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分

    “殿下，楚晏殿下來了?！蹦焱▊鞯?。

    帳中眾人正宴飲，除了顧長寧以外，還有謝北軒和副將等人。

    看到顧長寧點(diǎn)了頭，墨旗才讓墨巖領(lǐng)著楚晏進(jìn)來。

    幾日不見，楚晏似乎又憔悴了幾分，只隨意地束發(fā)，著一件天青色的外袍，本是件窄袖的袍子，但袖口卻多出一寸空蕩，反倒襯得人更加瘦弱了。

    他一進(jìn)來，樂師就識趣地停了演奏，一向話多的謝北軒也安靜了下來。

    “怎么，肯服軟了？”顧長寧盯著底下的楚晏，大概也知道他是為何而來，一手撐著下巴，嘲弄地問。

    楚晏平靜地抬眸望了他一眼，沒有像之前一樣沉默，道：“是，我來此，有兩件事相求，除了勸降書以外，任何條件都可以?！?/br>
    好一句任何條件都可以。

    “求人可沒有站著的。”

    楚晏聞言，徐徐欠身，天青色的衣擺接了地，壓在膝下。

    顧長寧看到這一幕，眸光暗了暗。

    一旁的謝北軒驚訝地張了張嘴，但沒敢說話。

    “其一我想求你，派人去醫(yī)治紅蕊?！背搪曇舨淮螅p飄飄的，沒什么氣力一般，卻又格外堅定，像是下定了決心。

    顧長寧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不以為意地應(yīng)允：“可以是可以，但如果我要你夜夜來我?guī)ぶ邢嗯隳?？?/br>
    他還特意加重了最后幾個字，話說到這個份上，即使不明了，也都心中有數(shù)。

    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他倒要看看楚晏能為了那些人妥協(xié)到什么地步。

    “好，我答應(yīng)。”楚晏淡然應(yīng)下。

    周遭的議論乍起，被顧長寧一記橫掃的眼刀又壓了下去。

    他從未想過楚晏能答應(yīng)得如此灑脫，有些吃癟地皺起來眉，又問：“還有呢？”

    楚晏朝他的位置伏身一拜，不緊不慢地繼續(xù)說：“二求殿下送歸使團(tuán)眾人?！?/br>
    殿下...楚晏還從未這樣叫過他。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聲稱謂還是這一拜，他們的之間突然就生分了，好似四目相對之間卻隔著隱隱遙山。

    他的心里驟然一陣酸意，冷笑幾聲，攥緊了手中的酒杯，“把他們都送回去了，難道那些雜活你來給我干嗎？”

    “可以，我來做，只要你放他們回去。”

    顧長寧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圓滑的金杯捏緊了也會如此硌手，他的視線掃過堂下的楚晏，后者一副心若寒灰的模樣，著實讓人窩火。

    他還盼著楚晏認(rèn)個錯，服個軟，像從前一樣說幾句好聽的話，或許他的恨意也能減淡幾分。紅蕊病了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礙于軍中還有太多父皇的眼線，所以才閉口不提，背地里卻也囑咐人去送藥了，今天知曉她發(fā)燒，還打算讓人偷偷去瞧。

    他沒想到楚晏也會如此不信他。

    在楚晏眼里，他顧長寧就那么狠毒嗎？

    “好，好得很，”他的吐字被怒氣沾染，每個字都砸在心頭，“那明日，不，就今晚吧，我讓人護(hù)送他們回去。紅蕊就等病好了再走，你可滿意？”

    楚晏佯裝聽不懂他的怒意和嘲諷，又是一拜，“多謝殿下，軍中諸位都在，也做個見證，還請殿下不要食言?！?/br>
    顧長寧切齒憤盈地望著楚晏自顧自起身離開的背影，連墨旗剛添上來的茶水也掃落在地，瓷碗的碎片在毯上滾了滾，最后到了楚晏腳邊。

    但后者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徑直出去。

    當(dāng)晚，雨停了，難得也沒有起風(fēng)。

    楚晏原本想出來為趙仁送行，但被侍衛(wèi)攔下了，只能透過狹窄的門遠(yuǎn)遠(yuǎn)看著使團(tuán)的隨員被馬隊護(hù)送離開，走向黑夜的盡頭。

    那群人里有人甩開了馬隊，繞回來，披掛著月色朝他的方向一遍一遍地行大禮。

    他不用看清也知道那是趙仁。

    但他隨后就被馬隊抓了回去，趕上馬背，帶著離開。

    在這壓抑的氛圍里他也終于能得片刻喘息。

    他望著馬隊走遠(yuǎn)，最后目之所及只剩下無邊無際的黑夜，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句「海清河晏，永世長寧」，如今看來這句話，是沒有再見天日的機(jī)會了，就像他似乎也無緣故土一樣。

    也再回不去了。

    到了亥時，他沐浴完起身，墨旗把送來的衣裳搭在了架上。

    “殿下，還請著此衣。”

    那是件用上好的綢緞做的衣服，在月色下透著淡淡的光華，衣擺和袖口還有松綠色的花紋。讓他記起了來這的第一晚，那夜紅蕊也給他準(zhǔn)備了顧長寧最愛的松綠色，慶平為他著衣，笑談間還說起花草定情的習(xí)俗。

    如今慶平不在了，紅蕊也病倒了，明明才過去月余，卻已然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他輕嘆一聲，兀自穿上了那件衣服。

    隨后他穿過軍中眾人的白眼，進(jìn)了顧長寧的帳子。

    帳中的西北面掛了幾副雪景圖，正是那日謝北軒邀他同賞的畫作，看來是送給了顧長寧。

    后者肩上隨便搭了件外衣，端坐在書案前，這個時辰了似乎還很忙，見他來了，眸中掠過一抹驚訝，但旋即想起了白日的約定。

    顧長寧揉了揉眉心，又指了指床榻，“你睡吧，我還有事忙?！?/br>
    他的余光瞥見楚晏應(yīng)聲坐到了榻上。他便盡力讓自己不去分心注意楚晏，認(rèn)真批閱這些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