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39節(jié)
衛(wèi)風從善如流地盤腿坐在了他對面,從書袋中拿出了幾張符紙,開心道:“師父你看,這是我今日畫的符,沈長老夸我有天賦!” 江顧看了一眼,這幾張符手法尚且稚嫩,但靈力充沛行筆流暢,在初學者里算是上等,他贊許地點了點頭,“不錯。” 衛(wèi)風眼睛瞬間變亮,“師父,宋長老說我煉丹學得也很快,我的火是所有人當中持續(xù)時間最長的?!?/br> 江顧道:“你的火靈根對此有一定助益?!?/br> “沒錯,我還定下了下旬的煉丹房,說不定可以煉爐下品養(yǎng)元丹出來。”衛(wèi)風有些激動道:“我還是第一次煉丹呢,師父你看,這個是我煉的第一顆丹藥。” 他將一枚黑漆漆的丹藥遞到江顧面前,滿臉期待。 “……”江顧不是很想接,但還是攤開了手。 “師父,我在里面加了一點點鳶鳥的血。”衛(wèi)風湊過來低聲道:“因為當時我的手指被爐鉤鉤破了,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里面能看見鳶鳥的印記?!?/br> 他有些新奇地同江顧分享自己的發(fā)現(xiàn),“師父,你說我要是加了神鳶鮫的心頭血,會不會煉制出天階丹藥來?” “不可?!苯櫸⑽Ⅴ久?,將那顆丹藥放回到了他手中,沉聲道:“心頭血有神鳶鮫的氣息,難保會被有心之人發(fā)現(xiàn),何況以煉丹人的血rou入丹乃是丹修大忌,你才剛剛?cè)腴T,不要總想著投機取巧?!?/br> 衛(wèi)風被他訓得一愣,旋即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了。” “無論你是不是神鳶鮫,都不會影響你是我徒弟?!苯櫪湎履樀溃骸跋麓尾槐厝绱嗽囂轿摇!?/br> 驟然被如此直白地戳穿小心思,衛(wèi)風頓時有些慌亂,“師父,對不起,我只是想……” “不必解釋?!苯櫶а劭聪蛩?,“我知道你自小在宗內(nèi)生活艱難,不信任別人無可厚非,但你既然做了我徒弟,便收起這些無用的陋習,與其探尋旁人對你幾分真情幾分假意,不如靜下心來多修煉幾個時辰。” 衛(wèi)風被訓得狗血淋頭,垂著腦袋訥訥應(yīng)是。 “去自己修煉?!苯櫭鏌o表情道。 衛(wèi)風攥緊了手中的丹藥,也不敢再跟前幾日一樣親昵地湊上來插科打諢,灰溜溜地進了自己的小山洞。 少年眉宇間尚且?guī)е鴰追痔煺嬷蓺?,被訓斥之后整個人有些懨懨,但依舊透著股倔強的不服氣,察覺到他的目光之后乖巧又狡黠的垂下了腦袋,裝模作樣地開始修煉。 衛(wèi)風孤身一人在陽華宗磕磕絆絆長大,自小的遭遇讓他對別人有著天然的戒備和不信任,但同樣也讓他極度渴望同長輩的親近,有些小聰明和小心思,卻又因為沒人教顯得笨拙而愚鈍,甚至因為矯飾過度惹人厭煩,在他身上有許多缺點和臭毛病,就像是樹干橫生的枝椏,除了拖慢幼苗長大之外毫無用處。 而他要做的就是修剪掉這些無用的東西。 江顧看著地上的幾張稚嫩的符紙,微微皺起了眉。 那些黃紙瞬間化作無數(shù)齏粉,悄無聲息地消散在了暗色的陰影里。 養(yǎng)孩子真是件極其麻煩的事情。 第36章 陽華云海(二十三) 自從衛(wèi)風掌握了元神入識海修煉的方法之后, 便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在透春峰上完一天的課之后,傍晚他便回到清平峰,由江顧檢查他一天的學習成果,而后開始修煉, 每日寅時天還未亮, 江顧便會喊起他來教他劍法,待到卯時他要圍著清平峰來回跑上十圈, 待時辰到了又要去透春峰上課。 短短一個月下來, 衛(wèi)風已經(jīng)快忘記睡覺是什么感覺了。 這天清晨他照舊在山洞前練劍。 江顧剛開始教的劍術(shù)非常簡單, 無外乎劈砍砸擋幾個最基礎(chǔ)的動作, 衛(wèi)風已經(jīng)練習了上千次,短短幾天虎口和掌心就磨起了水泡,每次練劍手掌都鉆心的疼。 但他沒敢抱怨,生怕江顧嫌棄就不教了。 “腰背挺直?!