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風開心了片刻，敷衍地擦了幾面鏡子，就偷偷溜到了后殿，原本只想吞些靈力，但那股靈力精純得很，越吃越香，他忍不住順著味道摸進了房間，然后就看見穿著紅衣的小仙君在一大片靈力凝聚的云上打坐，那股香甜的味道就是從云里傳來的。

    衛(wèi)風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本能戰(zhàn)勝了恐懼，剛開始他只想著啃最外邊的一圈，肯定不會驚擾小仙君，但等他回過神來，已經(jīng)將小仙君的靈云啃了大半，他驚覺不妙，打了個飽嗝就想往外跑，結(jié)果身后的小仙君噴出了口污血，從靈云上摔了下來。

    衛(wèi)風猶豫了片刻，心驚膽戰(zhàn)地走過去，蹲下來戳了戳小仙君的肩膀，他依稀記得對方脾氣很不好。

    在記憶中，他依舊看不清小仙君的臉，但莫名地知道小仙君也很“漂亮”，比他穿的這件藍色的裙子還漂亮。

    后面發(fā)生的事情極為混亂。

    衛(wèi)風聽見了小仙娥的尖叫聲，無數(shù)法陣和仙人包圍了后殿，他左奔右突都出不去，最后被逼得現(xiàn)出了原形，藏在了曜琰身后，漂亮的藍色裙子被他的原形腐蝕成了渣。

    “大膽穢物，竟敢打斷仙君療傷，你是何居心？！”

    “快抓住它，千萬不能讓他靠近仙君本元，污染了本元后果不堪設想?！?/br>
    “立刻去請曜朔仙尊和上神……”

    “抓住它！之前小仙君心善放過它，它竟然還敢來！”

    “布陣施術(shù)！”

    天昏地暗，劇烈的痛楚讓衛(wèi)風哀嚎出聲，驚醒了昏迷過去的小仙君。

    衛(wèi)風心里竟生出一絲欣喜和期待，將他當做了救命的稻草，抓住他的袖子顫巍巍道：“對不起小仙君，我太餓了才吃了你的靈云……求求你，別殺我?！?/br>
    小仙君卻拂袖將它甩到了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了門外，其他人見狀立刻將衛(wèi)風捉拿，他一個穢物哪里是仙人的對手，很快就被扔進了一個漆黑狹窄的法寶里，他聽見外面有人在說話。

    “這東西該如何處置？”

    “先關(guān)起來吧，等小仙君定奪?！?/br>
    衛(wèi)風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又聽見了人聲。

    “它頻頻煩擾小仙君，實在可惡，隨便找個小世界扔下去。”

    “可它畢竟是開了智的穢物，也算上界生靈。”

    “那更得讓它下去渡劫了。”

    “可是……”

    “放心，這是小仙君的意思?！?/br>
    衛(wèi)風在一片黑暗中呆愣愣地聽著，竟從心底生出幾分難過來，卻無論如何記不起自己為何如此難過。

    他不想被丟到下界，開始拼命地撞向周圍堅硬的墻壁。

    *

    鏡花卷中的記憶戛然而止。

    衛(wèi)風盡量詳細地同江顧說完，不知為何有些心虛，道：“我之前的一段記憶也是關(guān)于曜琰，我不過誤闖了他的宮殿，他便將我打了個半死……師父，我同他肯定有深仇大恨，否則為何我的記憶里全是關(guān)于他？”

    江顧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說你是一團——”

    “穢物?！毙l(wèi)風有些委屈道，“那些仙人都這樣喊我，而且我根本看不清他們的臉，只能聞味道，可記憶里又聞不到味道，我看人時總要很費力地仰起頭，還很容易被踩扁，他們都嫌我臟?！?/br>
    江顧皺起了眉，他原本猜測衛(wèi)風是位身份尊貴的小仙君，結(jié)果在衛(wèi)風自己的記憶里，他只是一團身份卑微的穢物，還人見人憎備受欺凌……江顧看著衛(wèi)風干凈俊朗的模樣，覺得那些人大抵是瞎了眼。

