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被他稱作大長老的人轉(zhuǎn)過身來, 目光冷淡沉靜。

    溫修霽低聲道：“只是他對他那個徒弟衛(wèi)風太過在意，我本來想通過藤妖幻陣提醒他衛(wèi)風是半仙族而且體質(zhì)特殊, 他又是修無情道, 當斷則斷, 結(jié)果他對衛(wèi)風已情根深種，兩千年前我曾借衛(wèi)風之手剿滅藤妖城，江顧恐怕已經(jīng)對我懷恨在心，接下來的事情我不宜再出面?！?/br>
    “無情道, 情根深種?！贝箝L老道, “他果然是渡的情劫?！?/br>
    “您的意思是他就是曜琰？”溫修霽道。

    “此次下界渡劫的仙君只有曜琰仙君一人，但難保不會有人隨行, 這些人的身份真真假假難以辨別，譬如當年昊海仙君下界渡劫，當時只是找到的疑似昊海渡劫的轉(zhuǎn)世便有一百八十余人，即便如此這些人里也沒有真正的昊海，最后還是他渡劫失敗我們才找到的真身?！贝箝L老道，“望月的煙雨臺雖有些本事，但萬年前的靈境公主本就降生在煙雨臺，所以才陰差陽錯被找到……蕭澹雖然認定江顧是玉階，但也說不準他只是上界拋出來的幌子?！?/br>
    “這些真假難辨的假身，被點下來保駕護航的隨從都飛升不了，真正能飛升的只有曜琰仙君一人，除了找到曜琰，別無他法?！?/br>
    溫修霽壓下眼底的震驚：“弟子明白了，我這便加大人手在沉曜搜尋?！?/br>
    “這次擴大范圍吧，去平澤和望月也一并找找看?！贝箝L老道。

    溫修霽遲疑道：“可神諭說——”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去吧?！贝箝L老擺擺手。

    “是?！睖匦揿V點頭，起身離開。

    神殿內(nèi)神力繚繞，大長老抬頭看向那黑衣神像，他緩緩閉上眼睛，眉心浮現(xiàn)出一點黑色的靈光，一道縹緲溫和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

    ‘務必盡快促成曜琰飛升，必要時不惜一切代價?！?/br>
    “謹遵神旨。”大長老跪伏在地，恭敬應聲。

    跨越群山，與曜琰神殿相隔萬里之遙的長寧神殿。

    山院中的弟子皆著黑衣，他們手中拿著各式各樣的神器和卷宗，來來往往忙碌非常。

    “最近天地間的靈氣又開始穩(wěn)步上升……是煉丹的好時機……”

    “安榴城又來信了，抓緊時間送去主殿……”

    “曜琰神殿那群家伙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

    “好像說是找到了曜琰神君的轉(zhuǎn)世……最近連降三道神諭……”

    “一群趨炎附勢的……”

    角落里的小藤葉支棱著耳朵聽著，但很快就有神識掃了過來，逼得它不得不退了出去。

    “溫道友，這邊請?！睅返陌胂勺宓茏涌蜌獾負踝×藴睾恋囊暰€，帶著他從山院門口拐了個彎，笑道：“小師弟平日里足不出戶，在偏殿一待便是成百上千年，他說有老朋友來訪，我們都嚇了一跳，冒昧問一句，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三千年前他外出，我那時尚未化形，偶然救過他一次。”溫涵玖道。

    “原來如此?！睅返牡茏涌嘈Γ澳堑拇_認識很久了?！?/br>
    與曜琰神殿那些飛升失敗后陸續(xù)組建起來的族人不同，長寧神殿的這些半仙族前身乃是沉曜一個宗門，三萬年前，宗主功德圓滿該飛升上界，結(jié)果卻飛升失敗，其余弟子不惜損耗壽元修為合力救下宗主，宗主不忍，自化元神給眾人，結(jié)果自此之后，宗門弟子修為大漲頻頻飛升卻無一成功，只得了壽元無盡的好處。

    幾萬年來他們幾經(jīng)輾轉(zhuǎn)，在長寧神殿落腳后，一度被曜琰神殿的半仙族絞殺，此后便開始廣招門人，因為他們堅信即便半仙族也能飛升成功，所以吸引了不少飛升失敗的弟子前來，如今已與沉曜神殿成了分庭抗禮之勢。

    而溫涵玖要找的朋友，便是長寧神殿最小的弟子，常平安。

    常平安和他的名字一樣，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他長得清瘦面容微倦，正抱著書坐在案幾前看，見溫涵玖進來也絲毫沒有老友重逢的激動，只是客氣的同他點頭：“你來了?！?/br>
    溫涵玖坐在了他對面，道：“我來是有一件事想問你?！?/br>
    常平安點頭。

