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那些人，每天早九晚五，每個月連上萬的薪資都拿不到，還沾沾自喜。真是可憐李家勵精圖治，費盡心思。”穆介之輕蔑地冷笑，“現(xiàn)在又搞個無碳擁車，大家就更懶得購車買房了。隨便交點房租，然后省吃儉用，縮衣節(jié)食，無所不用其極地占便宜省錢。小日子過得多滋味?！?/br>
    “你瞧，現(xiàn)在打卡綠色公交的人，是越來越多了?！蹦陆橹哉Z間冷嘲熱諷，白妮瞟了眼外邊公交站牌一輛又一輛的車，迎來送往一群又一群各色各樣的人。

    綠燈到，白妮發(fā)動油門。

    穆介之點著座椅感嘆：“不過中國市場的有錢人非常聰明，把那群被房貸車貸困死的傻子玩得團團轉(zhuǎn)。新市的人就是太安逸了，人人都吃飽飯，那我們還掙什么錢?！?/br>
    白妮看眼后視鏡，穆介之也正瞧著她。自從白亦行回來，白妮已經(jīng)沒有完整的睡過一個覺了，腦子里總是能想起高盛上市那年。穆介之領(lǐng)著白叁爺忙得昏天暗地，心力交瘁。最長待班時間她和白叁爺叁天叁夜沒睡覺，拉著股東和核心高層關(guān)在辦公室部署高盛未來每一步。

    那時正處于經(jīng)濟繁榮期和互聯(lián)網(wǎng)泡沫之前的市場熱潮，全球投資者對金融公司和高成長行業(yè)充滿熱情，穆介之也是眼光毒辣，瞄準時機募集了44億美元，一舉帶領(lǐng)高盛成功上市，成為當時規(guī)模最大的金融機構(gòu)IPO之一。

    可小小姐聲勢浩大在市場上鬧這么一出，穆介之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用意。她心里很糾結(jié)，她姓白，也是白家一員，理所應(yīng)當站在小小姐那頭，但如果沒有穆介之，在白大爺去世的那天，蜂堡應(yīng)該不會有現(xiàn)在的光輝。

    當年她執(zhí)意更名激怒老爺子，無奈老爺子拗不過股東大會和一眾員工投票決定。

    私底下至今兩人都不怎么見面。

    盡管外邊風言風語說她和高盛靠白家公會走到今天。實際上，穆介之能單槍匹馬殺出來，并且在這種全是男人扎堆，腥風血雨的金融市場屹立不倒十幾年，她付出的一點不比白家公會帶來的好處少。

    她總覺得穆介之這幾年沒有之前那種沖勁兒了，也許是歲月沉淀，年齡加持，人變得更穩(wěn)重和冷靜，同時她說話做事越發(fā)犀利刁鉆，身上時不時還顯出官僚笑面虎的味道，如果是生意場的事，這樣其實也沒什么不好的，只是會讓人覺得渾身不自在。

    這種時刻多了，她便不知道該如何同穆介之相處了。

    白妮目視前方，過了薛爾思橋，再拐個彎就到公司樓下。

    她這段時間睡得晚，會胡思亂想很多事，會懷疑自己道德標準是不是太高，對女人要求太嚴格了？又會覺得自己這些年跟著穆介之耳濡目染，學(xué)得...是不是有些忘恩負義，忘了根本了？

    說到底，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只是缺一個視角。

    前面的路通了，白妮立時接住她的話：“賺錢這種事，每個人想法不一樣，有的人覺得家人身體健康，工作順當，闔家幸福，賺錢這事就成了他們生活中很小的部分?！?/br>
    穆介之放下手中的企劃書，似乎對她的話很感興趣，白妮說：“就像有些人明明窮得要死，還總不死心地把錢砸在股市牛市熊市，妄想一夜暴富?！?/br>
    她看著穆介之，“其實大多數(shù)人掙得就是這種人的錢?！卑啄菘聪蛩难坌α诵?，“想一夜暴富的人沒有錯，掙點小錢充實小家過小康生活的人也沒錯。地球要怎么轉(zhuǎn)我們管不著，但市場要怎么運作，我們還是有一定話語權(quán)的?！?/br>
    穆介之大笑道：“你也快要被這個環(huán)境湮沒了?！?/br>
    白妮笑而不語。

    公司樓下有家便利店，叁叁兩兩員工提著玉米雞蛋牛奶叁明治從里邊出來，其中孫婭微一頭黃毛格外吸睛。

    白亦行正在等電梯，穆介之和白妮走過來。

    她笑著說句董事長好。

    白妮也說句白總好。

    ......