    尤其是那個跋扈囂張的曜琰。

    若是衛(wèi)風可憐巴巴地求饒，江顧絕對不會將人甩到地上——他對這個身份尊貴的仙君印象頓時更加惡劣。

    “這之后，我將鏡花卷煉化，意外找到了蕭澹留下的法印，對他要做的事情——誰？！”衛(wèi)風目光忽然一凜，轉(zhuǎn)頭看向了窗外。

    陌刀和赤雪劍幾乎同時出手，單薄的窗戶四分五裂，漫天鬼氣在幽暗的光線中升騰而起，竟逼得江顧和衛(wèi)風生生后退了一步。

    第246章 紅鳶尋玉（完）

    “把藤鬼交出來！”刺耳的聲音伴隨著強悍的威壓, 席卷過整座宅院。

    風無憂和孱臨齊齊現(xiàn)身，同江顧衛(wèi)風一起抵擋來人，可即便四人合力，他們周圍的鬼氣也愈演愈烈, 鋪天蓋地將他們湮沒其中。

    玉三郎手中轉(zhuǎn)著碧綠的笛子,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你們幾個好大的膽子，打劫打到我玉三郎的頭上來了, 說, 你們是不是和辭春深一伙的？”

    “玉道友誤會了, 我們不認識什么辭春深, 只是碰巧路過而已?！卞钆R笑道，“您續(xù)命丹也拿到手了，何必同我們這幾個無名小輩過不去呢？”

    玉三郎打量了他們一眼，冷哼道：“無名小輩？我倒不知道七星樓樓主孱臨和萬事通麒麟風無憂成無名小輩了。你們不在垂珠城好好待著，來紅云城作甚？”

    “說了是路過嘛玉道友, 我們請三位藤鬼兄弟過來也只是朋友想問幾句話, 稍后便會好好將他們送回城主府，道友不用擔心?！憋L無憂和和氣氣道。

    孱臨和風無憂兩個人脾氣一個比一個好, 玉三郎臉色稍緩, 而且面前這四個人修為都不低, 他雖然身負神力，但為了區(qū)區(qū)幾個藤鬼一對四并不劃算。

    思及此，玉三郎話鋒一轉(zhuǎn)：“既然如此，那你們現(xiàn)在就問話吧, 問完了我就將他們帶走?！?/br>
    孱臨正要點頭, 被江顧擋在身后的衛(wèi)風忽然出聲：“你既非藤妖族人，又非紅云城主, 憑什么要將人交給你？”

    搭好的臺階被衛(wèi)風一腳踹翻，玉三郎面子上掛不住，厲聲道：“你又是何人，本座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我是你爹！”

    衛(wèi)風手腕一翻，一人多高的陌刀憑空出現(xiàn)，他飛腳一踢，陌刀上旋，沉刀帶人飛起，他攬刀縱身朝著玉三郎一劈，玉三郎抬手抵擋，兇悍的刀風逼得玉三郎生生倒退了一步。

    衛(wèi)風紅衣獵獵，長刀橫在身前，周身鬼氣沖天而起，竟生生壓過了玉三郎一頭。

    玉三郎心中驚詫，他已是鬼修中的佼佼者，此人竟絲毫不落下風，而且詭異的是他既有鬼修之氣，卻依舊為活人身，實在聞所未聞。

    然而衛(wèi)風卻沒有給他繼續(xù)驚訝的機會，自己原本正對著江顧剖明原委表衷心，結(jié)果被這該死的鬼修打斷，他師父想要的東西，莫說是三只藤鬼，就是江顧想要整個藤妖族，也容不得別人說個不字！

    輕盈透明的鬼紋沾染到了周圍充裕的鬼氣，瞬間變得漆黑粘稠，出其不意纏住了玉三郎手中的笛子，白瞳一閃而過，玉三郎的道心竟被沖擊得不穩(wěn)，他趕忙定下心神保護道心，衛(wèi)風卻已經(jīng)縱身躍下，猩紅的衣擺在森然鬼氣里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衛(wèi)風一刀劈向了他的面門。

