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兩次進入江顧的幻境之前，早已經(jīng)進過許多次屬于他自己的幻境，那是屬于六欲道獨有的考驗，又因為有鬼紋白瞳在，他又清晰地知道那些“江顧”并不是真實的——

    那些幻境極通人性，似乎知道他心底的抗拒，竟也幻化出無數(shù)虛假的“衛(wèi)風”，他在那些幻境里面看著“衛(wèi)風”和“江顧”抵死糾纏沉淪欲海，親眼那些香艷淋漓又悚然荒唐的畫面，無數(shù)次動搖又無數(shù)次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他不要假的江顧。

    所以才在最后一個幻境中確認真實的江顧時，膽大包天地在清醒時親了上去，師父殺死他的瞬間，他竟感到了一絲解脫。

    他終于不用再同自己的欲望做抗爭，盡管最后他連江顧一個眼神都沒能扛住。

    “你要靈境……”而現(xiàn)在，真實的江顧就在他面前，紅潤的唇開開合合，他甚至能想起咬在齒間是何種柔軟，能感受到江顧冰冷平穩(wěn)的呼吸，聞到繚繞在鼻腔間的那股清淡卻勾人的暗香，他不敢看江顧的眼睛，只能瞥見他的下半張臉，而后發(fā)現(xiàn)那截雪白的脖頸都漂亮得要命。

    江顧的聲音明明這么近，卻模糊朦朧得遠在天邊，根本讓他分不清到底在說什么，他只想……狠狠掐住那截雪白的脖頸，將人死死壓在身子底下，聽一聽師父會不會像幻境里一樣發(fā)出情動難耐的喘息和呻吟，看一看師父的脊背上是不是會掛上層黏膩的薄汗，聽一聽師父能不能如幻境里一般紅著眼睛帶著哭腔喊自己的名字——

    “衛(wèi)風？”江顧冷淡不耐煩的聲音倏然在他耳朵邊響起。

    衛(wèi)風猛地回過神來，驚慌失措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抬頭時眼底的情欲和渴望被死死壓下，他甚至看起來有些無辜的呆愣，“?。俊?/br>
    江顧略帶不滿地蹙眉，“你脈象不對?！?/br>
    “沒有?！毙l(wèi)風下意識將手腕藏在了身后，對上江顧極具威懾力的目光后，膝蓋一軟險些跪下，他一瞬間以為自己那些齷齪心思全都被江顧看透了，卻還是想垂死掙扎，“師父，怎、怎么不對了？”

    “你讓靈境認主了？”江顧沉聲道：“曲豐羽將靈境交給你時可交代過什么？”

    衛(wèi)風猛地松了口氣，搖了搖頭，“沒有。”

    江顧不再看他，轉(zhuǎn)而低頭研究起手中的靈境。

    衛(wèi)風慢吞吞地蹭到了他身側(cè)，余光瞥見了他白皙的后頸和單薄的衣袍下流暢的肩胛骨，又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了目光。

    他深吸了口氣，狠狠閉了閉眼睛。

    再不出這個幻境他就要瘋了。

    第101章 松綏幻境（九）

    靈境作為一件普通的天階法寶, 除了能長時間收納活物和無盡死物之外，實在沒什么特殊之處。

    以后倒是可以將衛(wèi)風扔進里面，免得這廝成日惦記他養(yǎng)得那些靈寵。

    江顧正這樣想著，后頸倏然傳來陣涼意, 他本能召出赤雪劍, 泛著寒光的劍尖破開密密麻麻的鬼紋，堪堪停在了離衛(wèi)風眉心。

    凜冽的劍氣削斷了他鬢邊的幾縷頭發(fā), 晃晃悠悠地飄落到了地上。

    江顧眼神發(fā)冷, “你方才想干什么？”

    他竟然從衛(wèi)風身上感受到了殺氣。

    衛(wèi)風咽了咽唾沫, 臉色發(fā)白地望著他, “我……只是想給師父理一理頭發(fā)，上面沾了竹葉?！?/br>
    江顧周身靈力一震，果不其然從發(fā)間落下了幾片深綠色的竹葉，從上面的氣息來看應該沾了許久。

    他冷冷看了衛(wèi)風一眼，反手收了劍,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又是這句話。

    衛(wèi)風垂在身側(cè)的拳頭慢慢攥緊, 直勾勾地望進他的眼睛，“師父就這般不信我？”

    江顧心中冷嗤, 他并不想回答衛(wèi)風這種幼稚又愚蠢的問題, 但他那副可憐又委屈的蠢樣實在令他心煩, “我不信任何人。”

    何況衛(wèi)風諸多前科在先，這混賬東西全然沒有他表現(xiàn)出來的單純無害。

    衛(wèi)風失落地垂下了眼睛，過了片刻又抬起頭來揚起了個燦爛的笑，“沒關(guān)系的師父, 總有一天你會相信我的?！?/br>
    他好像很擅長自己哄自己。

