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181節(jié)
“這人要干什么?” “平澤的修士?修為平平,我們合力都破不開這陣,就憑他一個人,真是癡心妄想?!?/br> “別是嚇傻了吧?強行破陣, 只會讓自己被煉化得更快?!?/br> “喂, 小子,你別自尋死路!”吳仁見是江顧, 忍不住多嘴喊了一聲。 江顧對這些嘈雜的議論聲置若罔聞, 他清晰地感受到胸腔中屬于衛(wèi)風的那顆心臟在跳動, 而且隱隱感受到了心臟與陣法中兩面鏡子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催促著跳下去,與這兩面鏡子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不遠處的江向云三人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散開, 他們身上都纏著一縷極細的離火繩,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現(xiàn)在都被江顧吸引,幾人分別接近了拿著火系神器的修士。 江顧手中掐訣, 將掩藏心臟氣息的陣法撤去,整個鎮(zhèn)壓大陣察覺到了心臟已經(jīng)進入了身體,運行的速度逐漸加快,那些石墻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法陣雙鏡中的繁花開始無聲地綻放,空氣中彌漫著的霧氣爭先恐后地涌向了江顧,在場其他的修士紛紛警惕起來。 “你在干什么!快住手!你想把我們都害死嗎!” “不好,祭煉大陣已經(jīng)收縮到大殿邊緣了!” “快阻止他!” 那群不明所以的修士朝著江顧沖了上來,但江顧的動作卻比他們還要快,手中的法訣爆發(fā)出一陣刺眼的白光之后,徑直跳入了那法陣之中,轉(zhuǎn)瞬間便被突然暴漲的花葉吞噬進去,周圍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跳進去了?” “發(fā)生了什么?” “他瘋了嗎?竟然主動以身祭陣!” “可是這陣眼也沒什么反應——” 話音未落,整個浮泉古神殿中的水流聲驟然轟鳴,墻石開始震動,大陣中一直潛藏著的水系神力洶涌而出,堅硬的石頭一寸寸被碾壓成了粉末,鎮(zhèn)壓大陣如同無形的高山轟然朝著眾人壓了下來。 神殿外,聶老看著不斷坍塌的古神殿,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劫玉已經(jīng)入陣了?!?/br> “那玉階呢?”蕭清焰在旁有些擔憂地問道。 “玉階是仙,自然不會被這種陣法影響。”聶老篤定道。 蕭清焰心下稍定,緊緊盯著那座搖搖欲墜的古神殿,袖中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浮泉古神殿內(nèi)。 大陣收縮得越來越快,到處都是被碾碎的石沫粉塵,眾人被逼著往那中央的雙鏡陣不斷靠攏,祭出的法寶和法陣只會加快他們被吞噬的速度,混在人群中的江向云三人在接近了江顧所說的范圍之后,果斷出手,在一片混亂中,神器這種東西只會讓他們更接近死亡,他們搶奪起來竟然也沒有耗費太多力氣。 只是控制住神器需要消耗許多靈力,他們?nèi)嗽诜謩e拿到神器的瞬間便只能站在原地,眼看收縮的陣法邊緣離他們越來越近,江向云的半邊身子都開始被吞噬化作霧氣,陸離雨的天羅地網(wǎng)也被熔煉了大半,姚立背對著他們,后脊上已經(jīng)隱約露出了白骨。 江向云轉(zhuǎn)頭看向中央還沉寂著的雙鏡陣眼,抬高聲音吼道:“江顧!” 雙鏡陣內(nèi),被繁花枝葉纏繞著軀體的江顧驟然睜開了眼睛,衛(wèi)風化作的霧氣正拼命護著他的元神不被撕碎,見他醒來狠狠松了口氣,“師父!” 若非江顧交代不能輕舉妄動,他恨不得直接吞了這些詭異的花枝,什么臟東西也配碰他師父! 