咬牙道:“我不能,讓他和人,在一起?!?/br> “別傻了,衛(wèi)風根本不會承認自己神鳶鮫的身份,更不會聽你安排替鮫人一族復仇?!蹦侨擞暗馈?/br> “小少主,方才,救了我?!鼻喽善D難地往墻上靠了靠,“他是,好孩子?!?/br> “亓鳳元已經(jīng)死了,你也算報了仇。”那人影道:“衛(wèi)風現(xiàn)在拜了江顧為師,我們本來就控制不住他,現(xiàn)在更難了……你被誰傷成了這樣?” “不知道?!鼻喽缮焓职亲×舜芭_,獠牙閃過一絲寒光,“條件,鳶鳥血脈,離火丹,給你,讓我?guī)?,小少主走?!?/br> 那人影輕笑了一聲:“我當然沒忘,不過我這邊要先收拾掉江顧,你既然已經(jīng)現(xiàn)身在衛(wèi)風面前,想辦法讓他信任你?!?/br> “他信我?!鼻喽赡菑埨溆驳哪樕想y得出現(xiàn)一絲柔軟的情緒,“我會,保護他?!?/br> 對方從外面丟給了他一瓶丹藥,“那你最好先活下來?!?/br> 江顧并沒有貿(mào)然出手,他探查不到那人影的氣息,只能說明對方的修為要高于他。 可據(jù)他所知,陽華宗修為最高的人是陽華宗宗主鄔和致,對方也不過化神后期的修為。 那這個人會是誰? 他漂浮在虛空,若有所思地望著青渡,隱隱可以看見之前他打入對方體內(nèi)的朱雀神印記,或許這條鮫人活著能發(fā)揮更大的用處。 于是他果斷放棄了斬草除根的計劃,退出了藏書閣,幾個呼吸之間,再次回到了陽華宗后山。 衛(wèi)風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 潮濕狹窄的山洞里,衛(wèi)風艱難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團小小的焰火。 那團焰火吭哧吭哧地朝著他跑了過來,用腦袋使勁抵了抵他的臉頰。 “……貓?還是狗???”衛(wèi)風費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它垂下來的小耳朵,自言自語道:“我好像見過你這個品種……不過它是黃色的。” 那只毛茸茸的小東西沖他搖了搖尾巴,將爪子下的草藥推到了他嘴邊,示意他吃。 “謝謝……”衛(wèi)風全身疼得厲害,知道是這個小東西將自己從雨里拖了進來,抓起那把草藥囫圇吞進了嘴里。 苦澀腥氣的味道瞬間在嘴里蔓延開來,他一邊費力地嚼著草藥一邊沖那只小貓笑,“你那只黃色的前輩……應該已經(jīng)死了,它的主人極其惡毒……幸好你沒落到他手里?!?/br> “嗷。”那團小東西端正地坐在他面前,脖子上圍了圈雪白的皮毛,像個小領(lǐng)子,四只爪子也套了圈白色毛毛,乖巧地沖他張了張嘴。 衛(wèi)風越看它越像老變態(tài)養(yǎng)的那只叫烏拓的靈寵,可他也知道烏拓應該已經(jīng)尸骨無存死在了朝龍秘境,山洞外電閃雷鳴,好像世間只剩了他和面前的小奶貓,想起可能已經(jīng)被那老變態(tài)殺死的大鮫,心中頓時更加悲戚。 他伸手將那只小東西攏進了懷里,低聲道:“以后你就叫烏拓好不好?我肯定不會不要你?!?/br> 那只小貓親昵地蹭了蹭他的下巴,蜷縮進他懷里打了個哈欠。 衛(wèi)風忍不住笑了笑,山洞外忽然傳來了陣腳步聲。 他一個激靈從地上爬了起來,將烏拓藏進了袖子里,但是斷腿拖慢了他逃跑的速度,在跳上飛劍之前,一道黑色的人影便將洞口擋了個嚴實。 強橫的威壓讓衛(wèi)風冷汗俱下,他攥緊了手中的劍橫在了身前,然而絕望卻在心中蔓延。 他偷襲了老變態(tài),盡管沒有成功,但還是造成了阻礙,對方顯然非常生氣,也許會殺了自己,不,他最擅長讓人生不如死,他會剖出離火丹,擰斷他的翅膀,然后將他身上的骨頭一寸寸地捏碎,看著他掙扎求饒…… 因為恐懼,衛(wèi)風攥著劍柄的手微微顫抖,被雨水澆透的翅膀抵在堅硬的石頭上硌得生疼。 腳步聲漸近,像是痛苦來臨的倒計時。 對方走到了他面前,背后的夜空被蒼藍色的閃電撕裂成數(shù)塊,短暫地照亮了這處狹窄的空間。 也讓衛(wèi)風看清了對方的臉。 他手中的長劍咣當一聲掉在了地上,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師父!” 一刻鐘后。 衛(wèi)風看著正在為自己處理傷口的江顧,緊緊攥著他的袖子不肯撒手。 “后山法陣有異動,我便來此查探?!苯櫶嫠雍猛壬系臄喙?,確定靈力可以順暢運轉(zhuǎn)后照舊覆上了層靈力固定,明知故問道:“你怎會在此處?” 衛(wèi)風吸了吸鼻子,糾結(jié)片刻后道:“師父,其實我——” 他話未說完,肩胛骨后的翅根處忽然覆上了層涼意,江顧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捏了兩下,神色肅然道:“這是什么?” 衛(wèi)風整個人狠狠抖了兩下,瞬間從臉紅到了脖子根。 第24章 陽華云海(十一) 禽類翅膀根部的羽毛細密柔軟, 帶著暖烘烘的體溫,江顧摸到了肩胛骨與翅膀的連接處,思索著那黑影說要鳶鳥血脈究竟是何意。 他先挖走離火丹卸了衛(wèi)風這對翅膀,對方的計劃自然落空, 如果衛(wèi)風身上的鳶鳥血脈可以分離, 那是不是意味著鮫人血脈也可以剝離? 衛(wèi)風對這些殘忍恐怖的想法全然不知,他發(fā)著抖抓緊了江顧的袖子, 紅著眼睛快要哭出來, “師……師父, 這是我的翅膀……” 翅膀根部傳來了細密的癢, 卻又落不到實處,讓他很想做些什么來平息洶涌而來的躁動,衛(wèi)風快要被這詭異的感覺逼瘋,他咬緊了牙根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呼出的氣息燙得嚇人, “師父……別摸了?!?/br> 江顧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大發(fā)慈悲松開了手,“你自己長出來的么?” 衛(wèi)風愣愣地點頭, 腦子徹底變成了漿糊, 冷淡卻又關(guān)切的聲音變得有些模糊, 微涼的手指離開了翅膀,他忽然很想讓師父繼續(xù)再摸摸自己的翅膀,但又本能地覺得不應該讓別人碰,因為鳶鳥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