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152節(jié)
對方眼底閃過一絲怒意,似乎在控訴自己幫他擋雷劫,結(jié)果他卻這樣對自己。 江顧不急不緩地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他登時一驚,下意識戒備,后知后覺察覺到兜帽沒戴,眼底閃過幾分慌亂,也顧不得將命脈暴露在江顧眼前,偏過頭去不想讓江顧看見自己的臉。 江顧摸到了他臉上那些猙獰的疤痕,淡淡道:“能治好?!?/br> 對方元神一僵,過了好半晌,才慢慢轉(zhuǎn)過頭來。 “我已帶你出了淬神境,若是不喜歡待在墨玉鐲內(nèi),可以進入木偶暫代身體。”江顧道:“我這神器正缺個器靈,時間長了,你就可以被這鐲子煉化,成為器靈。” “!”對方震驚地瞪圓了眼睛。 江顧眉梢微動,見他不要命地開始掙扎,手中掐訣,一具木偶軀殼出現(xiàn)在屋內(nèi),轉(zhuǎn)眼間他與這黑袍人的元神便回歸了軀體。 對方轉(zhuǎn)身便要跑,江顧五指一收,那具軀體便被抓了回來,他從儲物袋中隨手拿了條銀藍色的腰帶,垂眸將他身上松散的衣袍束了起來。 這木偶是他親手雕刻的五官,模樣同衛(wèi)風有1水rujiao融相似,對方在他靠近時下意識屏住了呼吸,手臂僵在身側(cè)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給他系完腰帶,江顧去了榻上打坐,看上去絲毫不擔心他逃跑。 黑袍人站在鏡子前,盯著那張和衛(wèi)風極其相似的臉,神色復(fù)雜地看向江顧——莫非已經(jīng)被認出來了? 那為什么對他這般冷淡,不直接挑明? 總不能是真的想要將他煉成神器器靈——成為江顧的器靈好像也不錯?但這樣一來又要處處受他轄制不得自由。 衛(wèi)風果斷打消了這個念頭,走到了榻邊,微微俯身近距離地觀察著江顧——軀體和元神總歸有細微的差距,分神的記憶和觸感總不如親自觸摸來得真實。 江顧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靠近,睜開眼睛,面前卻無人靠近,那具木偶人軀殼正安靜地待在角落,他微微蹙眉。 衛(wèi)風知道他看不見自己,咧嘴笑了笑,彎腰將臉頰虛虛貼在了江顧的側(cè)臉上,偏頭若有似無地親了一下,但他仍覺得不夠解渴,分神記憶中與江顧神交的滋味讓他妒火中燒又念念不忘,他想把江顧金燦燦的元神抱進懷里撫摸親吻,想和江顧的軀殼水rujiao融沉浸在歡愉中,想讓江顧親眼看著自己如何在情欲里沉淪…… 他喉結(jié)微動,又靠近了一些,慢條斯理地舔了舔江顧的嘴唇,猩紅的舌尖從唇縫間掃過,留下一道潮濕的水痕。 微涼的氣息掃過,江顧下意識抿緊了唇,對著待在角落的木偶道:“過來?!?/br> 衛(wèi)風瞬間回到了木偶軀殼中,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江顧這次終于順利搭上了他的脈,元神中的氣息陌生駁雜,同方才那股若有似無的熟悉氣息截然不同,他抬起眼睛,對上了衛(wèi)風平靜的目光。 “我可以當你的器靈。”衛(wèi)風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但是,要用你靈境中的那團元神作為交換。” 江顧瞇起了眼睛,“為什么?” “它對我來說是滋補的養(yǎng)分。”衛(wèi)風咧起嘴,露出了個陰森邪氣的笑容,“你的雷劫已經(jīng)讓我淬神成功,有你那個神器加持和這團元神滋養(yǎng),我很快就能修出屬于自己的身體?!?/br> 他緩緩湊近江顧,聲音低沉又魅惑,“江顧,十天之后就是考核排名,末位排名能反超他人的情況極為少見,而我可以幫你?!?/br> 他將自己擋雷劫的原因說成了雷劫可以淬神,這是有所依據(jù)的,至于能不能打消江顧的疑慮,他并不確定。 “你如何幫?”江顧目光審視地望著他。 衛(wèi)風低頭又湊近了他一些,兩個人幾乎鼻尖相抵,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金部的練功池中有一件神器,名為悲問火,能在短時間內(nèi)極大地提高修為,但只有我知道拿到悲問火的辦法,只要讓我吞了那團元神,我就告訴你?!?/br> 江顧沉默著沒有說話。 “那是件高階神器?!毙l(wèi)風誘惑他道:“足以與你這墨玉鐲媲美?!?/br> 江顧將那團小元神從靈境中拿了出來,這團黑漆漆的小元神似乎剛睡醒,金鵬翅攏在背后,一條黑色的冥陰骨煉化成了護身軟甲,身邊還懸浮著柄用一小塊望月玄鐵煉成的迷你陌刀,一身紅色的小袍子精致漂亮,上面墜著金玉和淬神境里江顧搜尋來的小型法器。 