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76節(jié)
“你軀殼被碾碎,自然疼?!苯櫪渎暤溃骸霸倏拮屇慊觑w魄散?!?/br> 衛(wèi)風頓時不敢再哭,轉了轉腦袋想找找自己的身體還有沒有殘渣,江顧的頭被他帶著左右轉動,他強行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老實待著。” 衛(wèi)風吸了吸鼻子,老老實實融在他的元神里,大概是因為那點血和訣,即便兩人元神相融仍舊沒有神交,衛(wèi)風莫名地有些遺憾,但又忍不住興奮,他好像整個人都被江顧抱在懷里,四面八方都是江顧的氣息,還能被江顧帶著大殺四方,簡直沒有比這更刺激的事情了—— 如果他沒被揚了的話。 江顧cao控著那些無窮盡的欲望,滿意地扯了扯嘴角,路真儀捂著心口的洞穿傷,在法陣中試圖靜心打坐,然而收效甚微,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的道心竟隱隱有破裂之勢。 而另一邊的周寧姜則情況稍好,她還有精力同江顧說話,“江七,你究竟用了何等詭術???” 江顧抬手攏住了掌心的黑氣,感受著她的驚懼和憤怒,風輕云淡道:“不過是借花獻佛,煩請圣女代我向周家家主問好,江某告辭?!?/br> 說完,他整個人便被黑霧湮沒,消失地無影無蹤。 片刻后,周寧姜臉色一怔,道心竟生生碎成了渣滓,待主峰之上黑霧散盡,能保持住道心不散的修士,竟只剩十中一二。 半天之后,平澤通緝錄陡然出現(xiàn)了個新名字,以一個驚人的速度超越了無數(shù)名字,高居榜首。 而紅得發(fā)黑的兩個字,正是江顧。 第70章 年少春衫(十六) 暮煙靄靄, 群山在暗紫色的晚霞中化成了無數(shù)綿延的剪影,晚風帶著涼意,吹起了染血的衣擺。 江顧握著赤雪劍,踩過枯葉荒草, 發(fā)出了稀碎的咔嚓聲。 衛(wèi)風借著他的余光, 瞥見了荒草中的零星孤墳,靈幡上飄搖的剪紙在冷風里煢煢飄搖, 看著便讓人后脊發(fā)涼。 江顧御劍而行速度極快, 直到靈力耗盡才落了地, 衛(wèi)風被他帶著體驗了一番什么叫日行萬里, 這會兒還沒從凌空踏虛的飄然中緩過神來。 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師父,我們這是在何處?” “平澤大陸極南之地。”江顧看向眼前一望無際的荒野,停下了腳步。 地平線在夕陽映照下化成了條極細的金紅絲線,滾滾黑云如萬馬奔騰席卷過枯墳荒草,黑壓壓地逼近。 面前是座無碑孤墳, 江顧淡淡看了一眼, 手中飛快掐訣起陣,轉眼間便到了這墳塚之下, 那洶涌的黑云幾乎是擦著他的頭頂呼嘯而過。 衛(wèi)風從心底生出了股怖意, 渾身的寒毛直豎, 元神戰(zhàn)栗,蜷縮在江顧的元神中瑟瑟發(fā)抖。 拜他所賜,江顧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恐懼能如此強烈。 墳塚底下是個漆黑的密閉空間,空氣凝滯不通, 衛(wèi)風連極南之地的名字都沒聽過, 可憐巴巴地在里面扒拉江顧的元神,“師父, 太黑了,我們點個夜明珠好不好?” 他很害怕,但也沒那么害怕,他更多的恐懼來自于墳頂那黑壓壓的烏云,而不是這個狹窄密閉的空間,畢竟江顧的元神對他而言無處不在,他感到十分安全。 江顧拿出了顆夜明珠,在徹底吞噬掉衛(wèi)風的元神將鬼面白目的能力占為己有和將人揪出來之間沉思片刻,最終還是渡劫飛升的理智占據(jù)了上風。 而且衛(wèi)風的元神污黑骯臟,有種渾濁的粘稠感,實在臟得令人難以下咽。 他咬破指尖點在自己眉心,而后手掌虛虛一抓,便揪出來了團黑漆漆的元神。 衛(wèi)風驟然騰空,懵了一瞬才發(fā)覺自己從江顧的身體中出來了,頓感不妙,掙扎著就想回去,因為驚慌元神失控,化作了神鳶鮫的模樣,鮫尾和鳶翅在一團漆黑中泛著淡淡的銀藍色光芒,無數(shù)鬼紋從他元神中蔓延狂舞,如同猙獰的觸手朝著江顧蔓延,那雙空洞的眼窩一會兒是人的眼睛,一會兒化成鮫人灰色的長瞳,一會兒變作鳶鳥的豎瞳,像是在爭奪最終的控制權,最后還是那白瞳占據(jù)了上風,在一片黏黑中分外妖異。 衛(wèi)風的元神直勾勾地盯著他,細長分叉的舌尖蠢蠢欲動,嘴里細密雙排的鋸齒彌散著黑霧,左邊是兩顆形狀迥異的鮫人獠牙和鬼牙,而右邊只有顆青色的鬼牙和半截斷了了鮫人獠牙,他嘴巴開合,委屈又慌亂地朝江顧伸出胳膊,“師父……” 這副令人發(fā)指的容貌讓江顧感覺眼睛受到了污染。 