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黎清很早就聽說過福利院的孩子都很可憐，所以很能理解眼下這個孩子的心情，他說：“聽說古代人心情不好，只要對著月亮作詩，心情就會好了。我給你背詩吧?！?/br>
    小孩仍然不語。

    “床前明月光，一，一是第……第什么來著?！毙±枨鍖W(xué)藝不精，撓了撓頭，“怎么想不起來了呢。”

    小孩默不作聲地站起身，看了他一眼，聲音涼涼地，“疑是地上霜?！闭f罷便下山了。

    留下小黎清一個人坐在山坡上，羞愧的臉都抬不起來了。

    ……

    沈黎清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想起這些，難道是因為沈常林的那些話，以及手上這條項鏈。

    原來那句話說得沒錯。

    記憶不會消失，只是需要鑰匙。

    他推開門，觀庭樾果然在門外站著。

    月色淋在觀庭樾那張淡漠卻綺麗的五官上，竟顯得那雙眼神格外的溫柔。

    “你怎么還沒走？”沈黎清眼底動容了一下，輕聲問。

    “作為領(lǐng)導(dǎo)，有責(zé)任關(guān)心員工的安全?！庇^庭樾淡聲說。

    沈黎清抿唇笑了笑，揮了揮纏在手掌的那條項鏈，“這個，謝了?！?/br>
    觀庭樾沒有說話，沉默了片刻，才道：“心情不好的話，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可以不用來上班?！?/br>
    沈黎清低頭半晌沒做聲，觀庭樾以為他還沒緩過神來，剛想抬手去拍拍他的肩膀，沈黎清卻突然抬起頭來：“我差點給忘了，我答應(yīng)沈書晚那小子把他一起接走的?！?/br>
    “……”觀庭樾的眉峰不易察覺地輕顫一下，頓了片刻說：“你現(xiàn)在想起來也不算晚?！?/br>
    二十分鐘后，沈書晚從沈家后院偷偷跑了出來，眼睛腫得像核桃似的，臉蛋上還掛著淚痕。

    “哥。”沈書晚揉揉眼眶，抱著一書包的零食和衣服走過來，“我還以為你不想接我了。”

    沈黎清到嘴邊的嘲謔沒能出口，繞了一圈又吞回肚子，淡聲說：“行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別整天哭哭唧唧的，這不是來接你了嗎。”

    沈書晚眼巴巴地望著沈黎清，動作緩慢地點點頭，然后道：“庭樾哥好?！?/br>
    “你好。”觀庭樾簡短地回應(yīng)。

    夜里風(fēng)涼，沈書晚嬌貴慣了，在外面吹了沒一會冷風(fēng)就哆嗦個不停，觀庭樾看了一眼，無聲地打開空調(diào)。

    沈黎清無奈地嘆了口氣，狀似隨意地脫下外套扔到沈書晚身上，語氣不善道：“喏，穿上點，別回頭感冒了你爹來找我算賬?！?/br>
    沈書晚一感動，剛想說話，忽然鼻子一癢，“阿嚏?。?！”

    車?yán)镔咳婚g安靜下來，氣氛可怖。

    沈黎清怒目看著自己那只穿了一回的西裝外套，以及渾然不知自己正在用哥哥外套擦鼻子的熊孩子。

    “沈書晚，我看你是活膩了?！?/br>
    沈黎清剛要發(fā)作，觀庭樾忽然說：“外套放車上就行，回頭我叫人送去洗。”

    美人如金箔般淡淡的幾個字瞬間熄滅了沈黎清的怒火，他靠在車座上，長長地嘆了口氣：“觀庭樾，你再這樣縱容我，我會當(dāng)真的。”

    觀庭樾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僵，少頃道：“你多心了?！?/br>
    “是嗎？”沈黎清自嘲地一笑，“當(dāng)時不知道是誰說我不敢面對自己的心，現(xiàn)在看來，我可比你要真誠多了。”

    觀庭樾從后視鏡里注視著沈黎清那張姣好的臉，說話時沈黎清的眸子微微瞇著，聲音懶倦中帶著些許性感的沙啞，姿態(tài)隨意，仿佛只是隨口問一句晚上吃什么。

    放下防備的沈黎清宛如未上鎖的暖光櫥窗里的，一塊昂貴而甜蜜的點心。

    他是天生的引誘者。

    “等你真的能面對自己的心，再跟我談這些也不遲?！庇^庭樾說。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

    沈黎清確實是累了，惺忪的眼愈發(fā)睜不開，意識也漸漸朦朧起來，過了一會兒他輕聲低喃：“來不及了，三個月快要到了?！?/br>
    那細(xì)微如蚊的一句在觀庭樾耳邊轟然炸開，觀庭樾的心猛地一沉，“你說什么？什么三個月？”

    沈黎清沒有回話，顯然已經(jīng)攥著項鏈睡著了，仿佛剛才說的一切都是含混不清的夢囈。

    觀庭樾看了他一眼，眸子如同被云翳遮住的月，隨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大片樹蔭鋪天蓋地而來，觀庭樾的眼底褪去了最后一片光華。

    第18章 阿月

    18.

    沈黎清只覺得自己好像睡了一個漫長的世紀(jì)，光怪陸離的畫影在他眼前閃過，有的是小時候和父母相處時少有的溫馨時刻，有的是在福利院那幾個月常常見到的面孔。

    面對孩子們，總是露出一副無可奈何表情的院長王阿姨，食堂里背著手監(jiān)督大家不許剩飯的梁大爺，愛告狀的打掃衛(wèi)生的朱阿姨……

    那些沉睡的記憶如碎紙片堆積成山，一陣風(fēng)吹過，紙片便散了，無數(shù)短暫的時光碎影從他眼前經(jīng)過。

    讓他觸動的，有早已抓不住的父母溫情，有外公時而縱容時而嚴(yán)肅的言傳身教，有春天時節(jié)白花盛開的花園，也有福利院后山草長鶯飛的蔥郁叢林。

    福利院，還有……那個他曾在福利院遇到的男孩。

    真遠(yuǎn)啊，那樣久遠(yuǎn)的場景，仿佛上輩子發(fā)生的事情。

    “你的肚子一直在叫。”

    福利院的宿舍里，睡在小黎清身邊的人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用很輕的聲音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