    電梯門正要關(guān)上之際，一個巴掌卡在縫隙中間，穆介之率先看到那花里胡哨的指甲，不用猜就知道是孫婭微。

    她看著白亦行兩眼放光，又看眼穆介之收斂，貓著腰說句對不起，問了好，上了電梯。

    電梯內(nèi)迷之安靜，孫婭微手里拎著倆水煮蛋，聞著叁個女人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水味，她把雞蛋往后背藏一藏，盯著電梯跳升的數(shù)字，只覺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

    白亦行提醒：“小微，你沒摁樓層?！?/br>
    孫婭微哦哦哦個不停，慌忙地從白妮身邊擦過。一緊張，雞蛋啪嗒砸在了冰涼的地上。她根本不敢看身后叁個高管的神情，快速摁鍵，蹲下一把抓起雞蛋站在白亦行身側(cè)，低著腦袋，閉著眼，心里已經(jīng)把自己凌遲一萬遍。

    穆介之說：“欸，你上周五連夜出的那個報告我看了?！?/br>
    是關(guān)于高盛集團企業(yè)文化細節(jié)調(diào)整。白亦行偏頭看她說：“我本來也要叫成祖去跟您匯報的，是有什么不妥當?shù)膯幔俊?/br>
    “集團這么多年都保持原樣，確實是要好好更新迭代，這樣也便于鞭策新進的血液。不過關(guān)于你提到的部分員工早上八點延遲到九點半上班，晚上推遲到六點下班，我覺得這塊你還是再想一下。另外關(guān)于每月有兩次可遲到補卡機會，會不會因為有這樣寬容的政策作為借口，從而導(dǎo)致有人故意來遲？”

    孫婭微咽口水，她毛絨絨的腦袋動了動，眼珠子忍不住地掃到自己手上那個小圓盤，壞了，正好九點半。由于最近投資銀行部和證券部兩個部門手上有共同項目，她被派去跟盯，那邊為了對應(yīng)股市開盤時間，都是七點就上班了。她得看進度，也是雞不叫就起了，但想著有個補卡的機會，所以......

    可憐上班不過月余，忙得根本睜不開雙眼，黑眼圈都快拉到地上，現(xiàn)下還在崇拜的人面前叫她沒臉。

    孫婭微懊惱地手握緊，把本來就碎掉的雞蛋捏爆了。

    白妮皺眉瞟她。

    白亦行從容不迫：“關(guān)于上班時間的調(diào)整，除了證券部時間緊迫點需要對應(yīng)全球市場，其余部門對應(yīng)客戶需求做相應(yīng)調(diào)整即可。而且現(xiàn)在社會競爭壓力太大，每年導(dǎo)致四五百萬的人猝死。最近一段時間更是因為同步籌備和推進蜂堡上市，組建IPO團隊，分弄資料，大家也是忙得昏天黑地，我看白妮jiejie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好多天沒睡好了吧？”

    聞此話，白妮眼眶里倒是有幾分扭捏。

    她又笑說：“蜂堡那塊地的規(guī)劃，您還專門搞了一個健身娛樂，可供讀書增識，學(xué)習(xí)第二技能的區(qū)域。勞逸結(jié)合，我想董事長您肯定也是意識到了這點?！?/br>
    要是因為勞動強度太大死了人，賠錢事小，后續(xù)安撫工作為了不落人口實，更要細心到位。況且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高盛隨時都得接受來自市場和監(jiān)管部門，投資者和大公眾等多重壓力和挑戰(zhàn)。

    經(jīng)此一役，就先從內(nèi)部嚴格的企業(yè)文化開始調(diào)整也未嘗不可。

    穆介之微笑，白亦行淡淡地說：“充足的休息才能更好地提高效率。公司里不管是新人還是舊人，我們都希望他們越來越好，就算將來有一天不在高盛了，出走社會，也是人格，體魄，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的復(fù)合型人才。這樣就算這個社會再殘酷，他們也能從容地應(yīng)對?！?/br>
    孫婭微這才敢抬頭看穆介之，她的笑始終如一，似有若無，帶著份恰如其分的距離感。

