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清歡繼續(xù)慢悠悠說了下去：“——我當然有自信一直絕色，但是我感覺他沒法保持，你沒見那些刀修過了百歲就變得粗糙不修邊幅了嗎？而且論起身材的話，我個人比較欣賞小段這種白皮薄肌?！?/br>
    最后那句話她說得無比鄭重。

    喬向溪無奈嘆了口氣。

    “那宋蘭臺呢？他可是還沒死心呢?！?/br>
    白清歡的動作微微頓了一下。

    “他的愛啊，其實是最像凡人的愛，懷疑，不安，仿佛的試探和推開。他想要的是無原則偏愛和始終堅定走向他的愛人，但是我說過了，我白清歡心思狹隘且小肚雞腸，我也只會選偏愛我的人，和堅定走向我的人?！?/br>
    “更何況我說了不止一次，如果有人能對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孩子產(chǎn)生雙修的念頭，無論修士還是凡人，那可真是畜生啊?！卑浊鍤g輕輕彈飛瓜子殼，笑意吟吟道：“我雖說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不得畜生吧？”

    “說來說去，段驚塵最好，是不是？”

    “不是最好，愛與愛哪里能分好壞和貴賤呢？有人喜好含蓄，有人鐘情熱烈，甲之愛于乙興許是蜜糖，于丙丁興許就成了劇毒的砒霜?！彼f，“只是只有他愿意用我喜歡的方式愛我，如此而已?！?/br>
    喬向溪也忍不住跟著笑：“看樣子是鐵了心要給他個名分了?！?/br>
    白清歡笑而不語。

    前者思忖片刻后，亦是釋然：“也無妨，且給他占了這個正頭道侶的名頭也行，若是哪日你見了新的又愛上了新的，大不了新的不給名分就好?！?/br>
    “哈哈哈師姐你這話出去，那些劍修要聽到了怕是要罵得可難聽了?！?/br>
    “罵又如何，我們合歡宗的長老，便是愛得多了些，也不過是博愛罷了。”

    “那要是段驚塵愛得多了些呢？”

    “呵，我雖說殺不了他，但是管醫(yī)仙要些讓他不能人道的丹藥還是做得到的?！?/br>
    “哈哈哈哈師姐你怎么這么雙標？”

    “這便算做雙標了？你能找多個道侶是你自己的本事，他敢有二心那是他找死。”

    滿室內(nèi)，盡是白清歡輕快的笑意。

    極遠的北靈洲內(nèi)，正被小周拉著教學如何被采補的段驚塵，忽然很輕地打了個噴嚏。

    時間過得極快。

    在枝梢上的合歡花開到極妍麗之時，合歡宗們大紅的帷幔似更濃烈的煙霞，從宗門內(nèi)鋪到了山門外的眾多山峰上。

    合歡宗并不算太大，親朋好友們自是入宗門內(nèi)相慶，然而遠道而來的一些道友也不好虧待，例如聽聞喜訊，在半年前就出發(fā)的司幽國的凡人們，比如白清歡在各地游歷時救過的散修，凡人，再比如平日沒有多少往來，卻也帶了禮物來相賀的各路道友……

    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千數(shù)計算。

    好在萬寶閣早有預(yù)料，多備了百桌靈宴。

    丁雨閑領(lǐng)了他們往各峰入席，時不時還同白清歡通風報信。

    “報——

    司幽國那對叫大山和大海的兄弟來了，他們還是沒娶上媳婦，但據(jù)說已經(jīng)是司幽國的兩個百夫長了！”

    “報——

    大刀門那位喝高了開始哭了，恐怕是看著心上人大婚傷懷……等等，原來是因為又被他的小師弟騙走了二十萬靈石！”

    “報——

    刀修說他們的軀體堅不可摧，刀修說他們的刀能斬斷一切，好像準備開始決戰(zhàn)了，好在勸住了，改成了斗酒……萬本利那小子居然趁機兜售起了解酒藥，翻了十倍的價格啊，真是jian商！”

    “報——

    空空門的人出現(xiàn)了，不過李老前輩一直盯著他們，說是不會讓他們在大喜的日子給你添堵，沒人敢小偷小摸。誒我的傳訊玉簡怎么……”