一想起他方才就吞了這么個臟東西裹在元神之中,江顧臉色隱隱發(fā)綠,捏著訣將元神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三遍,順帶著洗出來了幾條蠕動著的鬼紋,黑著臉碾碎在了腳下。 衛(wèi)風察覺到他生氣,訕訕地收了胳膊,壓住了一身不死心還想靠近江顧的鬼紋,悄悄甩了甩鮫尾,誠懇道:“對不起師父,我錯了?!?/br> “不必再喊師父?!苯櫪淅淇粗苌淼臍⒁饨z毫不加掩飾。 衛(wèi)風被他的殺意嚇得瑟縮了一下,怔怔地望著他,眼淚吧嗒吧嗒順著元神往下掉,化作漆黑黯淡的夜明珠砸在地上,緊接著又化作靈力煙消云散。 元神能掉眼淚,這廝是江顧生平僅見,那團形容詭異的元神隨著他掉淚逐漸虛弱減小,不用江顧動手,他也真能將自己“哭死”。 “不準哭?!苯櫜荒蜔┑孛钏?。 “你都不要我了!你還管我哭不哭!”衛(wèi)風狠狠抽泣了一聲,下一瞬嚎啕大哭起來,黯淡漆黑的夜明珠噼里啪啦砸在了江顧的袖子上,他還一邊哭一邊嚎:“老子就要哭!” 江顧陰沉下臉色,“你跟誰稱老子?” 衛(wèi)風嚇出了個哭嗝,元神都炸了毛,眼神飄忽,又怕又要嘴硬,小聲嘟囔道:“我……只是順口一說,又不是對你……” 江顧神色冰冷像是要發(fā)怒,衛(wèi)風頓時不敢再嚎,只能忍氣吞聲悄悄抹眼淚,看著自己黑漆漆的元神傷心到了極點,“我的身體也沒有了……我好不容易長高了那么多……” 他哭得傷心,江顧在旁邊打坐,幾條鬼紋不老實地繞道了他背后,試圖爬上他的肩膀,結果還沒碰到衣擺,就被他薅住碾碎成了齏粉。 衛(wèi)風痛呼了一聲,蜷縮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當著他的面不死心地放出了更多的鬼紋,像是種明晃晃的挑釁。 “衛(wèi)風?!苯櫫闷鹧燮ぞ娴乜戳怂谎邸?/br> 快爬到他膝蓋的鬼紋又瑟縮了回去,衛(wèi)風委屈地甩了甩鮫尾,“師父,我害怕?!?/br> 江顧懶得再糾正他,沉聲道:“再敢亂動我便將你制成傀器,扔進靈寵袋永世不得出?!?/br> 衛(wèi)風震驚地望著他,開始無聲地、大顆大顆地掉夜明珠,他像是傷心到極點肝膽俱裂,連元神都隱隱呈潰散之勢,江顧見狀連忙甩了道靈力罩,攏住了他要散開的元神,“凝神聚意?!?/br> 衛(wèi)風不干,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他掉眼淚,帶著哭腔哽咽道:“你煉吧,反正我的護心鱗被你拔了,離火丹被你挖了,翅根血被你喝了,元丹也跟你分了,現(xiàn)在連我的身體都被你挫骨揚灰,你干脆也讓我魂飛魄散,反正我欺瞞你又出賣了你,我再如何敬你愛你,你也棄如敝履,我死了拉倒,你最好將我煉成傀器關進靈寵袋,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折磨個千百年以解心頭之恨!” “曲豐羽說得沒錯,你就是無情無心!”衛(wèi)風聲聲泣血,執(zhí)拗地盯著他流眼淚,“但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有一息尚存,我這輩子都會纏著你,你上天入地都休想擺脫我!” “……”江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強行用靈力將他的元神聚攏,隨手塞進了個小木偶人里,“聒噪?!?/br> 衛(wèi)風一邊哭一邊低頭看自己的“新身體”,是個只有巴掌大小的木頭人,不過關節(jié)四肢都做得逼真,他動了動胳膊,又動了動腿,仰起頭看向江顧,想開口說話,但死活出不了聲。 江顧看著沒有嘴巴的小木偶,勉強順心了一些。 偏偏衛(wèi)風進了小木偶也不肯老實,他使勁拽住江顧的衣擺扯了扯,對他指著自己的嘴,急得跳腳。 江顧一指頭按住了他的腦門,將人彈了老遠,“這會兒又不想死了?” 衛(wèi)風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爬起來胡亂地抹了把眼淚,固執(zhí)地往他這邊跑過來,抓著他的衣擺吭哧吭哧爬到了膝蓋上。 他軀殼剛毀,又被江顧強行征用了元神,方才又險些魂飛魄散,正是最虛弱的時候,若打暈睡過去容易變成傻子,情緒激動更容易散神,這木偶人套著他那點元神,充其量只能會動,江顧不得已收著力道,沒將人再彈出去。 