指尖纏繞著的離火繩隱隱有神力輸送而來,江顧雙手結出一個復雜的大印,眼尾顯露出了燦金色的朱雀神印記,身為師承弟子,衛(wèi)風幾乎同一時刻感受到了江顧的道心映照,那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沉靜與強大,堅如磐石不受摧折,心中那些紛亂的思緒瞬間滌蕩一空,他的眉心也隱隱顯露出了一枚朱雀神印記,如同滴上的鮮血暈染而開,在那顆額墜之下如同綻放的殷紅花瓣。 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默契與信服,不需要江顧多言,他便知道了江顧想要自己做什么。 密不透風貼合在江顧身上的黑霧在花叢中驟然散開,察覺到被鎮(zhèn)壓之物的軀體存在,大陣興奮地嗡鳴一陣,那些花枝如同活物一般伸向了衛(wèi)風,他化作的霧氣仿佛遇到了克星,被逼迫著聚攏出了人形。 他和江顧背靠著背,懸浮在密密麻麻的繁花之中,周圍是數(shù)不清的人影與法咒,兩道強橫的水系靈脈如同兩條藍色的巨龍,盤旋纏繞在他們頭頂,周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與永不止歇的水流聲。 “師父……”衛(wèi)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制感,他現(xiàn)在感覺全身上下的靈力都被那水流澆熄,靈力凝滯用不上半分力氣。 “今日教你斷系咒和換影陣,看好?!苯櫟穆曇粼谝黄髀曋懈裢馇逦?。 衛(wèi)風靈臺倏然清明,他與江顧背對著,腦海中卻清晰地浮現(xiàn)了一長串口訣,金色的口訣懸浮在黑霧之上,江顧冷淡平穩(wěn)的聲音響起,繁雜晦澀的咒訣在衛(wèi)風眼前快速閃過,他應該是理解不了的,但江顧的聲音仿佛被施加了奇異的法術,衛(wèi)風竟聽得明明白白。 這應當是上古時期傳下來的斬斷世間一切封印融合之術的法咒,但因為力量過于強大,通常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然而其中卻蘊藏著玄妙,讓衛(wèi)風聽得入了神。 “……精血為引,天道為證,弟子加諸三千壽元,恭請破印伏叩!”江顧二指并攏凝聚起精血,飛快地往自己心口處畫了道極其繁復的符篆,甚至獻祭出了心口處的元神,他厲聲喝道:“破!” 雙鏡陣法中為了要鎮(zhèn)壓衛(wèi)風而凝聚起來的浩瀚的水系神力洶涌而至,全部涌入了江顧的心口,那顆屬于衛(wèi)風的心臟上面緩緩浮現(xiàn)出了無數(shù)復雜霸道的咒印,但這些咒印在神力加持之下顯然沒能撐住多久,逐漸開始消散,然而一并消散的還有江顧的軀殼與元神。 沉浸在玄妙發(fā)咒之中衛(wèi)風猛地反應過來,他轉(zhuǎn)身慌忙想要阻止江顧,“師父!你在干什么!?” 江顧卻沒管他,而是神情冷靜道:“接下來是換影陣。” 只見他不慌不忙起勢,數(shù)百個基礎的小型陣法在他手下組合熔煉,因為眉心的朱雀神師承印記,衛(wèi)風被逼著仔細看向那些陣法如何cao作,在滿腔焦急中他竟驚覺這些陣法自己全部都學過,那些在陽華宗連云峰的日子仿佛已經(jīng)是上輩子發(fā)生過的事,但他卻依舊記得他日夜苦記的基礎陣法,還有在旁邊安靜陪著他的那抹身影。 “換影陣用來破鎮(zhèn)壓之陣,需與鎮(zhèn)壓之物相似的元神與軀殼,輔以三百六十二道移形法咒,若鎮(zhèn)壓大陣以被鎮(zhèn)者關鍵為陣眼,當暫移此物入代替者的軀殼,在出陣瞬間取走代以相似之物。” 江顧說完,結束了換影陣的最后一筆,轉(zhuǎn)身淡淡地瞥了衛(wèi)風一眼,“出陣時當快,當斷則斷。” 話音未落,他抬手搭在了衛(wèi)風腰間,衛(wèi)風只覺得一股大力腰間而起,將他猛地一推,他的元神與木偶做的軀殼便不受控制般飛向了頭頂纏繞著的水龍間的縫隙,他拼盡全力擰身試圖沖回去。 