    丁雨閑的聲音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換成了老李頭的嘿笑：“唉沒忍住，看她說得那么起勁一時間沒忍住，小白見諒，馬上還給她?！?/br>
    白清歡也不由得輕笑出聲。

    她收起傳訊玉簡，轉(zhuǎn)頭看向其他人。

    空曇來了，今日難得穿上了一襲簇新的紅底金紋裟衣，他注視著白清歡，清秀溫和的面容上有一閃而過的悵然和失神。

    他沒有走近，而是站在人群之中，靜靜注視著她。

    像是在遙遠的數(shù)百年前，那般專注地看著遙遠的她。

    隔了晃動人潮和喧囂的鼎沸人聲，她的身影也變得模糊，逐漸和當年坐在墻頭的少女重合在一起。

    然后，那雙澄澈的雙眼閉了閉。

    再睜開之后，變成了由衷的開心和坦然。

    “真好啊?！彼犞吷系娜嗽谡f著什么，于是也跟著重復(fù)，“段仙君和白仙子真是天生一對。”

    再遠處，醫(yī)仙和丹圣子面面相覷。

    “你看到蘭臺了嗎？”

    “沒看到啊師父！”

    “趕緊去找他在哪兒，別突然發(fā)瘋啊那小子！”

    “好！我先去看看他是不是又躲在白仙子的床底下了……”

    宋蘭臺這一次，卻沒有再繼續(xù)躲在床底下了。

    他坐在人群之中，眼睛眨也不眨，就那樣看著那邊的她。

    終于找到他的醫(yī)仙悄無聲息站在他身后，冷不丁開口：“還想不通呢？”

    宋蘭臺低下頭，很小聲地喃喃：“道理我都懂?！?/br>
    道理都懂。

    只是后知后覺的陣痛，原來才是凌駕于自尊和驕傲的致命傷。

    “沒事啊，沒事，誰還沒年少輕狂的時候嘛?！?/br>
    “啊……”宋蘭臺懵懵抬起頭，“師父你難道？”

    “本來不想說的，但是看你難受，師父也給你講講一些蠢事……”

    醫(yī)仙拍了拍宋蘭臺的肩膀，順手拎了壇酒，帶了他走入人群中了。

    鳳翎洛喝高了，正拉著刀疤含糊不清地哭訴著自己少了個弟妹，多了個姐夫，沒人聽得懂他的話。

    云華真人和喬向溪正挽了袖子不知道在激烈討論著什么。

    ……

    白清歡收回視線。

    她看向和自己并肩而立的段驚塵。

    他今日極少見的作了如此華麗的扮相，大紅的吉服襯得他本就白皙的面龐越發(fā)瑩潤如玉，也沖散了那難以接近的疏冷感，不只是飲了酒添了兩分醉意，還是有些羞澀，他清雋的眉眼間，染了些旖旎的紅暈。

    夜色漸籠天邊，他站在被高懸在林間的仙燈之下，燈火闌珊，像是站在璀璨的星海之中。

    恍恍惚惚間，這場景竟然像極了他們的初遇。

    只是當年的驚鴻一瞥之后，她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同他并肩而立。

    而他也不會告訴她，這條路，他走了太久太久，才終于走到她的身邊。

    他只是輕描淡寫地過來了，然后沖她伸出手，堅定而不退縮，且只將手遞給她。

    白清歡笑了笑，將手搭在他的掌心。

    兩人攜手并肩，迎著千千萬萬道目光，毫不動搖往前去。

    他們相距那么近，近到只有白清歡和段驚塵能夠聽到彼此低語時的聲音。

    “段驚塵，你猜我現(xiàn)在心里在想什么？”

    “……我猜你在想，待會兒要怎么采補我?！?/br>
    “咦？你怎么知道的？”

    “白清歡，別忘了，你的心曾經(jīng)在我胸口跳過?！?/br>
    “那我也猜到你在想什么了?！?/br>
    “嗯？”

    “你在想明天就去砍了小周他們?！?/br>
    “錯了?！?/br>
    “放心，待會兒進去看到里面的布置，你就會這樣想了……”

    “……”

    “段仙君，你不想落入妖女魔爪的話，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

    “偏偏我甘之如飴?！?/br>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