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172節(jié)
第179章 煙雨八閣(七) 越靠近浮泉古神殿空氣就變得越潮濕, 朦朧濕潤的霧氣穿林拂葉彌漫而起,遮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前面應該就是浮泉古神殿遺址了?!弊咴谧钋懊娴膮侨蕢旱土寺曇舻溃骸吧竦钊肟谔幫ǔ6紩屑准夓`獸守門,盡量隱藏氣息,不要被注意到?!?/br> 幾人周身緩緩升起了匿息陣法, 霧氣被衣袂掠過倏然散開, 很快一座恢弘的神殿便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 江顧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金屬性的靈力,還有幾絲渾厚非常的神力, 抬眼望去, 百余丈高的神殿氣勢通天, 上面爬滿了密密麻麻的藤蔓, 靠近地面的墻壁上長滿了青綠色的苔蘚,從縫隙中露出灰黑色的墻壁來,與江顧之前看過的古神殿遺址滿是殘垣斷壁不同,浮泉古神殿顯然保存得更加完整,石墻上用古體字篆刻的“浮泉”仍舊字跡鮮明, 若是細看, 隱約還能感受到天地規(guī)則的力量。 神殿大門緊閉,最前面的吳義祭出了神器縭虎鉤, 瑩潤的淡白色光芒自神器中緩緩散發(fā)而出, 緊接著便化作一道光柱, 叩響了神殿的大門。 嗡—— 伴隨著一陣強烈的嗡鳴聲,上萬年都沒有被打開過的神殿大門發(fā)出了石頭摩擦的轟鳴聲,潮濕沉悶的氣息從門內(nèi)撲面而出,甚至隱約能聞到其間淡淡的腐臭味道, 從逐漸變大的縫隙中依稀可以窺見躍動的燭火。 眾人屏氣凝神, 縭虎鉤中的神力還在源源不斷地注入大門,眼看大門已經(jīng)快要開至能容納一人通過, 雷九三甚至已經(jīng)按捺不住靠近了那大門的縫隙,誰知他剛往前半步,一只一人多高的爪子便破開虛空直沖他砸來,旁邊的扈驚塵眼疾手快抓住他疾速往后一撤,那只爪子轟然落地,大殿門口的石板瞬間往下一陷,延伸出無數(shù)條深不見底的裂紋。 紅火的毛發(fā)在霧氣中飄揚,面目猙獰的靈獸撕裂虛空露出了身形,對著面前幾個渺小卻將自己耍得團團轉(zhuǎn)的人類發(fā)出了憤怒的嘶吼。 “他娘的,怎么又是這頭畜生!沒完了是吧?!”雷九三氣得怒罵出聲。 風一三九被它抓瞎了一只眼睛,現(xiàn)下看見它頭皮直發(fā)麻,就連吳仁吳義心中也暗道不好,對方開了靈智且修為頗高,顯然是尋仇來了。 “想辦法進神殿!”吳義還在繼續(xù)往入口大門上注入神力,門口的縫隙在緩慢的擴大,只是被那兇獸龐大的身形擋得嚴嚴實實。 那兇獸似乎聽懂了吳義的話,它守在門口身形未動,卻一爪子撲向了停懸在半空的縭虎鉤,吳仁和江向云幾乎是同一時間動了手,一條鎖鏈纏住了兇獸的爪子,而江向云則是祭出了冥陰骨,重擊在了兇獸的腿骨上,那兇獸頓時嘶吼一聲,另一掌猛地揚起,帶著洶涌的靈力直直朝著江向云撲了下來。 “七弟!”江向云大喝了一聲。 江顧應聲而動,赤雪劍出鞘,順著那兇獸火紅的皮毛劃過,那兇獸本能地轉(zhuǎn)頭撕咬,鋒利的獠牙在快要碰到江顧皮rou的瞬間,被一團更加兇殘的黑霧擋住生生絞斷,碎裂的牙齒如同雪花四散在空中,江顧借機凌空躍起,手中的長劍凝聚出法相,直擊那兇獸眉心。 那兇獸往后趔趄一步,吳仁趁機將那鎖鏈往后狠狠一扯,高聲道:“快進去!” 雷九三林飛白幾人借機沖進了神殿大門,江顧和江向云緊隨其后,吳仁和吳義幾乎同一時刻松了鎖鏈收起神器,兄弟二人默契地變幻身形擾亂了那兇獸的視線,那兇獸只是遲疑了一息的時間,便讓他們成功溜進了神殿大門。 它登時大怒,猛地撞開大門,一個縱身飛躍便撲倒了跑在最后的風一三九,扈驚塵聽見他的慘叫聲忍不住回頭,便看見那兇獸張大了嘴巴,一口咬掉了風一三九的半邊身子,連帶著他慌亂之中祭出的法相都湮滅了大半,神魂俱滅。 