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70節(jié)
血淌到鬢邊流進了耳朵里, 他白著臉一副命不久矣的慘樣,但江顧早就探查過,許是因為那鬼面白目的血脈,雖然人蠢得厲害, 但并未傷到腦子。 “無事, 你且在此療傷?!苯櫽梅噷⑺潭ㄗ”阋鹕黼x開。 “師父!”衛(wèi)風猛地掙開了法陣,血淋淋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掙開得輕松, 全然沒有方才吃力求饒的模樣,江顧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向他。 “我、我怕江林他又突然來襲擊。”衛(wèi)風不肯松手,血染上了江顧的白衣,他耷拉下腦袋,“我方才就是在夢中被他勾了去,醒來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險些被要了性命?!?/br> “我會將神識布滿清平峰,他進不來?!苯欀浪麘T會賣可憐,并不想理會。 衛(wèi)風咬了咬頰rou,抓著他腕子的手慢慢松開,卻又小心翼翼地虛攏住他的手指,帶著些哭腔道:“師父,我真的害怕,不止江林,那個周懷明也在暗處虎視眈眈,還有這鬼紋和白瞳,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跑出來,我……我總是會想些奇怪的事情,都變得不像我自己了,師父,你權當可憐可憐我罷?!?/br> 他一邊說一邊委屈得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guntang的眼淚一滴一滴砸在江顧的手背上。 江顧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害怕。 他只覺得衛(wèi)風實在無用,生不出半分可憐他的心思,甚至想出手好好教訓他一頓,然而不等他開口,衛(wèi)風就黏黏糊糊地湊上來抱住了他的腰,將臉埋進了他懷里,悶聲哭道:“但是師父,你在我就不會害怕了?!?/br> 溫熱的軀體隔著薄薄的布料貼在一起,江顧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衛(wèi)風在他眼里不過是個為了渡劫證道留在身邊的棋子,黏人、嬌氣、愛哭,甚至在江顧看來簡直爛泥扶不上墻,不管是當徒弟還是當靈寵都很難讓人滿意,真拿來當?shù)纻H更是絕無可能。 但無論他受了多少折磨和痛苦,依舊鍥而不舍地往他身邊湊,好像他比靈藥都管用。 這種感覺實在怪異,江顧皺起眉,覺得不能讓衛(wèi)風養(yǎng)成這種依賴別人的壞習慣。 他抬起手準備將人推開,衛(wèi)風卻湊上來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掌心,蹭了他一手的血。 那雙變得漆黑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頂著滿身的血和傷露出了個乖巧的笑容,“師父你可以在這里修煉,我保證乖乖的,絕對不打擾你?!?/br> 江顧眉頭皺得更深了。 惶恐、害怕、忐忑、酸澀、不安……從衛(wèi)風心中傳來了亂七八糟的情緒,江顧心口酸疼得厲害,明明這是不屬于他的情緒,卻連帶著他心煩意亂。 最終他還是留了下來。 “不準胡思亂想?!苯櫪渎暰嫠?/br> 在他找出斬斷情緒聯(lián)系之前,衛(wèi)風的情緒對他影響太大,甚至干擾了他的決定。 “是?!毙l(wèi)風乖乖將手腳放回了治療法陣中,挪到了床上的角落里,眼巴巴道:“師父,你就在床上打坐修煉吧,我可以給你護法。” 江顧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開始打坐。 衛(wèi)風心下稍安,他靠在床角一邊療傷一邊看著江顧,疼得額頭直冒冷汗,硬是一聲沒吭。 待到天光熹微,江顧才完成了調息,隱約尋到了體內那股黑氣所在,但他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將其祛除,沒有輕舉妄動。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耳邊是一道清淺的呼吸。 衛(wèi)風不知道什么時候蹭到了他身邊,蜷縮成一團緊挨著他的腿,手里還攥著他的袖子,臉上脖子上全是斑駁干涸的血漬,睫毛濕潤成綹,眼睛也微微腫著,顯然是不知道因為什么又哭了一場。 這段時間他耗心勞神,臉都小了一圈,眉眼間全是疲憊和不安。 