然而眉心的師承紋印卻阻斷了他動用靈力的可能,那兩條水龍憤怒地嘶吼著,裹挾著滔天洪水沖向了繁花之中的江顧,轟然巨響里,湮滅的神魂碎片在水中炸開。 “師父——”衛(wèi)風幾欲目眥盡裂。 那鎮(zhèn)壓大陣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找錯了人,陡然大怒,數(shù)不清的花枝與重新凝聚的水龍便要沖向大陣邊緣的衛(wèi)風,誰知他額頭的墜子陡然爆發(fā)出一陣燦金色的強光,將衛(wèi)風的元神完完全全地包裹在內(nèi),借著那元神湮滅的余波沖出了雙鏡大陣。 大殿中的眾人也被這突然爆炸的法陣沖得七零八落。 衛(wèi)風掙扎著想要回去,卻陡然聽見一聲厲喝:“老實點!” 衛(wèi)風猛地轉(zhuǎn)頭,愕然道:“師父?。俊?/br> 江顧的身形顯露在他身后,他正以一個過分親昵的姿勢從背后攬抱著衛(wèi)風,眉眼間還殘留著水跡,他冷聲解釋道:“方才換影陣中的是之前在十重境我捏造出來的元神與木偶軀殼,再嚎便將你扔回去?!?/br> 衛(wèi)風心情乍然間大起大落,又想哭又想笑,滿腔激烈洶涌的情緒無處發(fā)泄,他猛地轉(zhuǎn)身將江顧緊緊擁在了懷里。 江顧險些被他勒死。 “七弟——要死了——”江向云的怒吼聲陡然在兩人耳邊炸開。 江顧往衛(wèi)風腰間狠狠一按,“化霧。” 衛(wèi)風沒有半分耽擱,化作霧氣緊緊貼在了他身上,江顧手中的離火繩陡然收緊,翻手召出了赤雪劍,直沖在場還唯一拿著神器的吳義而去。 出乎意料,吳義竟沒有反抗,直接將神器交給了他,“若你有辦法,交給你便是!” 江顧冷冷看了他一眼,離火繩纏上了他手中的神器催動,在場的四件火系神器同時被催動,大陣一瞬間猛地收縮,吞噬人神魂的霧氣驟然濃郁,江顧扣緊了離火繩,手上的血rou在神力的侵蝕之下飛快地剝落,露出了粼粼白骨,他拽著四件神器耗盡全身靈力一甩,甩向了沖出兩條水龍的雙鏡陣眼,“衛(wèi)風!” 衛(wèi)風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動用了全部火系靈力催動那些火屬性的神器,雙水龍與火系神器瞬間相撞,而江顧掐訣已經(jīng)快出了殘影,被他捏合起來的那元神爆炸的碎片摻雜在水龍中,竟再次自爆! 轟隆—— 一聲巨大而沉悶的爆炸仿若從地底傳來,兩條水系靈脈凝聚成的水龍與四件火屬性的神器同時炸開,恐怖的沖擊力將整個大陣瞬間破壞殆盡,早就搖搖欲墜的浮泉古神殿轟然坍塌。 聶老面色難看到了極點,“鎮(zhèn)壓大陣……竟然被人破了?!?/br> “現(xiàn)在怎么辦?”蕭清焰急切問道。 “一定要將那怪物拖在這里,切勿讓他找到庇護之地,天道絕不可能容他!”他厲喝一聲,周圍待命的八閣修士開始訓練有素地擺陣。 然而事實情況卻出乎他們所有人的預料。 從古神殿廢墟中出來的人數(shù)遠超過他們的計算,而且并沒有他們想象中化出原形的丑陋怪物,而是近二十多道人影從里面瘋狂逃竄而出,劫玉和玉階的氣息竟完全消失不見。 聶老只驚愕了一瞬,“快!全都攔住!一個都不能放走!” 逃出來的修士本來就滿腔憤怒,劫后余生的喜悅尚未迸發(fā)就又被自己人捅刀,他們在殿中被爆炸后的神器澤被,體內(nèi)的靈力瞬間都提升了數(shù)倍,修為大跌之后有短暫地躍升,瞬間便殺紅了眼睛,聶老組織的大陣竟隱隱出現(xiàn)了潰散之勢。 “分開跑!”江顧傳音給江向云。 “七弟,保重!”江向云帶著姚立和陸離雨跑向了另一個方向。 衛(wèi)風被江顧禁制化出鬼紋和霧氣,他只能保持著人形,拿著陌刀和江顧互相配合,艱難地在人群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眼看便要逃離,一直在旁觀望地蕭清焰卻眼尖地發(fā)現(xiàn)了江顧的身影,立馬追了過來,“玉階在這里!” 江顧眼底血色四溢,他回過頭冷冷地看了蕭清焰一眼,甩出了赤雪劍化作流光消失在了原地。 