他登時嚇出了身冷汗,跑得越發(fā)賣力,拿著神器的吳義道:“分開跑!” 古神殿門后的路四通八達,吳義顯然是想犧牲個倒霉蛋引開這兇獸,剩下的幾人自然也同意了這個做法,畢竟一起被追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吳仁吳義兄弟兩個跑得最快,遠遠地將他們落在了身后,而后林飛白扈驚塵也跑進了最近的一處通道,雷九三見狀一咬牙,也跟上了他們。 江顧和江向云自然也跑在了一處,只是沒有跑多久,身后的地面震顫地越來越明顯,江向云倉促間回頭,便看到了那兇獸火紅的毛發(fā),他一邊跑一邊沖江顧大聲道:“原來倒霉蛋是我們!” 江顧對自己的運氣一向不抱有任何希望,常年累月的壞運氣造就了他豐富的求生經(jīng)驗,在江向云吼完的一瞬間,他就一把薅住了對方的前襟,帶著人躲進了墨玉鐲內(nèi),幾乎同時,那紅毛兇獸就徑直撲了上來,在它撲上來的瞬間,周圍的靈力便被隔絕一空,若是稍遲半息,恐怕他們的下場比方才的風一三九好不到哪里。 “這畜生倒是有些手段。”江向云一邊順氣,一邊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神器果然不一樣,進來的時間比普通的空間法器要縮短不少。” 若換做普通的天階法器,就算是他也未必能全須全尾進來。 “墨玉鐲會泄露出神力,這靈獸開了靈智卻更多依靠本能,恐怕很快就能確定我們的位置?!苯櫟溃骸氨仨毾朕k法引開它?!?/br> 江向云挑眉道:“再用冥陰骨?” “不會再上當了。”江顧看向了角落中老老實實團著的黑霧,沉聲道:“衛(wèi)風?!?/br> 那團黑霧聞聲凝聚成人形,而后鉆入了旁邊的木偶軀殼中,恭敬行禮道:“師父?!?/br> 江顧看他行禮看得糟心,“你有辦法引開它嗎?” “好。”衛(wèi)風答應得十分痛快,不等江顧再囑咐幾句,他便化作黑霧出了墨玉鐲。 江顧臉色愈發(fā)冷峻,旁邊的江向云看得一臉稀奇,“你這小徒弟看上去聽話了不少啊,七弟,怎么調(diào)教的?” 他不提還好,一提江顧頓時更糟心了,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盯住了江向云,“陸離雨鬧脾氣了你怎么哄?” 這句話問得江向云簡直五雷轟頂,眼底沾染上了堪稱恐懼的震驚,“陸離雨?鬧脾氣?” 江顧皺著眉看著他,有幾分不耐。 “且不說陸離雨那狗東西敢不敢在我面前鬧脾氣——他要是敢干這么惡心的事情我一定殺了他我還哄他——”江向云一臉牙疼道:“你為什么要用陸離雨來比衛(wèi)風?” 江顧面無表情道:“陸離雨不是你道侶?” “那衛(wèi)風是你道侶?”江向云反問。 “自然不是。”江顧面色更癱,“親近的關系總有相通之處,你竟連哄人都不會?!?/br> 江向云被他用一種看廢物的眼神看著,險些沒繃住自己良好的教養(yǎng)擼起袖子跟他干一架,他咬著牙笑,“雖然我不哄陸離雨,但卻知道師父怎么哄徒弟?!?/br> 江顧聞言,眉梢微動。 江向云笑瞇瞇道:“畢竟我也當過人家的徒弟嘛,你按我所說的去做肯定錯不了,保管你那小徒弟對你服服帖帖……” 墨玉鐲空間內(nèi),江向云描述地繪聲繪色滔滔不絕。 “七弟,你沒有過師父,所有的經(jīng)驗不過道聽途說而來,總不如我切身體會來得實際,這哄徒弟和哄道侶絕對是兩碼事情?!苯蛟茢[出了副十分靠譜的架勢,“你可從來沒問過我什么事情,大哥敢對天道發(fā)誓,要是這樣都哄不好,陸離雨就去死?!?/br> 江顧沒有搭理他,而是直接出了墨玉鐲。 “七弟,小心那兇獸卷土重來!”江向云心情大好地追了出去。 —— 另一邊,衛(wèi)風的元神化作了神鳶鮫和鬼面白目的原形,旁邊是那紅毛兇獸被剝掉的皮毛和剔出來的骨頭,它的血rou已經(jīng)被啃食殆盡,稀稀拉拉的碎rou掛在白骨上,而衛(wèi)風正抓著那兇獸的元神,白瞳中隱約露出了點猩紅,細長分叉的舌頭舔舐著嘴角的碎渣,兇獸的元神在劇烈地掙扎,衛(wèi)風不耐煩地拍了它一巴掌,張大嘴巴露出了細密鋒利的牙齒,一口咬掉了它整顆頭顱,大口咀嚼了起來。 即便如此,他猶不解氣,泄憤般地撕咬著那兇獸的元神,牙齒嚼得咯吱作響,一道紅色的殘影緩緩停留在了離他不遠處的青石板上,好奇地探頭,似乎想看這個大家伙在干什么。 衛(wèi)風似有所覺,他猛地轉(zhuǎn)頭,結(jié)果甬道內(nèi)空蕩一片,什么都沒有。 他暴躁地甩了甩鮫尾,吞掉了最后一口兇獸的元神,一尾巴將那些口感不佳的斷肢殘尸拍成了齏粉,恨不得現(xiàn)在就把江顧卷進自己的元神里舔個痛快。 但他必須得沉住氣,否則——神鳶鮫豎瞳一凜,驟然轉(zhuǎn)身,余光正捕捉到一抹紅色的殘影,濃郁的神力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衛(wèi)風瞬間食指大動,尾巴卷起木偶軀殼,如同一尾靈活的游魚悄無聲息地追了上去。 與此同時,江顧想要召回遲遲未歸的衛(wèi)風,結(jié)果看著毫無反應的通音符和失去蹤跡的元神印記,臉色漆黑。 衛(wèi)風這廝竟敢直接阻斷他的通音符,還抹除了他烙上的元神印記。 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熟練祭出了離火繩,以自身元神為引動用了曲豐羽的尋人之術,不消片刻便定位了衛(wèi)風所處的具體位置,果斷追了過去。 第180章 煙雨八閣(八) 大霧四起, 濃郁的霧氣將前路遮擋,水流聲仿佛自四面八方響起,隔絕了一切其他聲音,黑靴踩在濕漉的石板上, 衣擺掠過霧氣破開又合攏, 只剩一片潺潺水聲。 空氣中只有極其輕微的靈力波動,江顧握緊了赤雪劍, 溫熱的指腹習慣性地摩挲過劍鞘上那片冷硬的凸起, 神鳶鮫鱗在燭火的映照下顯露出細碎的銀藍色光芒。 尋人之術本是曲氏一族的秘術, 憑借的是一脈相承的血緣關系, 而江顧與衛(wèi)風并無血緣,只能借助獻祭部分血rou元神的方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更像是一種邪術,之前在江家他用起來得心應手,只是現(xiàn)下在古神殿中, 他不得不分出幾分精力來注意周圍的情況, 所以速度便慢下了許多。 周圍的霧氣不知何時變得更濃了些,幾乎稠得讓人喘不上起來, 江顧索性屏住了呼吸, 卻猝不及防聽見了一道陌生又渺遠的聲音從濃霧中傳來。 “……我來此處便是為了尋他, 他如今在何處?” “我找不到他……” “他在哪里?” “在哪里?” “我要找到他……” 江顧往身上多罩了層匿息陣,順著聲音的方向試探地放出了一縷細微的神識,而后在霧氣中隱約看見了一個少年人的身影,他似乎穿了身火紅的衣袍, 像朵霧海里綻放的火焰, 江顧下意識地以為是衛(wèi)風,剛要往前卻又停下了腳步。 聲音不對, 身形也不對——衛(wèi)風這廝已經(jīng)長大了,不可能是少年模樣。 那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又急切了幾分,“只要你答應帶我去見他,讓我做什么都行!” 江顧不自覺地皺起了眉,他遲遲沒有看清少年在和誰對話,他正欲再靠近一些,尋人法陣中代表著衛(wèi)風的那個光點忽然像得了失心瘋一樣開始亂竄,江顧看得眼睛疼,從這里直接過去是距離最近的選擇,而且那少年似乎并沒有多少修為。 他斟酌片刻,隱匿了身形,悄無聲息地穿過了那濃霧。 