苯櫿驹谒磉?,眉頭微蹙, 手中的劍鞘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微微弓起的后背上。 衛(wèi)風吃痛悶哼了一聲, 手中的劍顫了兩下,緊接著劍鞘就抽到了胳膊上。 “胳膊不要抖。”江顧的劍鞘砸在了他膝蓋內(nèi)側(cè), “馬步扎好。” 衛(wèi)風咬牙舉著劍, 額頭上的汗順著兩鬢滑到了下巴上, 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聲音微微顫抖,“師父,我快堅持不住了?!?/br> “那就歇歇吧?!苯櫟?。 衛(wèi)風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 就聽江顧冷聲道:“等你同別人斗法時也最好能說服他讓你歇一歇。” 衛(wèi)風立馬閉嘴不說話了, 老老實實舉著劍到天光微亮,一直等到江顧說可以了, 他才哆嗦著腿坐在了地上。 他剛閉上眼睛迷迷糊糊準備睡過去,江顧冰冷的聲音如同催命符在他耳朵邊響起,“去繞山吧?!?/br> 衛(wèi)風生無可戀地睜開眼睛,聲音虛弱道:“師父,我其實以后不準備煉體……” 他真的不需要多么強壯,只要法術(shù)厲害,旁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如果你法力盡失呢?”江顧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以你現(xiàn)在的修為,隨便一個人都能近你的身,你很喜歡被人掏丹?” 衛(wèi)風頓時回想起了些不太美妙的回憶,小腹開始隱隱作痛。 江顧看著如同爛泥癱在地上的少年,手搭在了劍鞘上。 “我這就去跑師父!”衛(wèi)風忙不迭爬了起來,滿臉痛苦地開始繞著清平峰崎嶇的山路開始跑。 江顧全程御劍跟在他身后,只要他速度稍慢靈力化作的冰錐就會擦著他的腳后跟扎進石頭里,就算知道江顧不會真的傷到他,那冰涼的觸感還是會讓他頭皮發(fā)麻。 誰能想當初他第一次爬清平峰用了整整一天,而現(xiàn)在一個時辰就能跑十圈呢。 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兩個時辰的折磨,衛(wèi)風去透春峰上課時都覺得苦盡甘來。 “衛(wèi)師兄!”柳獻看見他,欣喜地跑了過來,“衛(wèi)師兄你走慢些?!?/br> 衛(wèi)風偏頭看他,“早?!?/br> “早啊師兄。”柳獻微微仰起頭,“衛(wèi)師兄,你最近是不是長高了?” “有嗎?”衛(wèi)風抬手同他比劃了一下,有點詫異道:“好像真高了些。” “也瘦了?!绷I笑道:“師兄在清平峰一定很辛苦吧?!?/br> “還好?!毙l(wèi)風瞥見了拐角處轉(zhuǎn)過來的莫道津,故意抬高了聲音道:“師父日夜苦心教導(dǎo)我,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算不上辛苦?!?/br> 莫道津聞言看了他一眼,抱著書目不斜視地進了房間。 衛(wèi)風抱著胳膊嘖了一聲。 他在透春峰最喜歡上的課就是江顧教的基礎(chǔ)功法,不知是不是他師父有意為之,講課的進度非常適合他修煉的速度,唯一讓他不爽的就是只要江顧在透春峰出現(xiàn),莫道津一定會在他身邊。 簡直就像個跟屁蟲。 衛(wèi)風已經(jīng)不止一次撞見莫道津單獨請教江顧問題,而江顧也給他講解得十分細致。 就算知道江顧對待弟子課業(yè)十分認真,雖然冷冰冰地不近人情,只要有弟子問,他肯定會給出最適合的建議,但衛(wèi)風就是看莫道津不順眼。 果不其然,江顧很快也從連廊拐角處走了出來。 “師父!”衛(wèi)風撇下柳獻,興高采烈地迎了上去。 江顧已經(jīng)習慣了他早上練功鬼哭狼嚎,一到透春峰活蹦亂的德行,不冷不熱地應(yīng)了一聲。 “師父,明日休沐,我能和玄之衍他們下山玩嗎?”衛(wèi)風期待地看著他。 “都有誰?”江顧問。 衛(wèi)風伸出手指給他數(shù),“玄之衍、柳獻、杜清、白景同,還有喻千凝那邊幾個師妹,馮師兄也會帶人去,好多人呢,大家還商量去攏云城吃飯住一晚?!?