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琰神殿這群半仙族舒坦日子過久了, 被江顧和衛(wèi)風師徒玩弄在股掌之中。

    不過他沒打算和曜琰神殿的人通氣，一來他投靠曜琰神殿本就是形勢所迫, 二來誰也無法保證這些半仙族不會卸磨殺驢, 他除了自己誰都不信, 干脆就躲在偏殿里看江顧到底賣的什么關子，如今情況瞬息萬變，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長寧神殿和曜琰神殿爭斗的背后根本不是一族內斗那么簡單，這趟渾水他直覺最好不要去蹚。

    可惜他想安穩(wěn), 有人卻未必愿意。

    蕭?？粗皝怼鞍菰L”的江顧, 和氣笑道：“江道友怎么忽然想起我來了？”

    江顧毫不見外地坐了下來，擺了擺手, 隨行的幾個半仙族弟子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到了門外。

    “蕭城主，請坐?！苯櫟?。

    蕭?？戳怂谎?，坐了下來，推給了他一盞茶：“不知道友來所謂何事？”

    他們雙方之前是敵，曾經(jīng)短暫地合作過，但離友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只要有機會，蕭澹相信江顧絕對會毫不猶豫對他下殺手，同樣他也如此。

    不過他們都是聰明人，知道什么時候做什么事情。

    “閑來無事，找人敘舊?！苯櫟?。

    “……”蕭澹微微一笑。

    數(shù)百個匿息陣被默契地構建，虛空印隔絕了絕大多數(shù)窺探的目光。

    “我很好奇，蕭城主為何會來曜琰神殿。”江顧道，“畢竟建造通天路的方法是常平安告訴你的?！?/br>
    “常平安的確告訴了我通天路如何建造，但那是他不得已而為之，半仙族無法長時間靠近混沌核，吸收了太多混沌之氣只會加快他們的消亡。”蕭澹道，“我以為我們雙方起碼是合作關系，可到頭來他只是在利用我?！?/br>
    江顧問：“利用你？”

    蕭澹道：“我一直想造通天路，是想讓整個修真界恢復如常，天下修士都能有機會飛升上界——自然，我也有我的私心，沒有修士可以拒絕飛升成仙——我已經(jīng)試過了各種辦法，通天路是修真界唯一的出路，所以不管填進多少性命，我都想做成這件事?！?/br>
    江顧不置可否。

    “但我卻忘了，這個方法是上界傳遞到長寧神殿的一道神諭?！笔掑］p蔑一笑，“我早該想到的，他們既斷了我們的飛升路，又怎么可能多此一舉再給我們一條通天路呢？”

    江顧聽明白了他話里的意思：“通天路有問題？”

    “之前我們在安榴城被兩個神殿圍追堵截，我被迫將大部分混沌核劈散，想等脫身后分別收集，可我要將它們凝聚時卻發(fā)現(xiàn)了一件事情——”蕭澹盯著江顧緩緩道，“通天路從頭到尾就是個笑話，我們都被長寧神殿那道神諭給耍了?！?/br>
    “為何？”江顧道。

    蕭澹卻止住了話頭，笑道：“江道友，我也只是隨口一說，你也就當個笑話聽，便算了?！?/br>
    這就是想要江顧也露露底牌了。

    “好?！苯櫼残α?，起身便離開。

    蕭澹眼神微變，江顧不緊不慢地往虛空印外走去，在他即將踏出邊緣時，蕭澹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江顧。”

    江顧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他。

    蕭澹一手撐在了桌子上，那只手因為過分用力而暴起青筋，卻又因為極力克制而微微顫抖，他就這樣平靜地注視著江顧，良久，才像妥協(xié)般輕輕嘆了口氣。

    事實上從他重復了兩遍的第一句話起，誰占上風便已有定論。

    “你該知道，上界之下，有無數(shù)方像我們這樣的小世界，但天道法則之下它們是無法互通的。”蕭澹的話沒頭沒尾，目光卻緊緊落在江顧身上，“我們踏不碎虛空，渡劫飛升是我們能掙脫這方小世界唯一的辦法，也是無數(shù)修士畢生的追求?！?/br>
    “可于你們而言不一樣，你本就是上界的仙人轉世渡劫，你們不過是來嘗一遍人間疾苦，就連斷了的升仙路也會因為你身份特殊只為你一人而開。”蕭澹笑了笑，“世間比你苦比你心性堅韌的修士大有人在，可他們到了飛升時，也只有失敗一個下場，江顧，這是現(xiàn)實，上界降下神器，整個曜琰神殿無數(shù)半仙族只為你一人能飛升成仙，整個修真界也許只是上界某些人可以隨意cao控的棋子……如今的長寧神殿和曜琰神殿便可窺見一二，我不信你看不出來?！?/br>
    江顧沉默不語。