    之前經(jīng)歷的這些事情, 若是放在江顧身上，他少說也要將對方折磨得生不如死方能解心頭之恨, 這廝卻一直忍辱負重低伏做小，有時連江顧都險些信以為真，甚至習慣了對方的卑微和無害。

    但方才的事情卻給江顧提了個醒。

    他收回目光，沒有急著讓靈境認主，冷聲道：“休息?！?/br>
    衛(wèi)風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乖巧應聲，很自覺地歇在了床邊的小榻上。

    他雖然跟著江顧習慣了晚間修煉，但入睡也不是什么難事，江顧只動用了些安神的符箓便讓人昏睡了過去。

    而后江顧的元神便沉入了衛(wèi)風的識海。

    自上次渡劫之后，衛(wèi)風的識海一分為三，一為人一為神鳶鮫，還有一個便是鬼面白目所屬，盡管江顧不知道衛(wèi)風的本體究竟是什么東西，但他必須確保對方時刻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他是在衛(wèi)風原本的識海中找到的人。

    衛(wèi)風的元神在識海里蜷縮成一團，看得出來他已經(jīng)盡量將自己污黑骯臟的元神遮掩，表面覆了層薄薄的靈力，上面還散發(fā)著淺淡的金色，江顧一眼便看出這靈力來源于自己，頓時有些微妙的復雜。

    但這并不足以讓他放下戒備，他在衛(wèi)風的元神面前站定，雙手掐訣侵入了衛(wèi)風的夢境，他倒要看看這廝究竟在打什么鬼主——

    活色生香的艷色猝不及防映入眼簾，數(shù)不清的紅紗帳掩映著交纏在一起的兩具軀體，喘息聲和歡夢香的味道鋪天蓋地，江顧眼底閃過一分錯愕，而后倏然隔著紅帳和夢中的衛(wèi)風對上了視線。

    少年人兩鬢微濕唇色殷紅，那雙從來都是微垂著的、明亮又清澈的眼睛里沾染了昳麗濃烈的欲望，然后對他露出了個放浪又極具侵略意味的笑。

    不過是瞬間愣神，形勢斗轉(zhuǎn)，遠處衛(wèi)風的臉倏然逼近，歡夢香的味道變得刺鼻濃郁，紅紗帳和鬼紋纏住了他的四肢，衛(wèi)風渾身赤裸將他壓在了身下，湊到他面前討好又放肆地咬住了他的指尖，“在幻境中你可不是這樣的……再張開些……”

    衛(wèi)風那只汗津津的手掰在了他的膝蓋內(nèi)側(cè)，又倏然向腿根處滑落。

    江顧的腦子轟得一聲炸開。

    旖旎又香艷的夢境瞬間被強悍的靈力攪得四分五裂，江顧剛出衛(wèi)風的夢境，識海中蜷縮成一團的元神皺了皺眉，抱住了發(fā)疼的小腦袋，江顧黑著臉從他身上踩了過去，cao控著自己這縷元神徑直出了識海。

    混賬東西！

    他當是衛(wèi)風修煉出了岔子脈象不穩(wěn)，又因懷了異心殺意泄露，卻原來是在松綏幻境中被這些幻像給纏上了，竟還敢將他也當成那些臟東西，六欲道果真骯臟低俗不堪！

    至于同衛(wèi)風夢中歡好的那人——江顧只隔著紅紗帳看到了個模糊的背影，連是男是女都沒看清。

    但不妨礙他被惡心得夠嗆。

    哪怕對方只是衛(wèi)風夢里的幻影，但既然衛(wèi)風能夢到這些，必定是在幻境中經(jīng)歷過……

    江顧睜開眼睛，周身殺意彌漫。

    衛(wèi)風生生被那股殺意給嚇醒了，緊接著腦袋便傳來了陣鉆心的疼，他痛苦地抱住腦袋，結(jié)果肚子上也疼得要命，像是被什么人狠狠踩了一腳，但因為夢境被強行絞碎，他對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沒有任何印象，疼得險些飆出眼淚來。

    “滾過來?！苯欔幧穆曇艉鋈豁懫?。

    衛(wèi)風被嚇了一跳，紅著眼睛看向他，軟乎乎地沖他喊：“師父，我頭疼?！?/br>
    江顧眼神又冷了幾分。

    衛(wèi)風見狀不敢再撒嬌，忍著疼走到了他面前，尚未站定腳步，便被股強橫的力道壓住了肩膀，噗通一聲跪在了江顧面前。

    他不知所措地仰頭看著江顧，疼得眼淚汪汪，“師父？”

    “你的元陽可還在？”江顧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衛(wèi)風在他冷冰冰的視線里臉色爆紅，磕巴得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我、我……”

