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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與仙人掃落花 第277節(jié)

    眾仙皆面面相覷,不敢多言。

    畢竟他們清晰地感覺自己體內(nèi)的力量正在流逝,而江顧背后的法相卻正變得越來越龐大,但相對應(yīng)的,那扇被強(qiáng)行關(guān)閉的神門也已經(jīng)震動得越發(fā)厲害。

    江顧扯了扯嘴角,轉(zhuǎn)身便要開那神門。

    “曜琰!”

    “師父!”

    衛(wèi)風(fēng)和凌鄞曜朔等人紛紛出聲。

    “曜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凌鄞一邊阻止著體內(nèi)的力量消失,一邊擔(dān)心又嚴(yán)厲地質(zhì)問江顧,“你可知神門內(nèi)有什么?”

    “我自然知道?!苯櫟溃斑€請上神帶領(lǐng)眾仙,守好上界。”

    話音落下,他身后的法相浮現(xiàn)出了一枚通體漆黑的鑰匙,而后毫無顧忌地打開了神門,縱身一躍。

    纏繞在七殺花樹上的衛(wèi)風(fēng)瞳孔驟縮,好在他早有準(zhǔn)備,果斷舍棄了周身的鬼紋直接緊隨他而入,靠著早就烙印在江顧后腰上的那片鬼紋,在一片虛無中準(zhǔn)確無誤地找到了江顧的身影,而后將他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伴隨著江顧和衛(wèi)風(fēng)躍入神門,門內(nèi)的混沌爭先恐后地涌了出來,上界眾仙紛紛色變出力抵擋,然而他們的仙力早就不知不覺被江顧吸收了大部分,在如此龐大的力量面前竟顯得如此渺小和不堪一擊。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為死期已至?xí)r,那些力量恐怖的混沌卻穿過了他們的真身與元神,瘋狂地涌入了堵在神門前的彌華境,這個早已枯死的上古神境變成了一處最佳的緩沖之地,擋住了混沌傾瀉的最大破壞,而紫光和逢疾等人守著的入口,如今已經(jīng)成了混沌傾瀉的出口,密密麻麻的鬼紋編織成了孔眼細(xì)小的網(wǎng),逼得混沌只能緩慢地傾瀉,而那株七殺花樹成了阻擋混沌的中流砥柱,竟是穩(wěn)穩(wěn)地扎根在了十六重天的天盡頭。

    無盡天陷入了一片令人心驚膽顫的寂靜,仿佛無一活物,時間和空間凝滯不前。

    正在打盹的天門緩緩睜開了眼睛,望向了那里,卻忽然愣住。

    那些混沌并未傾瀉而下。

    一片七殺花的花瓣晃晃悠悠飄到了天門前,趴在它腳下熟睡的無憂獸甩了甩尾巴,翻了個身又繼續(xù)睡了過去。

    花瓣落地的剎那,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天盡頭的場景在天門眼中纖毫畢現(xiàn),滿目瘡痍一片枯地的彌華境和靈氣充裕生機(jī)勃勃的十六重天天盡頭空間重疊,上重天眾多上仙目光驚愕地望著面前半開的神門,凌鄞面色愴然朝著神門伸出了手,曜朔在旁邊攔住了她的肩膀,而三界廝殺的眾人死傷無數(shù),正無措地站在枯地上抬頭望向神門,九州不明所以的眾多散仙和妖魔也盡數(shù)舉目,遙望著對他們而言恢弘龐大的神門。

    巨大的七殺花樹扎根而下,幾個年歲尚輕的小仙人死死守著彌華境的出口,拼盡全力不讓混沌傾瀉半分,哪怕周圍的鬼紋已經(jīng)緊繃到了極點,仿佛下一瞬就要斷裂。

    而在七殺花樹之下,倒映著下方某個小世界的景象,無數(shù)費盡修為的修士站在一株花樹的邊緣,阻擋著混沌之氣的入侵,他們看起來是如此的渺小脆弱,然而卻逼得混沌之氣無法再前進(jìn)半分。

