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34節(jié)
卻并沒有撲到地上。 預料中的疼痛也并未襲來。 他聞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倉惶地抬起頭,便看到了江顧半截冷白的下巴。 江顧身上的白衣已經(jīng)被血洇透,他一手抱住衛(wèi)風,另一只手橫劍擋在了衛(wèi)風腦后,江林手中的匕首因為過分用力而彎折了一瞬。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江顧,“你還真是命大啊,六個化神初期都沒能將你拖住。” “你找的人不行。”江顧手腕一震,徑直將那匕首震開,他圈住衛(wèi)風的腰伸手捂住了那個血洞,目光冷然地看向江林,“你想拿離火丹去同江向云投誠恐怕還不夠?!?/br> “只一個離火丹當然不夠。”江林笑道:“神鳶鮫加上你江七的一條命約莫是夠了!” 話音未落,他身后驟然生出了六條巨大的狐貍尾巴,側(cè)臉也浮現(xiàn)出了層白色的絨毛,獠牙暴漲,血紅的眼睛里滿是殺意,“江七,怪就怪你資質(zhì)不好吧!跟著你這種冷血的怪物能有什么出路!” “看來你早就預謀已久了?!苯櫸站o了手中滿是血的長劍,低頭看向衛(wèi)風,“撐得住嗎?” 衛(wèi)風白著臉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他一下就確定了這就是江顧。 事后衛(wèi)風再仔細回想,也許是因為這聲音冷酷得仿佛隨時能將他丟掉。 而江顧也確實這么做了。 第31章 陽華云海(十八) 被塞進靈寵袋隨手扔出去的時候, 衛(wèi)風整個人都是懵的。 江林縱身躍起想去搶,卻被江林一柄劍牢牢擋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靈寵袋落入了萬千大山之中,消失地無影無蹤。 “你倒是真舍得?!苯峙瓨O反笑, “他是個人, 你不怕他在靈寵袋中被憋死嗎?” “在他憋死之前你會先死?!苯櫧舆B逼退了他數(shù)步。 江林身后的六條尾巴猙獰地膨脹散開,周身的靈力全都朝著江顧的心口壓了過去, 硬生生地止住了后退的趨勢, 咧嘴笑道:“你如今已是強弩之末, 江顧, 你現(xiàn)在根本殺不了我?!?/br> “不試試怎么知道。”江顧話音未落,忽然消失在他眼前,下一秒便出現(xiàn)在了江林的背后,反手握劍劃爛了他的后背,頓時鮮血噴涌。 江林猛地轉(zhuǎn)身, 江顧卻又再次消失在了他面前。 “躲躲藏藏, 看來你是真的不行了?!苯中闹械呐d奮愈甚,他那雙血紅的眼睛逡巡著四周, 不急不緩道:“我本來沒打算投靠江向云的, 但是江七, 他能帶我去‘那邊’,你能嗎?也許你能,但是你不會,我陪著你出生入死這么多年, 就算沒有手足之情, 那也該有患難之誼,但你從來沒有, 我不過是你手下隨時可以拋棄的一顆棋子——” 他說到這里,手中的折扇驟然甩開,無數(shù)濃黑的霧氣四散開來,他感受著周圍靈力的波動,眼睛忽然一瞇,朝著東南方向驟然襲擊。 江顧的身形顯露在濃重的霧氣中,他絞住江林的折扇,眼中沒有任何波瀾,“你本就是顆棋子,我究竟是什么時候給了你錯覺,讓你覺得自己配和我平起平坐?” 江林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他化掌為爪,迅疾地朝著江顧的心口抓去,連連逼退江顧,厲聲問道:“沉淵秘境你不顧生死救我!江家祠堂你力排眾議保我!烏木幻境是我拼死將你拖了出來!我為了你險些廢掉一身根骨,這些年我為你做了多少事?結(jié)果到頭來你設(shè)計我去對付江向云!我被掏丹之事是不是你主使的!?” “是又如何?!苯櫭鏌o表情地躲開他的攻擊,“我說過,只要你夠強,可以隨時殺了我?!?/br> “江顧!”江林趁他不備,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摜到了地上,眼神兇惡道:“我承認我不是個好人,但我至少還有心!你可以不讓我背叛你!” “但你已經(jīng)沒用了?!苯櫪渎暤溃骸翱傄l(fā)揮一下余熱?!?/br> 江林的野心已經(jīng)超過了他的價值,江顧很早便發(fā)現(xiàn)了苗頭,不過一直按兵不動,等待著合適的時機——總要將江林物盡其用才可以。 