    溫涵玖道：“我之前同你說過我有在上界模糊的記憶，我下界前曾是一柄傘上畫著的藤蔓，你可還記得？”

    常平安點頭。

    “我好像找到我在上界的主人了?！睖睾琳f。

    常平安合上了手中的書，終于抬起頭來看向他。

    “但我現(xiàn)在還無法確定?！睖睾链钤谙ドw上的手攥緊，“你是長寧神殿唯一一個能溝通上界神靈的半仙族，你能幫我個忙嗎？”

    窗外的風席卷過鋸齒狀的葉片，打著旋落到了深青色的書頁上。

    ——

    安榴城。

    陽光透過薄薄的布料，暖融融的熱意讓衛(wèi)風皺了皺眉，他翻了個身，將腦袋埋在了江顧腰間，熟悉的氣息讓他感到安心，溫熱的指腹捏住了他的耳垂。

    “……師父?！彼悦院睾叭?，伸出胳膊摟江顧的腰，結(jié)果兩只手竟然摟不過來，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了自己又短又胖的小胳膊。

    衛(wèi)風整個人被寬大的袖子蓋住，他有些艱難地從江顧懷里鉆出來，震驚道：“師父，我怎么又變小了？”

    還沒辦法變回來。

    “這樣能減緩你吸收濁氣的速度，有助于傷口恢復。”江顧看他坐在自己腿上愣神，問道：“你就沒什么要說的？”

    衛(wèi)風拽了拽自己身上柔軟的小袍子，開心道：“師父，這些都是你給我做的嗎？”

    “……嗯。”江顧見他撲過來，伸手將人扶住。

    “謝謝師父！”衛(wèi)風興致勃勃看新衣服，忽然覺得那把破傘也不是全無用處。

    可惜江顧不是善解人意的師長，更不是體貼溫柔的道侶，他冷酷地戳破了衛(wèi)風的心虛：“你答應了蕭澹什么條件？”

    衛(wèi)風小臉上燦爛的笑容僵住。

    “藤傘能抵擋天雷，你吸收濁氣和靈氣向來有分寸，以你的修為不該在藤妖秘境中受如此嚴重的傷，要么是你故意為之，要么是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法控制吸收濁氣多少?！苯櫰届o地看著他，“如今你體內(nèi)占據(jù)主導神器是鏡花卷，無論是哪種情況，我都會帶你來找蕭澹，衛(wèi)風，你想要我?guī)湍?，還是只想利用我來和蕭澹談條件？”

    衛(wèi)風屏住了呼吸，死死盯著江顧，半晌才艱難地開口：“師父，我沒——”

    江顧冷淡地注視著他。

    衛(wèi)風緊張道：“如果……是談條件呢？”

    “那我就不會干涉，是成是敗全看你自己?！苯櫶?，幫他把凌亂的前襟理好，寶石項圈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衛(wèi)風咽了咽唾沫，試探道：“師父，你不生氣嗎？”

    “這是你自己的決定?！苯櫩粗澳阄业年P系如此，不利用豈不可惜？”

    衛(wèi)風急忙道：“可我都是說的假話，師父，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br>
    “憑你的本事也傷害不到?！苯櫤敛涣羟?。

    “啊?！毙l(wèi)風摸了摸鼻子。

    “不過……”江顧看著他，故意停頓了片刻，見他急得快團團轉(zhuǎn)才開口道，“我想和你做個交易，不會對你想要做成的事造成任何影響，反而會有助力，如何？”

    衛(wèi)風緩緩睜大了眼睛：“和我？”

    江顧點頭。

    衛(wèi)風先是開心地想笑，繼而又警惕起來，試探道：“可是師父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嗎？”

    江顧欣賞著他豐富變幻的神色，壓平了嘴角，道：“多少能猜到一二，如果你不想我說，我便不說?！?/br>
    衛(wèi)風被他這樣一說，腦子險些轉(zhuǎn)成漿糊，但他極力冷靜了下來，警惕地盯著江顧：“你要是真的猜得一清二楚，肯定不會這樣說，更不會和我做交易。”

    他敢和江顧發(fā)誓，和江顧做交易的人就沒有幾個能占到便宜的，大部分到最后都是賠本買賣還心甘情愿，更何況他認識江顧這么多年，江顧就沒和他做過交易，江顧對他從來都是毫不留情地掠奪，有時候他都沒反應過來，就已經(jīng)被江顧耍了個來回，連人帶東西都薅得干干凈凈。

    打死他都不信他師父忽然良心發(fā)現(xiàn)了。

    江顧有些詫異地看著他：“身體變小腦子竟也好使了？”