    而放眼整個上界,早已變得空蕩寂靜,無一活物。

    唯有無盡天之下的曜琰仙宮,兩名小仙攏著袖子,在低頭看仙池中游的一尾錦鯉,水面蕩漾起的波紋也凝固在此時此刻。

    艷麗的花瓣緩緩落下,砸在了無憂獸的眉心。

    時間驟然恢復(fù)了流速,眼看要掙脫鬼紋的混沌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qiáng)橫地拽了回去,自眾人體內(nèi)呼嘯而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涌回了神門,快得仿佛只是眾人倉促間的一抹幻覺,而上界的七殺花樹與下界的桃花枝幾乎同一時刻消散,伴隨著它們一道消散的,還有上下兩界洶涌蔓延的混沌之氣。

    伴隨著神門重重合上,天地間驟然清明一片。

    第304章 情劫難渡(上)

    神門內(nèi)。

    無盡的混沌湮沒了時間與空間, 衛(wèi)風(fēng)緊緊地抱著懷里的人,卻感受不到混沌對元神的侵蝕。

    “師父?”他喊懷里的人,卻沒有應(yīng)答。

    “師父?江顧?曜琰!”他換了好幾個稱呼,覆在他后背上的手終于緩緩地動彈了一下。

    衛(wèi)風(fēng)大喜, 將自己早已儲存多日的精純靈氣緩慢又細(xì)水長流地輸送進(jìn)了江顧的丹田, 他小心地問道:“你現(xiàn)在感覺如何?”

    “尚可?!苯櫛犻_眼睛,面前是一片空茫的黑和浸入骨髓的冷意, 只有衛(wèi)風(fēng)身上殘余著些許暖意, 讓他擁有實感, “你受傷了沒有?”

    衛(wèi)風(fēng)搖頭:“我沒事。”

    江顧又沒了聲音。

    “師父, 別睡著。”衛(wèi)風(fēng)拼命地將體內(nèi)的靈氣渡給他,“別睡,這混沌可以侵蝕意識,現(xiàn)在上界大部分力量都在你體內(nèi),你要是睡了, 混沌就會將你的意識徹底絞殺。”

    源源不斷的靈氣將他的元神覆蓋住, 衛(wèi)風(fēng)與他融合在一起的心臟在胸腔中有規(guī)律的跳動著,試圖將他體內(nèi)渾厚的仙力渡過去。

    “你何時偷偷存了這么多靈氣?”江顧問他。

    “我和風(fēng)無憂去魔林搜尋來的。”衛(wèi)風(fēng)說, “你曾教過我, 越微弱的力量越容易被強(qiáng)者忽視, 那對天道而言應(yīng)該也是如此,天道想要你們這些仙人的命,那下界的靈氣對它而言應(yīng)該就不會被刻意針對……我也沒想到真能用上,只是覺得有備無患?!?/br>
    江顧聞言笑道:“如此說來, 你還做了不少準(zhǔn)備?”

    “我知你有數(shù), 但不做些什么總覺得心里不踏實。”衛(wèi)風(fēng)將他護(hù)得更緊了些,“你將我體內(nèi)混沌核的力量全都吸收走, 就是怕我被那些上仙們封印進(jìn)神門里,我都知道。”

    江顧在黑暗中捏了捏他的后頸:“為何到了上界,你就變得越來越聰明了?”

    “本來就聰明?!毙l(wèi)風(fēng)道,“我還知道你這樣做是替了我,想要一人承擔(dān)這些,可若你代我被封印在此處,江顧,你又要讓我如何?”

    江顧沉默了片刻:“我自然會想辦法出去見你。”

    衛(wèi)風(fēng)搖頭:“望月一戰(zhàn),你在虛空印中那十幾年我便體會夠了這種滋味,一入神門,不知要幾千上萬年,便是百萬年也算不了什么,你要我等多久?我怕我沒等到你出來,自己就要瘋了?!?/br>
    “何況你不在,旁人都要來欺負(fù)我?!?/br>
    江顧失笑:“你身負(fù)混沌,誰敢欺負(fù)你?”