所以他利用江林做煙霧彈誤導了江向云一段時間,江林被掏丹也是他一手設(shè)計,給了他足夠的時間將神鳶鮫隱藏好,甚至他帶衛(wèi)風來江家,也是因為江林在這里。 既能誤導江向云,又能順理成章拿到離火丹,何樂而不為? “你故意的——”江林盯著他的臉猛地反應了過來,“你故意暴露自己受傷,又殺了江老巫迷惑我,故意表現(xiàn)地和衛(wèi)風十分親密,讓我以為有機可乘,在我掏了他的離火丹然后自己再橫插一腳漁翁得利,連我叛變都在你的設(shè)計之中?” “畢竟是我徒弟,不好親自動手。”江顧理所當然道道:“我猜你為了這個投名狀,還沒有將神鳶鮫的消息告訴江向云。” 畢竟一旦江向云知道,肯定要派姚立來,屆時拿到神鳶鮫輕而易舉,江林反而失去了談條件的資本。 江林面色扭曲了一瞬,咬牙切齒道:“所以我說你卑鄙無恥至極?!?/br> 江顧看著懸浮在他背后的無數(shù)利刃,微微一笑。 江林神色驟變,但已然逃跑不及,無數(shù)靈力化作的利刃生生刺穿了他的后背,江林嘶吼一聲,化作一只雪白的六尾妖狐,利爪帶著千鈞之勢重重地踩爛了江顧的胸膛,“那你就跟我一起去死——” 霎時間靈力激蕩,血rou橫飛。 —— 衛(wèi)風被人從儲物袋里挖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奄奄一息。 黏膩冰冷的血落在他臉上,衛(wèi)風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過了許久才認出面前的人,聲音嘶啞地喊人:“……師父?” “嗯?!苯櫪淅鋺艘宦?,托住他的后頸讓他靠在了自己身上,“別急,慢慢呼吸。” 窒息過后的眩暈和惡心讓衛(wèi)風不敢亂動,他靠在江顧身上慢慢地喘著氣,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臉色煞白,“師父,離火丹……” 江顧看了一眼他腹部猙獰的傷口,雖然他事先用靈力護住了衛(wèi)風的丹田,但江林幾乎掏穿了衛(wèi)風的肚子。 江顧微微皺起了眉。 衛(wèi)風閉著眼睛將一個血rou模糊的球狀物塞到了他手中,“師父,我…太疼了……師父你快…藏起來……” 江林本就扯了大半出來,但中途被江顧打斷不得不放棄,離火丹失去了禁制勾起了情毒,衛(wèi)風在靈寵袋中難受得要命,干脆自己取了丹。 他臉色煞白,渾身都在發(fā)抖,“師父……疼……” 江顧拿到了離火丹,但是緊皺的眉頭并未松開,他垂著眼,用止血符堵住了那猙獰的傷口,“忍著?!?/br> 衛(wèi)風忍不了,他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或許還可以,甚至有余力保持清醒,但是有江顧在,之前的疼痛仿佛被放大了千百倍,他死死摟住了江顧的腰,一聲一聲地喊著師父,完全聽不進江顧在說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很疼,而師父能幫他解決任何困難,一定也能緩解這非人的疼痛。 江顧罕見地有些煩躁,他想把衛(wèi)風撕下來扔出去。 但衛(wèi)風又傷得實在太重,盡管這種傷在江顧眼里不值一提,但放在衛(wèi)風這種弱小的東西身上,足以致命。 他往衛(wèi)風嘴里塞了幾粒止痛的丹藥,托住他的后背將人抱了起來。 —— 水聲潺潺,蟲鳴陣陣,衛(wèi)風醒來的時候,一時沒想起來自己是誰,呆愣地望著江顧的側(cè)臉許久,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醒了?!苯櫨痈吲R下地望著他。 “…師父?!毙l(wèi)風撐住胳膊想起身,結(jié)果腹部一陣劇痛,讓他控制不住地悶哼了一聲。 江顧淡淡看了他一眼,“躺著?!?/br> 衛(wèi)風便不再勉強,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著江顧,“師父,我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麻煩本身這樣有自知之明,江顧稀奇地挑了一下眉,口是心非道:“沒有。” 