衛(wèi)風看得面色一陣猙獰,使勁磨了磨后槽牙,抬手便朝著那團小元神抓去。 卻在半途被江顧扣住了手腕。 他目光兇狠地看向江顧,束縛著他的離火繩已經(jīng)被盡數(shù)崩斷,這具木偶身軀已經(jīng)快要被他撐爆,他現(xiàn)在只想把江顧擄走鎖起來占為己有。 “它有的你也會有。”江顧語氣平靜,仿佛在敘述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衛(wèi)風愣住。 江顧望進了他的眼睛,“我?guī)湍闳蹮捄迷?,你幫我拿到悲問火,如何??/br> 衛(wèi)風滿腔妒意和怒火戛然而止,他嗤道:“你如何熔煉?” 江顧握著他清瘦的腕骨,“我自有我的辦法,你只說應(yīng)不應(yīng)?!?/br> 衛(wèi)風皺眉,想將手抽出來,卻被他抓得更緊。 兩個人無聲對視,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有人沉沉出了聲。 “好?!?/br> 第156章 試煉之境(七) 元神和軀體分開時間第一次這么長, 江顧耗費了整整五天才將二者徹底融合好,謹慎起見,他特意用墨玉鐲將元神籠罩起來,沒有泄露出雷劫時的氣息。 如果他之前的猜測正確, 那“玉階”這個身份極有可能就是通過元神來判斷, 煙雨臺一旦確定他是玉階,迎接他的將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這幾天黑袍人一直安靜地待在房間的角落里, 他存在感很低, 但又確保江顧時刻不會離開他的視線。 江顧并沒有完全的把握對方是衛(wèi)風——煙雨臺手段頗多, 就算幫他擋了雷劫, 又有種種跡象佐證,他也做不到完全信任。 倘若不是衛(wèi)風,那必定是煙雨臺放出來試探迷惑他的東西,退一步講,就算對方真的是衛(wèi)風, 那他的元神出現(xiàn)在淬神境中, 如此費盡心力接近他,究竟有幾分受到煙雨臺指使尚未可知……前幾日的試探也很難作為依據(jù)。 他頭腦清醒地這般分析著, 但看到對方殘破不堪的元神時, 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憤怒, 然而這憤怒中又夾雜著本能地戒備和冷靜,與當初在拍賣場時截然不同。 修為難測,目的不明,甚至頗有幾分心思, 同之前他從拍賣場帶回來的衛(wèi)風大相徑庭——在界鄉(xiāng)內(nèi)行差踏錯一步都會萬劫不復(fù), 而這個人讓他感覺到了危險。 “醒了?”角落里的衛(wèi)風忽然出聲。 江顧收起周身法陣,抬眼看向他, “你元神的傷勢如何?” “不好也不壞?!毙l(wèi)風撐著膝蓋從地上站起來,擰了擰有些發(fā)僵的脖子,“被破壞的時間太長,一時半刻沒那么快見效?!?/br> “那便隨我一同去練功池取悲問火?!苯櫰鹕韽乃媲白哌^。 衛(wèi)風摸不準他的意思,但也不需要摸準,他披上那身黑袍跟在江顧身后出了門,陰陽城內(nèi)不止他們這一批入境試煉的修士,還有許多批闖到不同境的修士,是以陰陽城內(nèi)十分熱鬧。 練功池也是同樣根據(jù)靈根的不同屬性劃分,江顧自然是進了金部的練功池,池中升騰著縹緲的煙霧,不同的池子分明別類地標明的功效,有治療元神、療愈外傷、淬煉筋骨、拓寬經(jīng)脈、提升感知……各式各樣不一而足,而根據(jù)不同的功效,收取的費用也不一樣。 江顧掃過大廳中那明碼標價的公告欄,選了淬煉筋骨的池子。 衛(wèi)風跟在他身后微微詫異,“你的筋骨強悍非常,還需淬煉?” 江顧淡定道:“靈石不夠?!?/br> “……”衛(wèi)風被噎了一下,想起分神的記憶,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走在前面的江顧卻猝不及防轉(zhuǎn)過身來,眼底神色意味不明。 衛(wèi)風的手僵在半空,而后又若無其事地放下,“怎么了?” 江顧淡淡收回了目光,轉(zhuǎn)身朝著預(yù)定好的練功池里走去。 淬煉筋骨屬于煉體的一部分,需要軀體毫無阻隔地接觸池水,身上的法衣反倒成了束縛,衛(wèi)風站在池邊,繚繞的霧氣從他眼前飄過,岸邊多了套整齊的白色法衣,而江顧已經(jīng)沒入了水中,靠在練功池的石壁上,神情冷淡地同他對上了目光。 衛(wèi)風竭力控制著自己的視線不去下移,但眼睛卻不受自己控制,他見過很多次江顧不穿衣服的樣子,但大多時候都是極其慘烈的傷軀,而江顧對爛rou白骨早已習慣,彼時衛(wèi)風年紀尚小,除了心疼便是無措,哪里還有余力分出別的心思起邪念。 然而眼前的江顧是少見的完整,他那張臉生得俊美驚人,身材也是極好,寬肩窄腰,身上的肌rou既不過分薄削也不過分夸張,完美到恰到好處,腹肌在水下若隱若現(xiàn),他雙臂展開搭在岸邊,肩頸線條流暢有力,霧氣在他鎖骨上凝聚成了水滴,滑落到了池水中。 