    “這個修真界已經(jīng)亂了套，從飛升路斷開的那天起，我們就注定是一群沒有未來的犧牲品?！笔掑？粗霸?jīng)我堅信天道之下會有一線生機，通天路是我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我不在乎填進多少人命，哪怕我也死在里面，成了那些殘魂中的一個，也想為整個修真界爭這一線生機。可如今看來我錯了，生機有，卻不是為我們這些普通修士而留?！?/br>
    “你為何不問問填進去的那些人命愿不愿意？”江顧問。

    蕭澹道：“這條路尸山血海是必然的?！?/br>
    “為何必然？”江顧淡淡道，“也許只是你太過愚蠢，找不到正確的辦法?！?/br>
    “你——”蕭澹被他噎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

    江顧冷漠道：“你要為天下蒼生找一條路，卻又置他們的性命不顧，倒不如說你從頭到尾只是想為自己和自己的蒼生造一條路?！?/br>
    “用的還是敵人給的方法?！彼痪o不慢地補充。

    蕭澹表面的平靜險些維持不住，笑道：“歸根結底，你也只是在替衛(wèi)風鳴不平，你恨我在望月折磨了他那么多年。”

    “自然。”江顧承認地痛快，“他是我的徒弟，又是我的道侶，若連我都不替他不平，難道靠你？”

    蕭澹用盡了畢生的修養(yǎng)才沒當場和他打起來，冷聲道：“你現(xiàn)在有半仙族撐腰，當真是肆無忌憚?！?/br>
    江顧微微一笑：“命好，沒辦法?！?/br>
    他字字句句都在戳蕭澹的痛處，蕭澹這回是真的怒極起了殺心，整個虛空印和外面的混沌核蠢蠢欲動。

    江顧卻話鋒一轉：“不過若你回長寧神殿，繼續(xù)造你的通天路，也未必不能成行。”

    蕭澹愣?。骸澳氵@話是什么意思？”

    “你要先告訴我為何放棄通天路的原因?！苯檼伋隽苏T餌，只等肥魚咬鉤。

    蕭澹冷笑道：“告訴你也無妨，鏡花卷的本體是混沌核，它是我鍛造出來的神器，里面有那些玉階的殘魂照影，這些玉階的仙骨都在紅晶塔內的通天路上，但真正的殘魂卻在混沌核內，可等我將那些被劈散的混沌核聚集，卻發(fā)現(xiàn)里面的殘魂和鏡花卷一樣，只是照影——”

    “這些仙人的殘魂說不定早就回了上界?！彼а类托?，“仙骨無魂，那就和普通尸骨無異，通天路從頭到尾都是上界愚弄我們的笑話。”

    “混沌核是真的就足夠了?！苯櫟?。

    “混沌核并非修真界的東西，它的存在只會擾亂靈、濁二氣的平衡，不然你以為這幾萬年來為何遲遲無人能飛升？長寧神殿的人想盡了辦法都無法將它消滅，最后只敢遮遮掩掩藏起來，甚至連曜琰神殿的半仙族都一無所知?！笔掑Ｕf，“若將這個消息公之于眾，不出百年，整個修真界就會徹底亂套，最終只會走向絕路?！?/br>
    他走向江顧，沉聲道：“你是仙人轉世不錯，不過你修的是無情道，短短不足百年便已能飛升，你又不會在乎修真界的死活，就算世人都死光了你都不會眨一下眼，又何必說得那么大義凜然？”

    江顧淡淡道：“我可以給你我的仙骨?！?/br>
    蕭澹聲音一滯：“你——說什么？！”

    “我的一半仙骨應該在衛(wèi)風身上，另一半還在我這里?！苯櫟溃澳慵热唤o了衛(wèi)風七絕刀，便該知道如何尋仙骨?！?/br>
    蕭澹擰起了眉，警惕地看著他：“你又想干什么？”

    “所謂的仙骨也許只是個媒介，并不在其數(shù)量多少。”江顧不急不緩道，“我將身上的仙骨給你，你去長寧神殿，和常平安他們一起建造那條通天路，去試試給你的蒼生爭來這一線生機?！?/br>
    蕭澹不可置信：“你……”

    江顧面無表情道：“我只是在和你做交易，于你于我都有利可圖，如何？”