江顧剛起身,原本正熟睡的少年猛地從床上蹦了起來,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師父!” “……”江顧轉頭冷冰冰地看著他。 這廝簡直像塊甩不掉的狗皮膏藥。 眼看著他又要哭,江顧冷聲道:“再哭就挖了你的眼珠子?!?/br> 衛(wèi)風繃著臉硬氣道:“我沒哭。” “既然醒了,先去繞山,再練劍,到時間去透春峰上課?!苯櫟溃骸白陂T大比在即,不可有絲毫懈怠?!?/br> 衛(wèi)風張了張嘴,沒敢反駁,“師父陪著我嗎?” “你又不是三歲稚兒?!苯櫼呀浾{息完成,暫時不需要打坐修煉,自然也就不用顧及衛(wèi)風的情緒,就算這混賬現(xiàn)在瘋了都不關他的事,“等我請你嗎?” 見他冷下臉,衛(wèi)風沒敢再撒嬌賣癡,哪怕傷剛好,也老老實實去練劍繞山了。 江顧拂了拂袖,一小塊衛(wèi)風的元神碎片掉了出來。 昨夜衛(wèi)風的那一小團元神被他自己吞了,江顧早在他那鬼紋伸進袖子時便已經察覺到,卻沒有阻止。 他早就在那小團元神中下了咒,就算衛(wèi)風不自己吞,他也會想辦法將這團元神送回衛(wèi)風體內——如果這團黑氣的咒詛一直解不開,那他干脆就下個反向的咒來牽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最省時省力,而事實證明他的做法也有效果,最起碼經過半夜調息,他已經能隱約找出那團黑氣的根源,而且衛(wèi)風的情緒對他的影響淡了很多。 江顧慢條斯理地碾碎了那點元神碎片。 —— 透春峰上依舊人來人往,大部分都是些年輕的小弟子,咋咋呼呼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 下課的銅鐘聲響徹了整個峰谷。 衛(wèi)風抱著書臊眉耷眼地從筑基院走了出來,等在院外的柳獻立馬過來,笑道:“衛(wèi)師兄,午休時要不要一起去后山獵獸?喻師妹莫師兄他們也都要去,玄師兄讓我來叫你一塊?!?/br> “不去。”衛(wèi)風聽見后山這兩個字打心底里就煩躁。 他儲物袋里還放著師父給的冰弓玄箭,在他徹底弄清楚周懷明和江顧的身份之前,并不打算動手。 畢竟宗門大比還沒開始,而師父給的期限是宗門大比結束前。 “衛(wèi)師兄,去吧?!绷I神神秘秘地湊上來,“玄師兄說了,這是宗門大比之前的特訓,咱們幾個湊的靈石請的新長老加訓,他說看在烏拓的份上替你把靈石也交了,你不去就是不識好歹?!?/br> “嘖?!毙l(wèi)風不爽地皺起眉,“好他個玄之衍,自己不來派你來激我。” 柳獻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吧師兄,他們都等著呢。” 衛(wèi)風轉念一想,既然后山有這么多弟子在,而且還有新長老,那‘周懷明’未必會出現(xiàn),于是便放心下來,隨柳獻一同御劍去了后山。 “衛(wèi)風,柳獻,這兒!”玄之衍遠遠地便朝他們招手。 衛(wèi)風帶著人下去,便看見了喻千凝葉芷卉莫道津還有牧思幾個人,都是在秘境中的熟人,幾個人之間的關系說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太差。 不過他和莫道津一直互相看不順眼,真追溯起來,那要到小時候他被這姓莫的不甚一腳踹下山崖開始算,這些年他倆結的梁子沒一千也有八百,不過畢竟在秘境中一起經歷過生死,倒也沒有真的要你死我活的程度。 莫道津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衛(wèi)師兄。”喻千凝看見他便笑了,拱手行禮。 “喻師妹。”衛(wèi)風對她點點頭,“葉師妹?!?/br> 葉芷卉羞澀地笑了笑,挽住了喻千凝的胳膊,牧思見狀冷哼:“就等你了,慢慢吞吞?!?/br> “長老這不是沒來么,我怎么慢了?”衛(wèi)風厭惡阮克己,連帶著也討厭牧思這個大塊頭,正想找人撒氣他便撞了上來,“你要是找——” “哎哎哎,行了行了?!毙芤簧旄觳矓r住了他,勾過他的脖子捏了隔音罩悄聲道:“補習長老就要來了,別吵架給她留個壞印象,而且咱們是要補習加練,重要的是宗門大比知道嗎?祖宗,你難道不想給你師父掙點面子嗎?” 衛(wèi)風這狗脾氣上來誰都攔不住,玄之衍早就摸透了他的心思,提別的肯定不成,但提江顧保管有用。 果不其然,一聽他師父,衛(wèi)風立馬就收斂起了那股子囂張的氣焰,狐疑道:“你找的哪個新長老???他真能練咱們?” “能不能試試不就知道了?!币坏烂髅牡呐晱乃麄冾^頂上方響起。 幾人都嚇了一跳,齊齊抬頭往上看。 曲豐羽倒掛在樹枝上抱著胳膊,笑瞇瞇地沖他們揮手,“小崽子們,中午好啊~” 第65章 年少春衫(十一) 衛(wèi)風覺得這女子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見過。 