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把我的傳訊玉簡拿出來，我等會(huì)兒也給我?guī)熃銈饔??！?/br>
    段驚塵依言做了，取出自兩人碰面后，就被他丟到芥子囊中，許久不曾過問的傳訊玉簡。

    他正要開口詢問要給合歡宗的掌門喬向溪傳什么文字時(shí)，就發(fā)現(xiàn)傳訊玉簡中十多道不同的光點(diǎn)浮動(dòng)不斷，如催命似的熱鬧非凡——

    宋蘭臺(tái)——

    【阿姊我知道錯(cuò)了，我今晚就來負(fù)荊請罪，這次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阿姊你在哪兒？我穿了你最喜歡的鮫紗衣在床底下等了你兩天，你怎么一直沒回來？】

    宿泠風(fēng)——

    【對不起白仙子，我不知道我祖父居然敢去合歡宗暗算你，沒來得及給你報(bào)信，我決定從今天開始不做他孫子了。】

    【對了，白仙子前日在殿上的凄美破碎妝也真是該死的迷人?。?！】

    萬本利——

    【你怎么不早說屏風(fēng)后面那么多人啊白仙子！你這是想要我死??！】

    【話說回來，這么多人等著你采補(bǔ)，你要不要我給你送張新的床？萬寶閣新到了一張丈寬的靈玉床，你需要嗎？我給你抹零頭?！?/br>
    應(yīng)臨崖——

    【我在老地方等你?！?/br>
    喬向溪——

    【無論你是何方妖魔鬼怪，速速從清歡身上滾下去！】

    丁雨閑——

    【敢奪舍我白師叔，我要?dú)⒛闳遥　?/br>
    【臟話x99】

    不知道是不是錯(cuò)覺，白清歡察覺到身旁原本眉眼明朗的段小仙君，眼中的光芒好像又一點(diǎn)點(diǎn)，黯淡下去了。

    第31章 鐵錘，狗蛋，段清光

    白清歡：有一群過于坦誠且口無遮掩的親友，有時(shí)候真的挺想裝死的。

    段驚塵垂著眼，視線在應(yīng)臨崖所說的“老地方”三字上停頓了片刻，什么也沒有說，而是抿了抿唇，將注意力又放在最后面。

    “這是……合歡宗的掌門嗎？”

    “嗯，這是我?guī)熃愫退牡茏?。”白清歡有些干巴巴地解釋了一句，發(fā)現(xiàn)段驚塵沒有要追問前面那幾條傳訊后，微微松了口氣，順勢就快速轉(zhuǎn)換了話題。

    “但是你不是一出關(guān)就被綁到青霄劍宗了嗎，到底是怎么被看破的？”

    段驚塵輕輕搖了搖頭，他同樣不明白自己哪里露了餡。

    在白清歡的追問下，他緩緩沉聲敘述起當(dāng)日的情況——

    “那日我察覺外面有數(shù)道強(qiáng)大的氣息靠近，且來者不善，便自打坐入定的狀態(tài)中脫離，準(zhǔn)備出洞府去查看情況。在出門之后，我先遇到了一個(gè)金丹期的年輕弟子，她和我說了外面有人要綁了我回青霄劍宗審問妖獸之事，人已經(jīng)圍在山門外了，我便去了山門外——”

    白清歡打了個(gè)響指，揚(yáng)眉：“好，你在這里被丁雨閑看出不對勁了?！?/br>
    段驚塵皺眉：“可是我什么都沒說?！?/br>
    “就是因?yàn)槭裁炊紱]說所以才露餡了，段仙君，我可不像你這般好脾氣?！卑浊鍤g彎了彎眼，理所當(dāng)然道：“被一群人潑臟水還堵在門口了，白長老竟一句不罵也不挽袖去打，反而真把自己交出來。嘖，他們?nèi)堑侥憧伤闶翘叩矫藁?！?/br>
    段驚塵神色淡淡的望過來，漆黑的瞳仁中映著白清歡的倒影，“你誤會(huì)了，我脾氣不好。我愿意出去，只是因?yàn)閼械米约猴w回青霄劍宗，和他們一道更省力罷了?！?/br>
    “然后呢，出門就被綁著扛過來了？”

