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實驗的桌子也重新被擦干凈，擺上了瓶瓶罐罐。

    嗯，看得出來，調(diào)配試劑的研究員用金子試管的夢想最終沒有實現(xiàn)，桌子上還是易碎的玻璃。

    大概是剛恢復(fù)不久，原本長期存在的乙醇等味道暫時還沒有占領(lǐng)實驗室，除了咸濕的海水味道，讓人懷疑之前水箱的海水是不是在別的地方漏了。

    視線一轉(zhuǎn)，季梧桐看到裴樂，立刻快步朝她走來，語速較快說道。

    “裴樂，我有事和你說一下?！?/br>
    裴樂下意思帶上笑容，乖巧地回答：“好的?！?/br>
    她亦步亦趨跟在季梧桐的身后。

    季梧桐永遠(yuǎn)盤著頭發(fā)，露出修長的脖子，臉上不施粉黛，后背是挺直的，就像她給他人的感覺一樣，干練，古板，又帶著研究員的傲氣。

    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她去做嗎？

    還是說，因為不滿意她之前的態(tài)度，想要辭退她？

    裴樂思忖道，隨后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自己現(xiàn)在對實驗室有用，目前只有她能毫發(fā)無損接觸018，所以在018被徹底用完研究價值之前，她應(yīng)該都不會被辭退。

    “對不起?！?/br>
    季梧桐將裴樂帶到人少的一處地方時，突然微微低頭，鄭重嚴(yán)肅說道。

    裴樂被自己上司突如其來的驚到了。

    “怎么了？”

    季梧桐垂眸，看向眼前的下屬，小姑娘的眼神忐忑又迷茫，就像水箱中沒有遮擋物的海水，一眼能見到底。

    她在心里微微嘆了一口氣。

    “還記得我之前給你用過的藥劑嗎？”

    “記得呀。”裴樂自然回想起自己剛?cè)肼殨r的倒霉經(jīng)歷，那時候她對018的印象就是一個神秘又兇殘的異形。

    但是，她又想起了實驗室對它做過的事。

    有時候，她也不清楚，到底是018這個未經(jīng)過人類社會馴化，在深海生存的異形兇殘，還是對這樣的異形進(jìn)行電擊、解肢‘兇殘’？

    “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季梧桐深吸了一口氣，“這個藥劑是有負(fù)面效果的……”

    “什么？”

    “之前我就一直好奇，018對你的友善到底是從何而來，只是簡單的喂食，為什么它只對你獨特溫馴？這不合常理，還記得最開始的時候，它對你也并不友善?！?/br>
    裴樂耐心傾聽，隱隱預(yù)料到了什么。

    “其實剛才派你去擦藥的時候，我在監(jiān)控看了全過程，想著你一有危險就立刻出軍隊保護(hù)?！奔疚嗤┳灶欁哉f道，“但在018承受了這么大痛苦，甚至想要咬你的時候，它都控制住了自己，我目前只想到一個原因——它把你當(dāng)作同類了，或者說，它把你當(dāng)作家人了?！?/br>
    聽到這個結(jié)論，裴樂目瞪口呆。

    “所以，”季梧桐一臉歉意看著裴樂，“對于這件事我非常抱歉，是我工作的疏忽，希望你一會兒做個全身檢查，看看有沒有什么異樣。”

    聽到這，裴樂想起之前自己的異常，突然心虛，面上的表情保持不變。

    “總而言之，你這種狀態(tài)并不適合再對018研究下去了，我會向上級提出申請，將你調(diào)到其他的實驗室。放心，待遇什么不會低于現(xiàn)在的實驗室，還會按照三級工傷的標(biāo)準(zhǔn)補貼，這是我的工作疏忽，我也會主動上報，自我檢討。”

    聽完了季梧桐的話，裴樂眼神復(fù)雜。

    她確實沒有想到是因為之前的藥劑出了問題，現(xiàn)在仔細(xì)回想，好像在她之后，018血制作的藥劑也總是因為各種陰差陽錯的原因沒有被第二個人類使用，因此也缺少了對照。

    季梧桐提出的賠償也的確很誠懇誘人，再之她除了自愈能力很強，好像也沒什么別的反應(yīng)。

    退一萬步來說，如果她真的能向人魚轉(zhuǎn)變，好像除了不能在陸地上生活，也沒有不便的地方。

    只要她的人類公民身份被承認(rèn)，她就一直能享受到公民應(yīng)有的權(quán)利。

    “不用了，季姐?！迸針份p輕說道，表情溫和親切，“你當(dāng)初也是為了我好，這件事不能全然怪你，而且我很喜歡零號實驗室的氛圍。”

    實際上，裴樂沒有表面看得那么平靜堅定。

    她感覺自己就像有兩個小人在互相罵街，其中一個說對方道貌岸然，偽君子，另一個說對方厚顏無恥，真小人。

    裴樂啊裴樂，你忘了自己最開始考上研究員的初心了嗎？你需要為了這條魚放棄自己的利益嗎？

    季梧桐一臉錯愕：“可是……在這個實驗室中，你可能真的會遇到生命危險……”