果真如他猜測,那少年只是一抹殘影,大約是因為本體執(zhí)念太盛,又在這神殿中常年累月受到神力的滋養(yǎng),所以生出了殘影靈識,只能待在原地無意義地重復著當年的對話,甚至不知道前因后果,更不會知道自己是誰。 江顧從他身后走過時,少年似有所覺地轉(zhuǎn)過身來,那張清俊陌生的臉上滿是淚痕,紅著眼睛直直地朝江顧望了過來,清亮的眸子里滿是悲傷,聲音哀求又卑微。 “就算只讓我看一眼也好?!?/br> 江顧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便將這抹殘影靈識遠遠地甩到了身后。 心中卻難免冷嗤,不知又是哪個為情所困的蠢貨,看這般模樣,少說也在此地困了千年。 修仙之人最忌諱心生執(zhí)念,千年都消不了的深情,此人必定飛升無望。 —— 一小團紅色的影子趴在神殿甬道的最頂端的角落,哆哆嗦嗦地裝死,卻又忍不住睜開眼睛去看甬道里的那個恐怖的怪物。 那怪物身形龐大,長了條銀藍色的魚尾巴,身后是一對銀藍色的大翅膀,翅膀的邊緣還有圈像火焰一樣的羽毛,他額頭生了對崎嶇猙獰的羊角,白瞳空洞無光,鋒利尖銳的獠牙貼在嘴邊,鋒利黑長的指甲在石頭上劃過,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聲音,而最恐怖的是他周圍懸浮飄散著密密麻麻的黑色鬼紋,如同數(shù)不清的觸手在空氣中嗅聞,仿佛隨時都能將人絞殺吞噬。 小紅影子簡直快被嚇哭了,它在神殿中從未見過如此猙獰丑陋的怪物,不過是好奇多看了一眼就被對方纏上——滴答。 綠色粘稠的黏液滴到了它的臉上,小紅影呼吸驟停,顫巍巍地抬起頭來,猩紅分叉的舌頭在它眼前晃動落下,露出了張爬滿了鬼紋的臉,怪物緩緩地咧開嘴角,露出了個猙獰的笑容,而后猛地張大了嘴巴,內(nèi)外兩排細密尖利的牙齒寒光閃閃刺向了它! “——嘰!?。 毙〖t影子驚恐地尖叫了一聲,拼命地想要逃跑,結(jié)果還是被那怪物咬住了大半塊身體。 它哀嚎出聲,果斷舍棄了那半塊身體,慌不擇路地鉆進了石縫之中。 紅影中的神力滋補又甜潤,衛(wèi)風意猶未盡地砸吧了一下嘴,瞇起眼睛盯著那細細的石縫,露出了個興奮的笑容,而后化作霧氣硬生生地擠了進去。 那小紅影很會逃跑,衛(wèi)風追得正起勁,見縫隙也擋不住他,那團紅影果斷跳了出去,衛(wèi)風自然不會放棄,一個猛子扎出了石縫,卻撞到了塊冷硬的屏障,這屏障顯然是故意對付他的,衛(wèi)風登時怒從心頭起,暴躁罵道:“誰他娘的找死——” 在他抬頭的瞬間,嘴里的臟話戛然而止。 江顧站在縛神法陣的屏障之后,目光冷淡地看著他,“是我?!?/br> 衛(wèi)風面露驚恐,“師、師父,你怎么來了?” 他還維持著神鳶鮫元神的原形,支棱起尾巴來幾乎有大半神殿的高墻長,大概是察覺到了江顧的低氣壓,他悄悄地縮小了身形,卻又故意比江顧高上那么一點,身后的鬼紋張牙舞爪迫不及待地想往江顧身上纏,衛(wèi)風眼底閃過幾分惱怒,轉(zhuǎn)身背對著江顧從一堆鬼紋里開始翻自己的木偶軀殼,漂亮的大尾巴在燭火下閃著細碎的銀光,纖薄細膩的鮫尾甩來甩去,蹭著江顧的靴面,留下了片濕漉漉的水痕。 江顧盯著他不老實的尾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好一會兒他才找到了軀殼,氣鼓鼓地把元神給塞了進去,最后拍拍袖子站直了身體,恭敬地給江顧行禮,裝模作樣道:“弟子見過師父?!?/br> “……”江顧想一腳把他踹進墻里。 “為何阻斷通音符又將元神印記抹除?”江顧直截了當?shù)貑査?/br> 衛(wèi)風愣了一下,伸手摸向耳朵,結(jié)果卻摸了個空,猛地想起來,“裝通音符的耳墜被那靈獸咬碎了,烙印所在的那塊元神也被它吞了。” 江顧神色冷凝,“你的元神烙印在丹田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