    “你?!毙l(wèi)風(fēng)悶聲道,“要不是我反應(yīng)快,險些就被你丟下了?!?/br>
    江顧在黑暗中輕笑出聲。

    “你不要總笑?!毙l(wèi)風(fēng)抱著他在無盡的混沌中漂浮,看著遠(yuǎn)處浮現(xiàn)的點點碎光,“前面好像有光亮?!?/br>
    江顧轉(zhuǎn)頭望去,道:“也許是上古神隕落之后留下的殘魂?!?/br>
    他抓住衛(wèi)風(fēng)的手,兩個人朝著那片光漂浮而去。

    那仿佛一片無垠的星海,璀璨的光芒照亮了無盡的混沌,而當(dāng)他們靠近,那些殘魂中便映出了主人生前的記憶,無數(shù)古神的身影顯露其間,他們也曾有喜怒哀樂,經(jīng)歷過波瀾壯闊的一生,無論是愛恨情仇還是蒼生執(zhí)念都被湮滅在了寂滅的神界,隨著緊閉的神門而封印于此,再也無人知曉。

    “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做這些?”江顧問他。

    衛(wèi)風(fēng)道:“我只能隱約猜到些,你想救我,想要徹底消滅混沌核,或許還想一統(tǒng)上界?!?/br>
    “也不算錯?!贝颂幉皇芴斓垒犞疲櫛悴辉儆兴蓱?,他道:“我自出生起便已開智,同天道聯(lián)系緊密,我繼承了母親的上神血脈,也能隱約能感知到自己和上界的命運?!?/br>
    “我從睜眼那刻起,便知道上界會在某一日被混沌吞噬,同神界一樣徹底歸于寂滅?!?/br>
    *

    他睜眼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凌鄞,也不是曜朔,而是他后來的師尊鴻宸。

    他在黑暗中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仙尊,這孩子自打降生便未曾睜開過眼睛,我同曜朔想盡了辦法都不能讓他醒來。”

    “他已經(jīng)醒了?!笔橇硪坏罍\淡的男聲,“只是他不愿意睜開眼看這世間,若你們放心,便將他交予我?guī)?。?/br>
    凌鄞和曜朔自然是答應(yīng)了下來。

    “我叫鴻宸,日后會與你有段師徒緣分?!兵欏繁е溃澳慵葋淼竭@世上,便該睜眼看一看?!?/br>
    他依舊沒有睜眼。

    于是第一日,鴻宸抱著他走遍了整個上界,十六重天的奇景、三界的風(fēng)光和九州的異象都沒能讓他睜眼。

    第二日,鴻宸帶著他游歷了下方數(shù)不清的小世界看盡人間喜怒哀樂,他仍不愿睜眼。

    第三日,鴻宸領(lǐng)著他的元神遍布虛空,同他講了一日的道,他還是不愿意。

    在三天的最后幾個時辰,鴻宸抱著他來到了魔林邊緣,嘆了口氣道:“既然不愿看,那就不看了,凌鄞能窺見未來,你應(yīng)該是看到了自己愿意看到的東西?!?/br>
    仙尊嘆的這口仙氣,讓腳下隨著神界枯寂多年的七殺花樹重獲生機(jī),開出了火紅的花,清甜的花香瞬間彌漫了整片魔林。

    一直安靜在他懷中的嬰兒動了動鼻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那雙清亮的眼睛中倒映著十六重天天盡頭的火燒云,還有那扇緊閉的神門。

    “原來如此?!兵欏返皖^看他,“你是看見眾仙死劫,上界覆滅?!?/br>
    他懷里的小孩兒癟了癟嘴,終于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引得天道震蕩,劫雷聲陣陣。