曲豐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笑得有些曖昧,“喲,你也來啦, 你師尊沒給你單獨加練嗎?” 幾個模糊不清的片段從腦海中飛快地閃過, 酒樓里,他靠在江顧身邊湊了過去……從窗戶里被扔出來……他從背后摟著江顧的腰在飛劍上哭…… 衛(wèi)風擰起了眉。 那夜在上巧坊他喝得太醉, 后面發(fā)生了什么他根本想不起來, 但這些零碎的片段又像切實發(fā)生過, 師父怎么可能會讓他靠得這么——衛(wèi)風面色一滯。 他已經抱過師父許多次了, 而師父很少會推開他,真正毫不留情推開他的從來都是周懷明,但他好像一直混淆了兩者,總覺得師父不會喜歡別人靠近…… 他好像知道應該怎么做了。 當著這么多人,曲豐羽并沒有直接挑明自己和衛(wèi)風的關系, 她從樹上跳下來, 抱著胳膊笑吟吟道:“我是你們鄔宗主的好友,暫時會在陽華宗住一段時間, 你們喊我羽長老就好?!?/br> 于是玄之衍等人紛紛拱手行禮, 衛(wèi)風還在猶豫, 被玄之衍按著彎下了腰,他在隔音罩里低聲道:“羽長老補習,一人一個時辰三千上品靈石?!?/br> “她怎么不直接搶?!”衛(wèi)風震驚地想要抬頭看曲豐羽。 玄之衍使勁按住他的后脖子,“她說能包入大比前五十, 不過靈石全退?!?/br> 衛(wèi)風瞬間彎腰拱手, 在一眾人里顯得格外恭敬,歪頭小聲問玄之衍, “加錢能包進前十嗎?” “……”玄之衍抽了抽嘴角,“你不如直接做夢?!?/br> 曲豐羽的訓練方式十分粗暴簡單,前來補習的弟子一共七個人,她便幻化出了七道幻身。 “午休一個時辰內,能‘活著’跑出后山便算合格。”她笑瞇瞇道:“幻化出來的劍不會真的傷到你們,但會沾上痕跡,刺中要害處就算‘死亡’,開始跑吧?!?/br> 七個人里面屬莫道津和牧思的修為高,兩個人都是金丹期,并沒有逃跑,而是直接出劍開始對抗,畢竟宗門大比在擂臺上,真到了實戰(zhàn)之中根本無法逃跑。 而衛(wèi)風和玄之衍幾個便不同了,他們大多是筑基期,甚至柳獻只有煉氣期,幾個人對上曲豐羽的幻身第一反應便是逃跑。 幾人中當屬衛(wèi)風跑得最快,他甚至根本沒有出劍的打算,攥著烏木牌念動口訣,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曲豐羽和其他人:“……” 第一次見有人能將不戰(zhàn)而逃演繹得如此登峰造極。 自從朝龍秘境之行,衛(wèi)風碰到的敵人不是化神期就是就是煉虛合體,甚至是和大乘期的修士搶神器,他一個小小的煉氣筑基都不夠他們塞牙縫的,在這一眾大佬的手底下艱難求生的最佳方式就是求饒示弱趕緊跑,尤其之前在云池‘周懷明’對他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各種‘虐殺’,他逃命的本領早就練得爐火純青,和他同等級的修士一對一的話壓根就摸不到他的衣角。 轉瞬間他就攥著烏木牌逃到了后山邊緣。 “呵?!毙l(wèi)風看著近在咫尺的結界,嘚瑟地哼笑一聲,拍拍手就準備邁出去,然而剛伸出半只腳,一道凜冽的劍氣就擦著他的腳尖砍了過來。 衛(wèi)風反應極快,猛地折腰后翻躲開了第二道劍氣,一個翻滾半跪在地上看著面前的女子,臉上的狠意瞬間變成了嬉皮笑臉,“羽長老飛得還挺快。” 曲豐羽對他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抬手一劍就抽到了他后背上,給他抽了個大馬趴。 “喊jiejie輩分就亂了,乖寶,喊小姨?!鼻S羽一腳踩住他的后背,俯身就想摸他的臉。 衛(wèi)風神色一凜,反手扣住她的腳腕狠狠一擰,趁著她卸力的功夫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退后拉開了距離,他祭出了望月劍警惕地盯著曲豐羽,沉聲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就說小孩子不能吃太多酒,人都吃傻了?!鼻S羽笑瞇瞇道:“前幾日你與江顧去攏云城上巧坊,我正好看見你便跟了一會兒,結果就撞見你與你那師尊正在——嘖?!?/br> “江七確實生得清姿卓絕天人之貌,被他美色所惑的人多了去了,江家那只狐貍便死心塌地追隨了他二十多年,要知道狐貍多花心啊,結果到現(xiàn)在也不過只收了個傀儡在身邊?!鼻S羽同情地看著他, “看在你是我外甥的份上我還是要勸你兩句,拋開你們師徒的關系不談,江顧此人狠辣無情,但凡靠近他的人通常沒什么好下場,要么被別人嫉妒殺了,要么就被他殺了,江林那狐貍已經是待在他身邊最長的了,最后還是被他利用得徹底,你覺得你有可能是例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