    裴樂：您要是在我入職第一天這么說，我保證連夜收拾，馬不停蹄地跑路。

    她心中有預(yù)感，自己再待在零號實驗室，未來的經(jīng)歷都會超出控制。

    “沒事的，季姐，而且，我作為唯一一個被使用過這種藥劑的人，在您的眼下說不定還能及時調(diào)整控制，況且……”裴樂彎了彎眼睛，露出體貼的笑容，“我還能作為參考，了解藥物的作用，說不定之后能幫助更多人，您說是不是？”

    季梧桐果然被說動了，表情動搖，一咬牙。

    “行，如果你之后想要換實驗室，隨時來找我，我都可以幫你換?！?/br>
    “當(dāng)然啦?！?/br>
    裴樂自然地回答，默默攥緊了手心的鱗片。

    第23章

    研究院的醫(yī)療員是中心大陸在醫(yī)學(xué)領(lǐng)域頂尖的存在, 任何疑難雜癥在他們的手中都顯得小事一樁。

    因此也有這么一個說法“除非頭掉了，研究院都能給你完完整整恢復(fù)原樣?！?/br>
    自然，裴樂也是由他們負(fù)責(zé)檢查的。

    “恭喜你, 身體一切正常，很健康?！?/br>
    在醫(yī)療室的門口, 其中一位醫(yī)療員拿著一張檢查單對她說道。

    裴樂一怔, 內(nèi)心詫異，隨后點頭, 接過了檢查單。

    “好的, 謝謝?！?/br>
    在說服了季梧桐之后，隨后她被要求做一遍身體檢查，本以為自己能快速治愈的能力會被發(fā)現(xiàn)，但出乎意外, 一切正常。

    難道是他們隱瞞了？

    不太可能，醫(yī)療室是獨立的存在，設(shè)立時為了防止權(quán)力徇私舞弊，是不受任何上級管轄的。

    既然如此, 那就是以現(xiàn)有的醫(yī)療水平, 確實查不出問題。

    裴樂拿著檢查單交給了季梧桐。

    季梧桐接過了檢查單，看清楚了之眉毛微蹙。

    顯然, 她也沒有預(yù)料到是這個結(jié)果。

    “你平時有感覺到什么異常嗎？”季梧桐問道。

    裴樂面不改色：“沒有啊, 和往常一樣?！?/br>
    季梧桐沉思了一會兒，頷首：“好吧, 之后要是有什么異常隨時聯(lián)系我?！?/br>
    等到季梧桐走了之后, 裴樂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氣。

    “對了, 之前和你說的，再過半個多月就要前往北大陸交流, 那里進(jìn)入極夜的時間比我們大概晚一個月，你記得做好準(zhǔn)備?！奔疚嗤┺D(zhuǎn)頭說道。

    “好的?！迸針肺⑿c頭。

    她想起了之前去拜訪的資助人季老，在臨走前，他對自己暗示這次的出差可以獲得晉升的機會。

    從他的住址和言行來看，季老的身份應(yīng)該不低。

    下午三點，裴樂走在回家的路上，還在想這件事。

    基地的路面通常是干凈的，尤其是ax區(qū)的附近，環(huán)境相對于an區(qū)來講，人氣會更少一點。

    一輛黃色的懸浮校車在路邊停下，由一位老師引導(dǎo)著十幾個四五歲的小孩子下車。

    這些小孩如果裴樂沒有記錯的話，大概已經(jīng)是第四代公民了。

    可能對于他們而言，地球是一個遙遠(yuǎn)的名詞，而這個長期需要保護(hù)罩，人口僅僅幾萬人的基地才是他們心目中的家園。

    “這位漂亮的女士，辦卡嗎？”

    裴樂被一道諂媚的聲音叫回了神，扭頭一看。

    一個帶著鴨舌帽，胡子拉碴，臉上有條長長疤痕的男人舉著小卡片問道。

    這個男人對上裴樂的視線，顯然也是一怔。

    “我已經(jīng)辦過卡了?！?/br>
    “不好意思打擾了。”

    兩人的聲音同時重合在一起。

    這個體格偏瘦的男人不好意思笑笑。

    裴樂表情無奈。

    看來對方的市場策略是專挑經(jīng)濟(jì)條件較好的人上前推銷，還別說，看起來挺敬業(yè)的。

    街道上，身旁幾個路人說說笑笑從裴樂身邊經(jīng)過，空氣中傳來食物的煙火氣息。

    雖然滿足人體基本需求的營養(yǎng)液也有，但大家還是更青睞于花個幾十c，去菜地里的農(nóng)民處買幾把新鮮的菜，回家好好炒來吃。

    如今菜和rou一樣精貴，都是需要花不少能源維持環(huán)境培養(yǎng)的。

    這時，她的余光注意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郁良才，他也正在往ax區(qū)走，估計也住在這里。

    而顯然，一旁的推銷員也注意到了這位衣著體面的年輕男人，眼睛一亮。

    裴樂與郁良才點頭示意之后，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不出意外的話，郁良才將會被推銷員纏上。

    裴樂心想，沒有在意這件事，身后隱隱傳來剛才推銷員的聲音。

    “這位先生……”

    郁良才下班之后吃了飯才離開，比平時的回家時間要晚半小時，沒想到正好撞上裴樂了。

    他正準(zhǔn)備快走兩步，與對方打招呼想要一起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