    江顧耐心耗盡，也不信他說的話，一手扣住了衛(wèi)風的后頸將人拎了起來，另一只手掐訣徑直抵在了他的小腹丹田處。

    guntang的靈力和詭異的酥麻感自小腹中升騰而起，衛(wèi)風本能地弓起了腰背，驚惶失措地捂住了小腹之下，一張俊臉紅得幾欲滴血，他羞憤欲死地吼出聲：“還在！師父！我的元陽還在！我向天道發(fā)誓！我真的誰都沒碰過！師父?。?！”

    盡管他對江顧起了不少齷齪的心思，但歸根結(jié)底江顧是他師父又是他長輩，被這樣拎到床上強行檢查實在是羞恥至極。

    江顧面無表情地檢查完，確定他元陽尚在沒被別人碰過，臉色才勉強好看一些。

    衛(wèi)風跪在床上弓著腰，恨不得將頭戳進床底，小腹中積蓄的靈力guntang灼熱，他面色痛苦地抓住江顧的袖子，欲哭無淚道：“師父……難受，你快給我解開這訣吧?！?/br>
    他大概是難受得厲害，手也胡亂地抓，江顧有意要他長個記性，結(jié)果他手不甚抓在了江顧的膝蓋上，guntang的觸感猝不及防和夢中的畫面重合在一處，江顧面色一寒，本能地拂袖要將人甩出去。

    結(jié)果衛(wèi)風的鬼紋比他動作還要迅速，一股腦地纏在了他的胳膊上。

    江顧目光森冷地看向衛(wèi)風，結(jié)果衛(wèi)風抬眼可憐巴巴地望著他，濡濕的睫毛上還掛著滴淚珠，聲音軟得有些黏膩，“師父，求求你了?！?/br>
    江顧眉頭緊皺，眼前的衛(wèi)風和夢中的衛(wèi)風截然不同，他甚至想不出來現(xiàn)實中慣會撒嬌討?zhàn)埖臇|西露出那般欠殺的表情，他不耐煩地抬手抹掉了衛(wèi)風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水珠，“以后少做些亂七八糟的夢?！?/br>
    衛(wèi)風一臉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稀里糊涂地點頭，“哦?！?/br>
    “……”江顧看他這幅蠢樣便來氣，冷聲道：“你在自己的幻境中都看到了些什么人？”

    以他的猜測，約莫是陽華宗從前那些同衛(wèi)風交好的小弟子，模樣倒是都長得尚可，讓衛(wèi)風起了欲念倒也能說得通。

    衛(wèi)風的心臟瞬間懸了起來，他強裝鎮(zhèn)定道：“就是陽華宗那些人唄，喻千凝柳獻玄之衍、鄔和致、曲豐羽、阮克己、沈庾信……他們……”

    其實并沒有，他的幻境里無一例外全都是江顧，而且隨便拎出哪個都能讓江顧清理門戶。

    他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因為他發(fā)現(xiàn)江顧的臉色從果然如此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師父，是有什么問題嗎？”衛(wèi)風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江顧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不挑?！?/br>
    衛(wèi)風勉強擠出了個笑容，但顧不得深思其中的含義，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師父，訣……”

    江顧在他身上用的這個訣十分強悍，他現(xiàn)在都沒敢直起腰來，生怕露出什么難堪。

    江顧道：“既然你不肯說實話，便自己受著吧。”

    衛(wèi)風震驚地瞪著他，又不受控制地悶哼了一聲。

    這個什么破訣可比歡夢香有用多了！

    江顧眉梢微動，等著看衛(wèi)風失態(tài)的模樣，他雖然一直將衛(wèi)風當成徒弟，但到底對方也占了他名義上的未來道侶，他向來唯我獨尊，自然是容不得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染指分毫，更不用說衛(wèi)風對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妄起欲念。

    衛(wèi)風修習的六欲道始終是個禍根。

    從那次渡氣開始，衛(wèi)風便對他起了些不該有的念頭，難保有朝一日衛(wèi)風不會起心思，他只需要一個聽話的徒弟和名義上的道侶，并不需要多余的東西。

    他眸光暗沉，真正開始考慮碎了衛(wèi)風的道心——衛(wèi)風跟著他修習無情道是再好不過的了。

    他正這般想著，衛(wèi)風像是再也堅持不住，汗?jié)竦氖种割澏吨醋×怂闹讣?，“我……不知道，師父……我全都……記不清了。?/br>
    他不能說出江顧的名字，否則他絕對無法活著走出松綏樓。

    江顧審視他半晌，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他托住衛(wèi)風的下巴，拇指擦掉了衛(wèi)風眼角的淚，臉上露出了個極淡的笑，“那些東西雖是幻象，卻也攝人心魄，你最好是記不清了?！?/br>
    衛(wèi)風剛要松一口氣，便聽他不急不緩又開口：

    “再讓它們碰，我便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