    “那倒不曾，起初喬掌門攔在山門前，不愿開啟山門大陣?！倍误@塵回憶著那日的畫面，面無表情道：“我才開口，她就開了大陣一言不發(fā)放走我了?！?/br>
    白清歡聽到這兒不免好奇，“你說了什么？”

    “什么都沒來得及說?！?/br>
    段驚塵回想著那日的畫面，眸底也有些無奈，原本喬向溪守在山門前大有死不交人的架勢，但是他才剛一出口叫了一句“大師姐”，后者的表情突然就變得奇怪。

    他為了不暴露身份，曾在心中默默演練了千百次模仿白清歡語氣口吻，也想好了如何讓對方放自己去青霄劍宗的說辭。

    然而一句都沒有。

    喬向溪干脆利落地開啟了山門大陣，一句勸阻都沒有。

    段驚塵甚至有種錯(cuò)覺，若非外面圍了太多人，喬向溪手中的鞭子甚至想往他身上抽了。

    “原來是在這兒，你的第二條小辮子被抓住了。”白清歡勾起食指，撥下了一下段驚塵垂在肩膀上的散發(fā)。

    他怔了一下，“我哪里做錯(cuò)了嗎？”

    “我從未叫她大師姐?！卑浊鍤g掂了掂手中的傳訊玉簡，將之拋回段驚塵的手中，“在我?guī)熼T之中，她排行二，便是要叫，也該叫二師姐?！?/br>
    段驚塵陷入沉思，他從未聽說合歡宗曾有過什么大長老。

    白清歡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輕輕笑了笑：“我們以前有過一位大師兄。”

    后來呢？

    “后來我把他殺了?！?/br>
    段驚塵聽得怔了一下，沒再繼續(xù)追問下去。

    而白清歡，其實(shí)也并不想回憶那段不算美好的記憶。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也是她初遇應(yīng)臨崖的那一年。

    修真界從來不是什么太平地方，資源是有限的，同門之間的傾軋?jiān)僬２贿^。

    所以，那位大師兄想把喬向溪和她當(dāng)做自己的修行資源，而她不愿意，那就只好委屈大師兄去死一死。

    夜黑風(fēng)高，還只是金丹期的白清歡邀大師兄夜游，然后在夜游到了東靈洲的一處荒山時(shí)，預(yù)謀了多年的她成功殺掉了那個(gè)男修。

    她靈力耗盡，卻不敢停下打坐休息。

    那人臨死前用武器幾乎割斷了她的手腕，而她跌下山道又被滾石砸斷了腿，□□和精神都快到了崩潰的極點(diǎn)。

    在殺完自己喊了幾十年的大師兄后，白清歡渾身都是血，身上抖得厲害，眼淚和身上的血一起淌下。

    血腥味和泥腥味跟了她一路，天上的月亮也看了她一整夜的罪行，偌大的天地，千萬棵草木，萬億顆星子，沒有一個(gè)能幫她。

    當(dāng)時(shí)她的年紀(jì)還不算大，行事也遠(yuǎn)不如現(xiàn)在老辣。

    殺了人也還不知道其實(shí)應(yīng)該先把人分尸，再損毀尸體上的關(guān)鍵信物，而后將尸塊丟去喂野獸或是焚燒干凈，最后自己才能干干凈凈若無其事回去。

    她顫顫巍巍拖著那具死豬一樣的沉重尸體在山上掙扎，準(zhǔn)備將其拋入山中的一處探不到底的寒潭中時(shí)，有個(gè)銀發(fā)藍(lán)眼，頭頂長了一對漂亮小角的男人從水底浮出。