滴答。 泛起了圈圈漣漪。 衛(wèi)風用力地吞咽了一下,舌頭狠狠抵住上顎,強迫自己將目光從江顧身上扯下來,哪怕他曾無數(shù)次幻想在這具身體上留下斑駁紅痕,一寸寸從鼻尖吻到腳腕,聽見江顧在情動時喘息,看見江顧在愛欲里迷亂——然而終歸是幻想。 就連唯一一次的神交,江顧都全程克制冷靜,主導(dǎo)著一切,未曾有過半分失態(tài)。 江顧看向他的目光帶著冷淡的審視,他壓下眼底的熾熱和欲念,垂下眼睛任由他打量。 “悲問火被鎮(zhèn)壓在練功池的池底,連通著所有的池子,但每個練功池池底都有煙雨臺設(shè)置的封印,便是大羅金仙來了也突破不了?!毙l(wèi)風沉聲道:“但我可以帶你進去?!?/br> “為何?”江顧隔著水汽看著他,淬煉筋骨帶來的疼痛讓他又清醒了幾分。 “我有一塊元神被鎮(zhèn)壓在下面,為悲問火提供養(yǎng)料。”他說得輕描淡寫,“我改換形態(tài),在不觸動陣法的情況下輕而易舉。” “你想讓我?guī)湍闳〕瞿菈K元神?!苯櫜[起眼睛道:“為何你不自己取?” “我沒有軀體,附在其他人的軀殼上也不行。”衛(wèi)風頓了頓,“而且真要帶其他人進去我不放心?!?/br> “你信我?”江顧語氣微沉。 “不信?!毙l(wèi)風在自己想再去看他時,僵硬著別開了頭,“但是我對你有用,悲問火帶著我的元神你便不能用,你現(xiàn)在排名太靠后,拿不到悲問火就會被淘汰?!?/br> 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 “那便走吧?!?/br> 寬大的白色法衣掃過霧氣,重新回到了江顧身上,淬煉筋骨后洇出的血跡星星點點出現(xiàn)在了白衣上,又被靈力滌蕩了個干凈。 衛(wèi)風定下心神,縱身躍入了那練功池中,在水中精準無誤地抓住了江顧的手,在對方震開他之前開口道:“抓緊我,屏息?!?/br> 一股冰涼潮濕的霧氣在水流中化散而開,把江顧整個人都包裹在內(nèi),只是中間隔著層薄薄的靈力罩,隨著他們潛入池底,周圍的環(huán)境變得越來越黑,空氣也愈發(fā)稀薄。 “池底很深,需要小半個時辰?!毙l(wèi)風的聲音貼著他耳朵響起,“我們已經(jīng)進入了法陣,不要動用任何靈力。” 江顧依言,收起了所有靈力。 周圍寂靜了片刻,陌生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就不怕我騙你?” “沒必要?!苯櫟穆曇粼谒新犉饋碛行┦д?,“你的元神殘缺不全,吞了我的元神對你來說沒有任何好處?!?/br> 衛(wèi)風笑了一聲:“說不定我想同你神交呢?” 這話若是放在素不相識的兩個修士間,那便是活脫脫地在耍流氓,可即便江顧對衛(wèi)風的身份隱約明了,這也是赤裸裸的冒犯。 哪怕他們已經(jīng)神交過一次。 江顧并不喜歡回憶往事,但之前神交帶來的感官刺激太過強烈,以至于他不可避免地回想了起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衛(wèi)風在水中是霧氣的形態(tài),他正以一個江顧察覺不到的姿勢,親昵地將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看來你同別人神交過?滋味如何?” 江顧眸光微冷,衛(wèi)風又換了個姿勢,從背后將人抱在懷里,貼著他另一只耳朵,語氣沉沉道:“是我冒犯了,不過我真的很好奇,對方是怎么說服你的。” 他語氣有些惡劣,帶著壓不住的嫉妒和扭曲的快意,“是跟那團小元神的主人么?你這么寶貝它,估計也舍不得讓它的主人進這陰陽樓受苦,還真是讓人羨慕。” “你喜歡他什么?喜歡他蠢而不自知,還是喜歡他單純沒有壞心思?不管受了多少苦都對你死心塌地?”衛(wèi)風嗤笑,“不過人都是會變的,說不定他只是在裝模作樣地騙你,背地里早就詛咒了你無數(shù)次,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要是你知道他這樣,還會喜歡他嗎?” 前面依舊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江顧聽著耳邊的水流聲,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但周身的氣壓驟然變低。 千算萬算,他還是棋差一招,沒算到衛(wèi)風也會有分神。 他封住了分神的記憶,卻沒有封住本體的,顯然這廝對神交一事記得清清楚楚,并且耿耿于懷。 而且眼前這畜生的性格簡直……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