    鬼氣激蕩，鋒利的刀刃與玉笛交錯，刀身下壓，生生將玉笛劈得往下，鋒利的刀刃深深地陷進了玉三郎的肩膀，靈力混雜著濁氣轟然而下，周圍的地面整片塌陷，爆起了漫天灰塵。

    冒著森然鬼氣的鬼紋離玉三郎的眼睛不過咫尺。

    衛(wèi)風面目猙獰，鋒利的獠牙透著寒光，囂張又狂妄地看著他：“現(xiàn)在你還要那三只藤鬼么？”

    玉三郎面如土色，他萬萬沒想到這四個人中修為最低的這紅衣修士竟如此野蠻強橫，明明只有大羅境的修為，他道祖境初期竟然不是對手，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出招！

    衛(wèi)風咧了咧嘴，就準備取他性命，玉三郎看著就要刺入眼睛的鬼紋，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熟悉，趕忙大喊：“等等！我有話要說！”

    “晚了，我沒興趣聽。”衛(wèi)風沒這個耐心聽他啰嗦，鬼紋凝聚就要痛下殺手。

    “我以前見過你——”玉三郎大聲道。

    衛(wèi)風愣了一下，但鬼紋已來不及收，正在此時，一道金色的靈力覆在了漫天鬼紋上，輕輕一拽，那些已然刺入玉三郎體內(nèi)的鬼紋便乖順服帖地纏住了那道靈力往回收，爭先恐后地貼在了江顧的手臂上。

    衛(wèi)風轉(zhuǎn)頭看向江顧，臉上兇狠的表情瞬間乖巧，他將陌刀一收，刀刃刮過玉三郎的肩骨，發(fā)出了刺耳的咯吱聲，看得旁邊的風無憂和孱臨一陣牙酸，但他卻不以為意，將刀摜進地里，大步走到了江顧身邊，聲音溫柔道：“師父你問?！?/br>
    剛才那一刮，玉三郎幾乎被他的刀中的鬼氣劈成兩半，這招陰損又毒辣，在鬼修中能用的除了那幾位大能再無旁人，愈發(fā)印證了玉三郎的猜測。

    他終于看清楚了這四個人誰才是老大，看向江顧趕忙道：“我真的見過他！那時我剛借我那個藤妖主人的神力成精，成精時的雷劫格外大，附近有人在飛升，那時鋪天蓋地都是這種黑色的東西！”

    “何時何地？”江顧問。

    “就在——”玉三郎聲音忽然一頓，腦海中的記憶一片空白，只有幾個零碎的片段閃過，卻快得讓他抓不住，他的臉色極為難看，“我……想不起來了?！?/br>
    衛(wèi)風提刀就要砍了他，卻被江顧攬住腰勾了回來。

    “師父？”衛(wèi)風不解，卻還是乖乖順著他的力道站好。

    “他應當是被人封印了記憶?！苯檰査?，“你是如何知道自己飛升失敗過的？”

    衛(wèi)風回憶道：“我煉化鏡花卷后，先是在里面找到了自己的一抹殘魂，隱隱有了猜測，后來我又用了蕭澹從半仙族借來的一件神器，那神器能測仙骨……聯(lián)系之前的兩段上界的記憶，我便確定自己應該是渡劫失敗，沒能飛升上去。”

    “沒有記憶？”江顧問。

    衛(wèi)風搖了搖頭。

    “半仙族的何種神器？”

    “他們管那東西叫做半仙髓?！?/br>
    ——

    玉三郎被五花大綁扔在了房間角落里，在他旁邊，是從靈寵袋中冒出頭的瑟瑟發(fā)抖的三只藤鬼。

    “……其實從嚴格意義上來說，半仙髓不是神器，而是那件神器制造出來的東西，和之前你們望月大陸上的玉階髓有些類似，只不過一個用的是所謂的仙骨，一個用的是修士的靈骨?！憋L無憂摸著下巴道。