    可蕭澹想破頭都想不出剔出仙骨對江顧這個飛升已經(jīng)是鐵板釘釘?shù)挠耠A有何用處，而且這瘋子竟然還將一半仙骨給了衛(wèi)風。

    打死他都不信江顧這種唯利是圖的人會一朝開悟為天下蒼生獻身——這黑心肝的東西連他的親徒弟和道侶利用起來都毫不手軟。

    “一部分混沌核已經(jīng)被衛(wèi)風煉化?！笔掑Ｔ囂降?。

    “那就連他一并熔煉進去?！苯櫭娌桓纳?，“他又不是你道侶?！?/br>
    “……”蕭澹驚疑不定，直覺告訴他自己肯定是被江顧利用了，可對方開出的條件實在沒有讓他拒絕的理由。

    但這心狠手辣的作風倒讓蕭澹松了口氣，好歹現(xiàn)在被算計的只有幾個人，若江顧改修了蒼生道，倒霉的恐怕就是天下人了。

    “只要你說到做到。”他定定地望著江顧，“可衛(wèi)風煉化完那五分之一的混沌核后，修真界已經(jīng)無人能敵，你又該如何讓他被熔煉進通天路？”

    江顧神色淡淡：“自然是殺妻證道。”

    第274章 柳暗花明（七）

    長寧神殿。

    溫涵玖愁眉苦臉地望著常平安, 而常平安本人還在看書。

    “剛開始那幾座紫府沒發(fā)現(xiàn)也就罷了，可衛(wèi)風現(xiàn)在越來越過分，他已經(jīng)快將那幾十座紫府吞食過半了?！睖睾恋?，“你怎么還能看得下去？”

    “我打得過他？”常平安問。

    “……當然不能?！睖睾辆趩实?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體內的混沌核全都煉化了。”

    “既然打不過, 就不要去找死?！背Ｆ桨矊仙?，“這紫府遲早會被人吞掉, 不是衛(wèi)風也會是別人?！?/br>
    溫涵玖從他的話音里咂摸出了點別的意思, 他抬頭看向常平安, 有些意味不明。

    常平安平靜地和他對視。

    “……所以你不信衛(wèi)風和江顧決裂了？”溫涵玖腦子轉了好幾圈, “還是你信他一定和江顧決裂了？”

    常平安失笑：“有區(qū)別？”

    “當然?！睖睾恋溃澳阕屝l(wèi)風吞食紫府，如果你不信他們決裂了，那你是站在江顧一邊的，如果你信他們決裂, 卻仍讓衛(wèi)風吞食紫府, 那你和江顧就不是一邊的。”

    “這會影響你后續(xù)的決定嗎？”常平安問他。

    “當然。”溫涵玖回答得沒有絲毫猶豫，“這對我很重要?！?/br>
    常平安嘆了口氣, 道：“以你對江顧的了解, 他若真想對這幾個人做點什么, 能讓他們有機會來到長寧神殿嗎？”

    “應該……不會?！睖睾练磻^來，詫異之余又如釋重負，“所以你是江顧這一邊的。”

    常平安沒有否認。

    “什么時候？之前在長寧神殿你還和他動了手……”溫涵玖話說到一半，臉上的疑惑變成了震驚, “難道你們是演給曜琰神殿的人看的？”

    “我若不信他, 何必帶他們去看那些紫府?！背Ｆ桨驳溃昂螞r他早在動手之前就已經(jīng)答應, 會給我們仙骨，幫我們一起筑起這條通天路。”

    “他想去的，自始至終都是曜琰神殿?！?/br>
    *幾個月前，長寧神殿。

    江顧和衛(wèi)風等人帶著常平安和溫涵玖來到了長寧神殿，留了江向云和孱臨在偏殿看守通天路，而常平安則江顧衛(wèi)風和風無憂去了主殿。

    在路上，常平安便被江顧強行拽進了虛空印中。

    “你這是何意？”常平安警惕道。

    “你若想將我們引進陷阱，大可不必。”江顧道。

    常平安的計劃被猜中，主殿中有數(shù)個困神大陣，無論如何也能拖住江顧等人一段時間，讓他回頭救出溫涵玖，再去與辭俊等人匯合。

    “與其兩敗俱傷，不如我們做筆交易?！苯櫩粗?/br>
    “我憑什么相信你？”常平安問。

    “憑你沒有我這塊仙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建成通天路，完成你的神諭?！苯櫟?，“我可以給你仙骨，但同樣你要幫我做一件事情?！?/br>
    “你把仙骨給了我，你如何飛升？”常平安不信。

    “我自有辦法?！苯櫟溃叭粑沂顷诅D世，有沒有這塊仙骨，都不會耽誤我飛升，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