    他先是冰冷警告她不要什么臟東西都往水里丟。

    然后從旁指點(diǎn)，冷靜又漠然地教會(huì)了她上面那些毀尸滅跡的步驟，甚至還紆尊降貴的親自抓了只妖獸來，幫她完成毀尸滅跡和栽贓的最后一步。

    幫她的人，竟真的從天而降了。

    她一一照做，安然無事回了合歡宗，才知道喬向溪竟然已經(jīng)替她掃尾，將她殘留在宗門內(nèi)的所有罪證都清除干凈了。

    而她，也認(rèn)識(shí)了那個(gè)叫應(yīng)臨崖的龍族男人。

    白清歡瞇了瞇眼，想起那段本該刻骨銘心的記憶后，心中竟然也沒有任何波瀾了。

    她捻了捻腕上的千機(jī)縷，轉(zhuǎn)頭對段驚塵道：“算了，師姐那邊什么也不用說了，她非常聰明，修界大會(huì)上的事傳出去后，恐怕已經(jīng)聯(lián)想到如今那位發(fā)瘋的段仙君就是我本人了。”

    如今蛇妖背后的人究竟是誰尚不清楚，兩人的行蹤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不容易打草驚蛇。

    段驚塵漆黑的瞳仁中卻有明顯的茫然，“如此荒謬之事，這也能聯(lián)想到嗎？”

    “師姐對我再了解不過，有些話一說，我就做好了她能認(rèn)出我的準(zhǔn)備?！?/br>
    白清歡這句話說出后，卻看到對面的段驚塵面上的迷茫之色更重。

    他的眸底似是失神，里面藏了許多她也看不懂的情緒。

    她忽然想起，自從她成了段驚塵之后，除了一開始的幾日警覺萬分地掩飾身份之外，之后與段驚塵通氣后便理直氣壯地開始當(dāng)起了仙君祖宗。

    可即便是這樣，也沒有人看出自己不是段驚塵。

    白清歡抿了抿唇，覺得自己或許是猜到了這個(gè)小仙君突然又不開心的原因了。

    她微微傾身靠向低著頭的段驚塵，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點(diǎn)了點(diǎn)后者的面頰，讓他看自己。

    “如今我對段仙君也算得上是知之甚深，連腹肌的形狀都了如指掌。你完蛋了，下次段仙君便是和刀疤互換了身體，我保準(zhǔn)也能第一時(shí)間抓出你漏出的馬腳?！?/br>
    “白清歡！”

    “白清歡！”

    前一句是段驚塵無奈低聲喝止，后一句則是白清歡模仿著他的語氣同時(shí)學(xué)的話。

    “你別鬧。”

    “你別鬧——”

    她說得漫不經(jīng)心，偏偏還真就惟妙惟肖，甚至連他的表情也學(xué)了去。

    他的臉原本還繃得緊緊的，但是視線與白清歡的對上后，便快速轉(zhuǎn)過頭，只留下逐漸泛紅的耳朵和控制不住往上揚(yáng)的嘴角。

    原本縈繞在他身上的悶沉情緒就像天上的烏云，被她這陣風(fēng)倏地一下就吹散了。

    忽然，不遠(yuǎn)處的樹叢中傳來窸窣響動(dòng)。

    暈劍的小和尚空曇這會(huì)兒也緩了過來，只不過臉色依然慘白慘白的，步履蹣跚地走過來，先對著兩人連連道歉。

    “對不起，小僧太沒用，又給兩位添麻煩了……”

    “無妨，本就不能直接飛入司幽國?！倍误@塵心情似乎很不錯(cuò)，竟然難得出言寬慰了小和尚一句。

    空曇受寵若驚，然而接下來白清歡的舉止卻嚇了他一跳。

    只見白清歡隨手扯了一蓬荒草就要往小和尚腦門上蓋，空曇一邊擺手一邊往后面躲：“謝謝段仙君，但是我有僧帽，不需要草帽的?！?/br>
    “誰說要給你帶帽子了，你這一身和尚打扮，便是幕后黑手認(rèn)不出你是承光寺的，也太過醒目了些。怕是你剛出現(xiàn)就被發(fā)現(xiàn)，然后人家要么把你殺了煮湯，要么在你發(fā)現(xiàn)之前就逃之夭夭。”

    聞言，空曇果真不再逃跑，呆呆地頂著一窩雜草站在原地，“那……那怎么辦才好？”

    白清歡運(yùn)起靈力，十指快速結(jié)出幾道手勢。

    就見空曇頭頂?shù)目蔹S色雜草逐漸顏色加深，蔓延生長，很快就變成了一頭長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