衛(wèi)風虛弱地沖他笑了笑,地上的碎石硌得他后背生疼,但同傷口處的疼比起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江顧離得他不算遠,他伸手就能夠到江顧的衣擺。 但是他不敢。 “師父,那個江林他假扮你?!毙l(wèi)風有些生氣地告狀,“不過我一眼就認出了他的把戲?!?/br> “怎么認出來的?”江顧問。 衛(wèi)風沖他笑了笑,“他身上沒師父香。” 江顧癱著臉盯著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沒您好聞……”衛(wèi)風越緊張越磕巴,嘴像是生了銹,最后干巴巴道:“他沒您脾氣好?!?/br> 這話便有些反諷之嫌了,江顧在他面前雖然脾氣不算差,但絕對談不上脾氣好,溫柔體貼那是半點都搭不上邊,衛(wèi)風正要解釋,便見江顧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自然。”江顧覺得沒錯。 他為了扮演個好師父,幾乎對衛(wèi)風傾盡了所有的耐心,脾氣收斂了不知多少,簡直溫柔體貼到過分。 江林若假裝他,自是演不出萬分之一。 衛(wèi)風欲言又止,無奈地笑了笑,片刻后又有些擔憂道:“師父,這離火丹能不能煉化或者藏匿起來?倘若那老變態(tài)找來,怕是又要麻煩。” “此事無需擔心?!苯欁鳛椤献儜B(tài)’本人,沉聲道:“我會解決他?!?/br> 衛(wèi)風心里的大石頭終于落了地,江顧給他輸送了些靈力緩解疼痛,又給他處理好了外傷,天色擦黑時,他已經(jīng)能夠自己坐起來了。 “師父,江林和您不是朋友嗎?他為什么要背叛您?”衛(wèi)風傷好了許多,嘴便閑不住,一邊啃著辟谷丹一邊問。 “不是朋友?!苯櫪渎暤溃骸敖覄萘碗s,誰強誰說了算,他只要殺了我便能取代我,無可厚非?!?/br> 衛(wèi)風不理解,悶聲道:“他不是個好人?!?/br> 江顧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 衛(wèi)風摸了摸鼻子,“難道不是嗎?” “世上只有能殺你的人和你可以殺的人?!苯櫟溃骸笆郎蠜]有好人?!?/br> “可師父就是好人?!毙l(wèi)風拿著小木枝戳了戳石頭,低頭道:“師父您救我了許多次……從來沒人對我這樣好過?!?/br> 江顧道:“你又怎么確定我沒騙你?” 衛(wèi)風愣住,抬起頭來看向他,微微皺眉,“不會的。” “如果會呢?”江顧緩緩扯起了嘴角,湊近他輕笑了一聲:“其實我就是為了騙你的離火丹,說不定江林掏丹時我就在旁邊看著——” 衛(wèi)風兀得紅了眼眶。 “……不準哭?!苯櫪渎暤馈?/br> 衛(wèi)風委屈地瞪著他,眼眶里蓄滿了淚,“如果師父真的想要離火丹,根本不用江林,我直接生剖了給你!” 江顧愣了一下,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個舉世罕見的蠢貨。 “你要是想要離火丹,那為什么又要救我?我的護心鱗被人拔了,如今離火丹也被剖了,根本就沒有任何價值,我本來就是個誰都不要的廢物,如果不是師父我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衛(wèi)風吸了吸鼻子。 他這短短數(shù)日生死線上走了幾遭,江顧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他本就在懷疑和信任之間搖擺不定耗心勞神備受煎熬,時刻緊繃的那根弦因為江顧這句話徹底崩潰。 他執(zhí)拗地盯著江顧,咬牙道:“師父你又何必嚇唬我?你要教我有戒備心,也不用拿自己假設(shè),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江顧嘴角輕微地抽搐了一下,“你——” 他正欲開口敷衍幾句,衛(wèi)風忽然撲進了他懷里,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江顧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起來?!彼局樀?。 衛(wèi)風不肯,委屈得恨不能嚎出聲來,“我不起來!我躺在地上后背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