    穆介之沒做聲，只是提醒孫婭微坐過了。

    孫婭微當然清楚，她是故意坐過的。

    穆介之要出電梯時，孫婭微笑問：“穆總，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亦行手機響沒理，看著那叁人堵在電梯口，穆介之余光撇眼她，對著孫婭微道：“你說?！?/br>
    孫婭微直言不諱：“我剛來新市，人生地不熟，部門的哥哥jiejie們帶著我周末去天福宮來著，那里面的老和尚說我這周一這個點上班會遇到貴人。”

    穆介之對這丫頭突然來了興趣，“怎么說。”

    “您和白總還有高盛就是我的貴人。”孫婭微沖她們傻笑。

    成祖叫了聲穆總好，孫婭微朝男人瞥眼，悻悻地逃走，從隔壁電梯下樓。她嚇得心臟都快蹦出來，剛剛穆介之那話就是在拐彎抹角地點她，順帶還把白亦行罵了一頓，她當然不想這母女倆因為她鬧脾氣，更想挽回自己在白亦行那里的形象，才編了這個瞎話。

    但她周末確實去了天福宮，也確實叫老和尚算了命。她聽說算命要錢本來都拒絕了，結(jié)果有個賣香的老婆婆告訴她，這老和尚靈得很，才心一橫，豁出去，rou疼地交了幾百塊，雖然得到的結(jié)果同現(xiàn)在有出入，不過不影響。

    她長舒一口氣。

    白亦行這才從電梯里走出來，成祖問候。她點點頭，又問：“董事長，您看關(guān)于我剛剛說的，您還有什么其他的要補充嗎？我叫成祖整理好后郵件公示，或者找個時間，組個團建活動什么的，強調(diào)一遍。”

    穆介之說：“你叫人安排吧?！彼痔嵝?，“蜂堡IPO團隊組建的事股東們還需要詳細的討論，我會讓白妮通知你的?！?/br>
    人說完就往總經(jīng)辦走。

    成祖看穆介之神色不大好，一回頭，小女人乜斜著眼瞧他。

    他很順利地通過面試，到和她共同開展工作，這中間她幾乎沒有提起過那天晚上的事。他以前見過的那些女人，或者同公司的女人，沒一個心里能藏住事的，而且小心眼又愛記仇，那心里想什么恨不得全寫臉上，都等不了片刻鐘，便痛痛快快發(fā)泄，他卻沒料到白亦行會跟忘了似。

    可除了工作層面上的事，她與他好像形同陌路。

    上班時間公事公辦，冷冷地任務(wù)分配，下班時間是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兄弟。

    成祖問：“是有什么問題嗎？”

    白亦行忽略他，往辦公室走。

    成祖給她打開門，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包包，手機，外套，又給她拉開椅子，泡好咖啡擱在她面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神經(jīng)過于敏銳，又或者覺得她應(yīng)該跟那些女人一樣...因為這點事他兩天在床上翻來覆去沒睡好了，心里不覺爽快，盯著她欲言又止。

    白亦行盯著咖啡中間白色的沫子，正在旋轉(zhuǎn)，不多時沒頭沒腦問了個問題：“你覺得我會管理公司嗎？”

    成祖話到嘴邊一頓，剛剛那些念頭煙消云散，語調(diào)恢復(fù)如初：“我才來，暫時沒看出什么問題?！彼窒肫鹗裁?，“調(diào)整企業(yè)文化本就是個長期的過程。高盛那么多年都遵循老一套，習(xí)慣了，大家未必能很快適應(yīng)新法則。但我們那個調(diào)研分析報告做得很詳細，你要是不放心，我再調(diào)整一版，再給你和穆總看看?！?/br>
    白亦行抬頭看著他想了想，撐著桌面起身，“我覺得光我們在這兒整理，就像是那種長臂一揮，不容置喙的高級領(lǐng)導(dǎo)，不接地氣，你懂我意思嗎?！?/br>
    成祖瞧了她一會兒，莫名覺得雙腳正踏上一條紅得亮眼，極其正直的道路，但凡要是走錯一步，都有可能讓他內(nèi)心產(chǎn)生強烈的負罪感。

    非?？上?，他的職責與政治無關(guān)。無論是民主黨還是共和黨，都一視同仁。

    ——————————————————————

    你們發(fā)財了嗎，最近股市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