即便他體內(nèi)的靈力大漲數(shù)倍,在場的聶老和八閣修士都不是尋常之輩,很快數(shù)道龐然的法相便將他與衛(wèi)風團團圍住,又一場惡戰(zhàn)在所難免。 第191章 煙雨八閣(十九) “師父你先走, 我來拖住他們!”衛(wèi)風蠢蠢欲動想要化作黑霧,卻被江顧滿是鮮血的手掌按住了手腕。 他半條胳膊都只剩了骨頭,尖銳的指骨刺得衛(wèi)風的手腕隱隱作痛,上面黏膩的血也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江顧精血耗盡靈力枯竭, 他已經(jīng)感知不到元神和軀體的痛意, 墨玉鐲在瘋狂地修補著他受損嚴重的元神,天地間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 他胸腔內(nèi)屬于衛(wèi)風的那顆心臟的跳動聲震耳欲聾, 上面與神殿的聯(lián)系已經(jīng)被徹底斬斷, 那長相丑陋的老者似乎在笑著說什么, 語氣中滿是嘲諷與勢在必得。 水和血混雜在一起從睫毛上滴落,刺得眼睛干澀生疼,江顧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聽見了自己粗糲的喘息聲。 他絕對不會再隨便丟下衛(wèi)風一個人。 他要完完整整地將衛(wèi)風帶出去。 燦金色的法相破開虛空,赤雪劍凜然出鞘, 衛(wèi)風身上的禁制也被他解除, 他化出了本體猙獰兇殘的法相,擋在他們面前的數(shù)尊法相驟然而起。 天地間風起云涌, 地動山搖間驚起了無數(shù)飛禽走獸, 斗法的爆炸聲不絕于耳, 越來越多的八閣修士往這邊趕了過來。 江顧明顯力竭,法相隱隱有潰散之勢,衛(wèi)風心下焦急,然而他的修為在這些人面前也著實不夠看, 而且他們的招數(shù)顯然是專門針對衛(wèi)風而設, 數(shù)百招過后他也逐漸開始落了下風。 一定有辦法逃出去,快想想。 江顧已經(jīng)全憑半口氣在支撐, 衛(wèi)風硬抗住對方刺向江顧法相的一劍,卻在扶起江顧時驟然摸了個空,“師父!” 江顧從高空中墜落,衛(wèi)風化作霧氣,竭盡全力在其他人之前將江顧卷進了自己的法相之內(nèi)。 “放棄吧,你們已是強弩之末,跑不掉的!”聶老冷冷笑道。 衛(wèi)風惡狠狠地盯著不斷圍攏的諸多法相,腦海中紛亂如麻。 ‘我總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你身邊。’ ‘不會每次都有我來救你?!?/br> 快想辦法!師父這么聰明肯定已經(jīng)料到了如今的情況,只是沒來得及告訴他該如何應對,一定有辦法的! ‘換影陣用來破鎮(zhèn)壓之陣,需與鎮(zhèn)壓之物相似的元神與軀殼,輔以三百六十二道移形法咒,若鎮(zhèn)壓大陣以被鎮(zhèn)者關鍵為陣眼,當暫移此物入代替者的軀殼,在出陣瞬間取走代以相似之物?!?/br> 江顧之前的聲音猶如驚雷在他耳邊炸響,他們這些人不比神殿中的鎮(zhèn)壓大陣,但目的都是一樣的,換影陣是師父方才手把手教給的他,生死關頭江顧可從來不會做多余的事情—— 他開始學著江顧的樣子飛快地起陣,整個人出奇地平靜了下來,師父既然將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了他手里,一定是覺得他可以做到,自己絕對不能讓師父失望! 數(shù)百道陣法瞬間熔煉成形,那些法相也組好了鎮(zhèn)壓大陣,同時躍起引動靈力,鎮(zhèn)壓大陣鋪天蓋地朝著他和江顧壓了下來。 聶老緩緩地瞇起了眼睛,看著陣法中被壓制住的那灘猙獰恐怖的怪物和他懷里的人。 “聶老,成了?!庇腥伺d奮道。 聶老緩步走向那陣法,抬手以靈力驗之,結果臉色驟變,“人已經(jīng)跑了,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