    鴻宸哪里哄過孩子,他道:“你既已開智,就不要隨便哭嚎?!?/br>
    小孩兒似乎聽懂了,歪了歪頭,然后嚎得更大聲了。

    “原來還是個犟種?!兵欏繁凰车枚涮郏讣庖稽c,封住了他的嘴巴。

    他懷中的嬰孩氣憤不過,硬是憋出了一滴眼淚,啪嗒一聲墜落,正砸在路過的一團(tuán)穢氣上,將那穢氣直接砸進(jìn)了花里。

    鴻宸愣了一下,低頭去看那花,花瓣正中,那團(tuán)路過的穢氣得了凝聚著上仙精元的眼淚,竟直接化作了一團(tuán)小小的穢物,茫然地在花瓣里橫沖直撞。

    小孩兒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掙扎地出了他的懷抱,飄到了花瓣前,一只手抓住那只小穢物,便要動用法力取回自己的精元。

    “不可。”鴻宸一只手將他抱起,拿走了他攥著不放的穢物,教導(dǎo)他,“它既有幸得你精元而生,便是它的氣運,如今雖未開智,卻也成了條生命,不可再收回。這是你們冥冥之間的緣分?!?/br>
    他皺眉看著面前的小穢物,責(zé)怪地看著鴻宸。

    鴻宸面不改色道:“你嚎起來實在太吵,又不掉眼淚,這也怪不得我?!?/br>
    小孩兒在他懷里自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抓他的頭發(fā)放進(jìn)嘴里啃,又皺著眉吐了出來。

    鴻宸笑道:“你雖開了智,卻如一張白紙,本能習(xí)性原來也與嬰兒無異,想來只是聰明些,你父母也能放心了?!?/br>
    他指了指鴻宸手中的東西。

    “有你的精元加持,恐怕過不了幾年它就能開智了。”鴻宸將這小穢物放回了七殺花樹的花瓣中,“此處既有靈氣又有濁氣,便于穢物吸食,就讓它在此處安家,可好?”

    他遲疑地點了點頭。

    “此子聰慧,又看見了未來一些事情,便憂思過重不肯睜眼。我封印了他預(yù)知的能力,也將他看到的東西一并封了,想來此后便能與尋常小仙君無異了?!兵欏穼牙锏暮⒆咏唤o了凌鄞。

    “多謝仙尊。”凌鄞抱著他,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以后你便叫曜琰,可好?”

    他點頭,伸手抓住凌鄞的頭發(fā)往嘴里放,凌鄞失笑,指尖放在他嘴邊渡了仙靈給他:“原來是餓了,仙尊這三日都沒喂你仙靈嗎?”

    鴻宸:“……我的確忘了此事。”

    剛出生的小仙君是不會修煉的,即便開了智也不行,所以這孩子就被他帶著上填入地進(jìn)虛空活活餓了三天。

    難過哭得那么大聲。

    “只是他被封印了預(yù)知,恐怕以后在推演和封印記憶之術(shù)上無法精進(jìn)了。”鴻宸又說。

    “無妨,我只盼他能平安快樂就好?!绷枸吹皖^,對著他笑了一下。

    這些便是他最開始的記憶了,而隨著他年歲漸長,便也將最開始的記憶慢慢塵封,直到他一百歲的生辰宴,一只剛開了靈智的小穢物誤打誤撞闖了進(jìn)來。

    他極愛干凈,并不喜歡這些又笨又臟還軟黏的小穢物,而且他并不是什么良善心軟的性子,殺過的魔物都不知凡幾,隨便釋放的威壓都能清理一大片穢物,魔林的穢物之地就是他殺干凈的。

    但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只小穢物,是借他在世間落下的第一滴眼淚而生的那團(tuán)穢氣所化,它生于七殺樹上,在傍晚煞氣最重的時辰,至陰至污之體卻得了至純至陽的仙元,無論從里看,都是多舛艱辛的命途。

    于是他開口放走了這小穢物。

    從此以后,他的命運便開始同這只穢物糾纏不清,直到一萬歲那年,鴻宸閉關(guān),他偷入魔林,才算終于有了真正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