衛(wèi)風張牙舞爪站在他的膝蓋上沖他比劃,眼淚還在掉,元神進一步虛弱,江顧索性咬破指尖,往木偶人的嘴巴處一抹,冷聲道:“再哭便真死了?!?/br> 衛(wèi)風一把抱住了他的食指,眼淚汪汪地看著他,控訴道:“我剛才還沒說完——” “不準說?!苯櫉o情地打斷他。 衛(wèi)風抽噎了一聲,死死抱住他的手指不放,“師父,那我不要木頭殼子,我要我原來的身體,我還沒長完個子?!?/br> “……”江顧險些被他氣笑,“你跟我討價還價?” 衛(wèi)風瞪著木偶人那兩顆豆豆眼,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聲音軟糯道:“師父其實我剛才說得都是氣話,你肯定不會真的殺了我的……我之前欺瞞你說神器在你身上都是怕你丟下我,我真的知道錯了,只要你不趕我走,怎么罰我都行?!?/br> 而且明明是江顧騙他在先,還那么折磨他欺負他,比他還要過分出一百倍,不,一萬倍! 不過這話衛(wèi)風沒敢當面說,他要是說出來自己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江顧的手指被他死死抱住,已經有鬼紋不知死活往他皮rou里鉆,他冷聲道:“松手。” 衛(wèi)風立馬乖乖松手,還把不老實的鬼紋拽了回來,無辜道:“師父,我不是故意的,有時候我控制不住這些鬼紋。” 他乖巧地坐在江顧的膝蓋上,悄悄地舔了舔嘴邊江顧的血,自以為干得隱蔽,卻不知全都落在了江顧眼中。 江顧簡直一言難盡。 殺又殺不得,還不能讓人死了,偏偏這混賬東西又是個沒臉沒皮的,半分骨氣都沒有,黏黏糊糊不要命地往他身邊湊,一個不合心意便能直接將自己折騰死,如此難纏的東西,江顧生平僅見。 “師父,求求你了,我想要我原來的身體?!毙l(wèi)風乖巧地跪在他的腿上,眼巴巴地望著他,“或者你將我再吞進元神里也行,我可以的。” 四面八方都是江顧香甜柔軟的元神,他待得還挺舒服。 江顧癱著臉回憶了一番他元神的模樣……江顧拒絕回憶。 他不可以。 “你可以做鬼修?!苯櫟馈?/br> 衛(wèi)風頓時大驚失色,“不行!那樣會永遠長不高的!” 江顧萬分不理解他對身高的執(zhí)念。 “而且我還怕黑,當鬼修也嘗不出味道,還會變丑?!毙l(wèi)風振振有詞,跪得有些累了,悄悄坐在了江顧腿上,他雖然不知道軀殼灰飛煙滅還能不能找回來,但他師父肯定有辦法,在他師父手底下,能活著就是最大的勝利。 “師父,好師父,我可是你唯一的親徒弟,你都舍不得吞我的元神,師父,我只想要我自己的身體,求求你了師父,你待我最好了?!彼菑埿∽爨┼┎恍?,坐在江顧的膝蓋上撒嬌賣乖露肚皮,他似乎拿準了江顧要讓他活著,生動形象地演繹什么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江顧緩緩瞇起了眼睛。 小畜生還算有點腦子,終于想明白了其中關竅,表面上撒嬌賣乖,實則捏住了他的弱點——衛(wèi)風對他還有用不能死。 江顧伸手將他抓了起來,衛(wèi)風身體驟然騰空,艱難地掙扎出兩只胳膊扒拉住他的虎口,氣喘吁吁地抬起頭,“師父,你攥得太緊了?!?/br> 江顧惡劣地攥得更緊,看著小東西憋得滿臉通紅,冷淡道:“想要身體也行,拿東西來換?!?/br> “什么……東西?”衛(wèi)風使勁拍了拍他的虎口,示意自己要憋死了。 江顧不得已松了些力道,“一個月之內,突破筑基后期。” 他本來想要那些鬼紋,但那些東西看著實在惡心,便找了個能讓衛(wèi)風安靜的辦法。 衛(wèi)風萬萬沒想到自己還要修煉,他有氣無力地放棄了掙扎,忽然有種不妙的直覺——師父這么關注他的修為,說不定等他修煉到一定境界,就會被師父養(yǎng)肥宰了來吃掉。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看著江顧顏色淺淡的嘴唇,鬼使神差地想到,師父吃他之前會不會先舔一舔? 江顧冷聲道:“你在看什么?” 衛(wèi)風猛地清醒過來,笑得一臉純潔無辜,“師父,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br> “不準喊師父。” “師父。” “……” “師父,你能給我把新身體變高一些嗎?” “閉嘴?!?/br> “好的師父。” 第71章 年少春衫(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