    衛(wèi)風惱羞成怒，張嘴就咬住了他的手腕，江顧剛要將他拎開，坐在他懷里的小孩兒忽然變大，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壓在了身下。

    衛(wèi)風攥著他的手腕，鋒利的犬齒泛著寒光，居高臨下地盯著他：“我答應你，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他身形高大，氣息迫人，幾乎把江顧籠罩在陰影里，失去了小團子徒弟的江顧頓時沒了逗小孩兒玩的興致，“說?！?/br>
    衛(wèi)風清晰地察覺到了他態(tài)度細微的變化，委屈又不爽地在他肩膀上留下了兩個血洞。

    江顧對他這種惡劣的報復十分不悅，剛要將人抵開，便聽他言簡意賅道：“圓房?！?/br>
    “……”江顧有些遲疑地看著他。

    衛(wèi)風被他這審視的眼神看得險些炸毛，委屈道：“你不愿意嗎師父？”

    江顧皺眉道：“你如此怕疼，還是再等些時日?！?/br>
    衛(wèi)風終于從這句話里咂摸出了更深層的意思，震驚地瞪圓了眼睛。

    ……師父他到底誤會了什么？！

    第259章 山重水復（十三）

    “我……都聽師父的?！毙l(wèi)風反應從未這么快過。

    他看著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 江顧生得極好，即便身處弱勢也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衛(wèi)風再清楚不過，他師父骨子里就帶著高傲和自負, 偏偏這人又聰明至極, 以至于這些狂妄和不可一世的傲氣反倒變得理所當然。

    這樣一個人，就應該高高在上, 不染塵埃, 不沾污垢。

    衛(wèi)風習慣了順從江顧, 論輩江顧是師父他是徒弟, 論情是他一直在對江顧死纏爛打，論腦子十個他都算計不過江顧，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想要江顧，想要從來都是冷靜自持的人在他身下失控, 想要江顧紅著眼睛對他露出弱點, 想要江顧毫無保留地愛他……就算是癡人說夢，可這么多年, 數(shù)不清的幻境和臆想里, 江顧都是他的。

    衛(wèi)風將腦袋拱進了江顧的頸窩, 乖巧又順從，可手掌卻緊緊禁錮著江顧的手腕，將人壓在身下沒留給江顧半分起身的余地，他小聲地重復了一遍：“我都聽師父的。”

    可他干的大逆不道的事情多了, 也不差這一件了。

    “等我準備好, 師父?！彼H了親江顧的側(cè)頸，軟聲道, “我們換個條件吧，換成每天都神交一次好不好？”

    江顧對他總是十分吝嗇，倘若對修煉無益，輕易不會松口，可這是交易，既然是交易就該有商有量。

    他抬起頭，看著江顧不悅的眼神，對他燦爛一笑：“你讓讓我嘛，夫君?！?/br>
    他喊得太過自然，帶著幾分撩撥的沙啞，泛紅的眼尾微微下垂，濕潤的眼睫在臉上打下了一小片陰影，就這樣眼巴巴的望著江顧，看起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江顧察覺到了魅歡術的氣息，事實上衛(wèi)風也沒打算隱藏，明明乖巧可憐得不行，卻又有種明目張膽挑釁的狠戾，看起來竟有些勾魂奪魄。

    沉默就是無聲的默許。

    衛(wèi)風燦爛一笑，俯身吻了上去。

    退一步就能換到每天一次神交，也算陰差陽錯達成了目的，江顧雖然聰明，但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但他將為數(shù)不多的耐心和腦子全都放在了江顧身上，未必不能得償所愿……師父在情愛一事上，有時候反而格外遲鈍。

    可愛。

    衛(wèi)風不止一次這樣覺得，卻從來不敢說。

    神交時江顧總會將全部注意放在識海的元神上，衛(wèi)風低頭吻他時，他就會下意識地回應，舒服時會擰起眉，眼尾耳梢都會泛出一層薄薄的紅，側(cè)頸上的淡青色的筋漂亮得要命，會竭力穩(wěn)住平穩(wěn)的呼吸，卻不知道繃緊的腰身會格外guntang……

    衛(wèi)風還知道江顧最喜歡摸自己的腰，喜歡自己坐在他的腿上，喜歡捏他的臉頰和后頸，喜歡聽衛(wèi)風喘著氣喊他的名字，也知道其實江顧不怎么喜歡那些黏膩涼滑的鬼紋，每次被碰到都會有瞬間的僵硬，但衛(wèi)風喜歡看他瞬間的不自然，總是故意纏他，然后出其不意將那團努力收斂起殺意的金色元神揉進自己黑漆漆的元神里，看著江顧為了避免傷到他極力克制隱忍，而他自己則完全不會顧忌，使勁渾身解數(shù)勾引他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