    “你還知道玉階髓？”衛(wèi)風擰眉。

    “那是自然?！憋L無憂道，“玉階和劫玉是望月那邊搞出來的稱謂，他們仗著神殿多，千方百計找出來下界渡劫的仙人，試圖在他們飛升之前剖了他們的靈骨，煉化他們的元神做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這不是純腦子有病嘛?！?/br>
    “就是，這么多神殿就算沒有神降，那也是人家原來的同僚和上司甚至是父母道侶，望月那群蠢貨非得自尋死路?！卞钆R撇撇嘴，“聽說那個蕭澹還要用玉階髓造什么通天路，他就算上去了能有什么好下場?！?/br>
    “半仙髓就簡單了，飛升失敗的修士根骨元丹都經(jīng)過了雷劫的淬煉，已經(jīng)有了部分神力，他們雖然飛升失敗卻沒有死，通常都會落下一根特殊的仙骨，取而代之的是半仙族的烙印，這些仙骨會被供奉在長寧神殿，日積月累便凝聚成了件強悍的神器，里面的半仙髓不僅能測仙骨，還能讓他們長生不死，永世不滅?！憋L無憂道，“這在沉曜不算什么秘密。”

    江顧覺得有些古怪，衛(wèi)風體質(zhì)特殊，他從未察覺到衛(wèi)風少了骨頭，也沒有發(fā)現(xiàn)半仙族的烙印。

    “你們難道就不想飛升？”江顧問風無憂。

    “想啊，做夢都想。”風無憂嘆了口氣，“但修真界已經(jīng)許久無人飛升了，起初那些大能還能壓制住自己的修為，但后來無可奈何，只能被迫渡劫，最后變成了永遠無法飛升的半仙族?！?/br>
    “所以在沉曜，道祖境大圓滿是件很危險的事情，沒人愿意放棄飛升的機會，但時機到了，也由不得自己做主。”孱臨心有戚戚道。

    這也是為什么風無憂一說江顧氣運通天，他便毫不猶豫跟著來抱大腿的原因，就算只有一線機會，他們還是不愿意放棄。

    沉曜處處透露著古怪與不合理，而這些他們在平澤和望月時聞所未聞，三塊大陸根本不通消息，平澤的修士們至今還堅信修煉到道祖境大圓滿就可以飛升，之前望月的修士更像有所察覺所以不擇手段妄圖逆天改命，而沉曜的修士們則被迫分成了半仙和修士兩派，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

    江顧看向了衛(wèi)風，明白了他為何會選擇與蕭澹合作，在知道飛升無望的情況下，造一條通天路這種異想天開的事情反而還有一線生機，只是如果這樣，那些半仙族為何沒有做同樣的選擇？

    還是有比飛升更大的利益在等著他們？

    江顧按下心中的疑問，看向玉三郎：“你可還記得你的藤妖主人？”

    玉三郎苦笑搖頭：“我現(xiàn)在連他的樣子都想不起來了。”

    “他的記憶直接被抹除了?！憋L無憂道，“根本沒有恢復的可能?！?/br>
    “沒用的東西殺了就行?！毙l(wèi)風十分看不慣這個小白臉，磨刀霍霍。

    “別殺我！”玉三郎趕忙道，深吸了一口氣道，“其實我在被抹除記憶前還復制過一份記憶，偷偷藏了起來誰都不知道，只要我拿到記憶，就能告訴你們。”

    “你為何要藏起來？”衛(wèi)風皺眉。

    “我本來就不喜歡那個藤妖，是他強行將我收服的，我一直在計劃殺了他，可惜被他反殺，幸虧我之前留了后手，這才在紅云城修煉成鬼修。”玉三郎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厭惡的神色，“當時你飛升時我和他都在附近，說不定你飛升失敗也有他搞的鬼，你難道不想找出他是誰嗎？”

    衛(wèi)風沉默了片刻，最開始出現(xiàn)在蛟龍城的藤妖尋綠，望月大陸蕭澹用來鎮(zhèn)壓他的鏡花卷上也有藤妖一族的痕跡，再有現(xiàn)在這個自稱見過他飛升失敗的笛精也是某個藤妖用過的神器……他忍不住看向江顧。

    他心中并沒有底。

    畢竟剛剛他才只同江顧說了一半，之前刻意隱瞞了自己無法飛升的事實，現(xiàn)在只能靠鳶鳥一族的涅槃大術(shù)躲避天雷的追殺，待在江顧身邊只能是個累贅，而且江顧對飛升看得極重，他再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