/br> “去吧?!苯櫟?。 衛(wèi)風驚喜地看著江顧,“真的嗎師父?” 他壓根沒指望江顧能答應(yīng),畢竟江顧在他修煉一事上抓得很緊,他問純屬沒話找話拖住江顧不讓他見莫道津。 “這段時間很辛苦,放松一下無妨?!苯櫟溃骸斑M去上課?!?/br> “謝謝師父!”衛(wèi)風頓時將莫道津拋到了腦后,能出去玩的開心完全掩蓋了這段時間修煉的痛苦。 江顧看著他歡快的跑了進去,對上了門口一直往這邊看的黑發(fā)少年。 不把餌放出去怎么釣魚呢。 到了晚上,衛(wèi)風在小山洞中興致勃勃地收拾著明天要帶的東西。 他從來沒和這么多同窗的師兄弟一起出門游玩過,在拜江顧為師之前,幾乎沒人愿意和他來往,稱得上朋友的只有一個玄之衍,再然后便是那些師姐師妹,大多也是花許多靈石便沒了下文,但這一切都在拜江顧為師之后改變了,他不僅交到了許多新朋友,連透春峰教課的長老都變得和顏悅色起來。 盡管他從前并不在意這些,但他還是喜歡熱鬧的,和諧又正常的學習環(huán)境讓那些書冊都變得沒那么枯燥了。 “師父,玄之衍他們說要下山要帶師門的令牌,咱們清平峰好像沒有令牌?!毙l(wèi)風往自己的儲物袋中塞了一大把上品靈石,“正好我在攏云城認識個雕刻的工匠,要不讓他給咱們設(shè)計一個?” “隨你?!苯檶@些并不怎么感興趣。 “好!”衛(wèi)風又往儲物袋中抓了把靈石,“師父,我看你天天只穿這一身衣裳,我正好去云裳閣給你做幾件,師父你的劍還是要配個劍穗,我看別的長老都有,你的護腕磨破了都沒換……還有咱們山洞太空曠了,我前些日子定制了個屏風和兩套桌椅,師父你不喜歡床咱們放張軟榻也行,師父你覺得怎么樣?” 江顧只覺得他嘰嘰喳喳煩人得很,半個字都沒聽進耳朵里,敷衍地應(yīng)道:“隨你?!?/br> 見他沒拒絕,衛(wèi)風很是開心,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絮絮叨叨,他師父大概是一個人習慣了,生活堪稱枯燥簡陋,連自己的佩劍都不怎么打理,那柄上品劍鞘發(fā)揮的最大作用就是抽他,衛(wèi)風悄悄蹲到他身邊拽了拽他的袖子。 江顧面無表情地睜開眼睛,“又干什么?” “師父,你的劍鞘要不要鑲塊玉?”衛(wèi)風笑得乖巧,“我峰上有塊上好的藍玉,價值連城,正配這把寶劍?!?/br> 最好鑲上之后師父就不舍得用這劍鞘抽他了。 這玩意兒抽人是真他娘的疼。 江顧不耐煩地將劍鞘扔給他。 衛(wèi)風抱著天天把自己抽得死去活來的罪魁禍首笑得狡黠,“好嘞師父?!?/br> 衛(wèi)風從前在清平峰幾十個人伺候他一個,活得甚是精致,就算搬來了清平峰也不委屈自己,什么都揀好的用,將他那個簡陋的小山洞裝扮地舒適奢靡,還將洞頂鑲嵌滿了夜明珠,每每他在洞中打坐,璀璨的光線便籠罩下來,活像功德圓滿即將原地飛升。 江顧多看一下都眼疼。 “師父,我自從修煉之后就很少犯困了,是不是因為我在識海中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衛(wèi)風進到自己的小山洞將劍鞘放好,心中沾沾自喜,明天早晨終于不用挨抽了,肯定也不用再練劍,雖然知道師父是為自己好,但能休息一天也不錯。 “并非是休息,只是另一種意義上補充精力,你可以偶爾放松下來睡——”江顧還沒說完,就聽見了一陣細小的鼾聲。 他轉(zhuǎn)過頭去,就看見衛(wèi)風趴在藤席上以一個神奇的姿勢睡了過去,甚至右手還卡在縫隙里準備掏什么東西。 江顧果斷移開了目光。 真是……蠢得花樣百出。 翌日清晨,衛(wèi)風果真如江顧所料,睡得天昏地暗根本沒能按時起床。 玄之衍和柳獻在山下用傳音符喊了他許久,最后不得不壯著膽子上了山。 兩個人在山洞外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弟子禮,“江長老,我們和衛(wèi)風約好了今日一起下山?!?/br> 站在洞口的江顧點了點頭,負在身后的手彈了點靈力,正中衛(wèi)風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