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一下，看了同樣不知所謂的墨巖一眼，還是跟上去。

    房內(nèi)的楚晏睡得很熟，連開門時灌進(jìn)來的風(fēng)聲和寒意都沒驚擾他半分，唯獨(dú)有受影響的也只有那炭火的熱氣和香爐的煙霧。

    楚晏這一次也沒睡在藤椅上，而是躺在床榻。紅蕊守在榻邊，眼睛紅腫著，像是不久前才哭過?？吹剿麄儙讉€進(jìn)來了，也就默默讓開了位置。

    徐錦逢走近，拿起楚晏額頭上敷著的帕子，又給他換上新的，最后坐在了矮凳上。

    “他...這是怎么了？”顧長寧只知楚晏因?yàn)橐簧砼f傷，總是病著不見好，但看紅蕊方才的模樣，倒全然不像是這么簡單一樣。

    “我跟他沒有要成婚，那天不過是騙你而已，他知道那啞巴是你?！毙戾\逢換了個問題回答，給榻上的楚晏掖了掖被角。

    這話印證了之前顧長寧的猜測，但此時他心中的欣喜卻被沉重的擔(dān)憂壓了下去，他揪著徐錦逢的袖口，問：“為什么？為什么他非要這樣騙我？若是想讓我回梧都，可以直接說啊?！?/br>
    徐錦逢看過來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同情與無奈。

    這讓他的心里涌上一股強(qiáng)烈的不安，好像某種詛咒一般的東西在應(yīng)驗(yàn)。

    之前明明連午后小憩都力求寂靜才能睡著的人，怎么此刻從進(jìn)門之后的聲響再到他們說話的動靜也沒能將他吵醒呢？

    他對上徐錦逢的視線，用眼神再次詢問了一遍，后者卻默默地移開了目光，這樣的舉動在他看來就是心虛。

    “你說啊！他這是怎么了？怎么我們都在這說話，他卻沒有反應(yīng)？”他有些激動，死死地揪著徐錦逢。

    房內(nèi)卻靜得像是一灘死水，半點(diǎn)聲響都沒有，顧長寧只能聽見自己因?yàn)榛艁y而驚悸的心跳聲。

    “您真以為您當(dāng)初找的那草藥有用嗎？”

    或許是實(shí)在看不下去這樣令人窒息的氛圍了，一旁的紅蕊冷不丁地帶著鼻音出聲道。

    顧長寧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不受控地扯動了嘴角，驚顫之后喘息幾聲，才開口：“你說什么？”

    那草藥若是無用，豈不是——

    楚晏還是會死...

    紅蕊的眼淚替她答了話，又別過臉去抹開淚花。

    他忐忑地追問：“什么意思？他這陣子不是好好的嗎？”

    “連菱生那孩子，他都一直瞞著呢，其實(shí)自從你上次走后，他就不大好了，之前還能出去逛逛，陪菱生說說話，這陣子卻越來越貪睡了，菱生一走開，他就會睡著。有時候怎么也叫不醒，連胃口也都沒有了，整日不是睡著，就是坐著嘔血落淚。”

    所以才連菱生也不見了，楚源一早就知道這件事，那片消融在掌心的雪花...說得是楚晏。

    徐錦逢說著說著聲音也哽咽起來，抬頭望了一眼房梁，強(qiáng)忍下來淚，才接著道：“這一年多，他本就是靠著楚源從各處搜羅來的名醫(yī)名方續(xù)命，但這毒已經(jīng)深入臟腑，又勞累憂慮，再加上外傷失血...”

    他的聲音在這里戛然而止，神色也痛苦起來，好像后面的話是什么洪水猛獸一般，說出來就會吞人性命。

    紅蕊抽泣幾聲，哽咽著替徐錦逢補(bǔ)充道：“太醫(yī)說，大概只有半年了?！?/br>
    “什么叫...只有半年了？”

    顧長寧的腦袋里嗡嗡作響，他還以為他當(dāng)初跌下高崖找到的草藥，就已經(jīng)解了那相思之毒，怎么會是無效的呢？

    “你騙我，你們騙我是不是？吳虞明明說過他的毒已經(jīng)解了，日后只要調(diào)養(yǎng)好就不會有事...我懂了...是你，”他一把揪住徐錦逢的衣領(lǐng)，瘋了一般地逼問，“是你沒有照顧好他是不是？還是說你想拿這種荒謬的借口支走我，好讓你一人獨(dú)占他？！”

    徐錦逢不屑地瞪了他一眼，別過臉，甩下幾滴淚來，“我倒寧愿是我在騙你...”

    他被徐錦逢的神態(tài)嚇得更加難安，哆嗦著松開手，連肩上被狼咬的舊傷都開始發(fā)作，疼得他有些彎了腰。

    “當(dāng)初是公子讓吳老先生撒謊的，其實(shí)那藥草，根本就收效甚微，之后引頸自刎一事，又更加使本體虛弱...”紅蕊之前聽楚晏說起過這些，又再加上了姜都太醫(yī)的診斷，復(fù)述這些的時候只讓她更加難過，憑什么楚晏就得那么為著眼前這個人著想呢？甚至為了瞞下此事，還騙他說是要跟徐錦逢成婚，好讓他自己死心離開。

    殿下啊殿下，您真是「苦思」良多啊。

    另一邊的顧長寧也怔住了，他想過是吳虞貪圖便利、想過是謝北軒又從中搗亂，卻萬萬沒想到是楚晏親自撒了這個令人窒息的謊。

    這下確實(shí)一切都說得通了——為何楚源會說起那易逝的雪花，又為何會聯(lián)合徐錦逢騙他，這一切都是因?yàn)?，楚晏要離開了。

    要再次從他的目光里離開了。

    若是他今天沒來，真的按照楚源所說的，啟程回梧國去，是不是他就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這件事了？

    「楚晏...你何必要為我做到如此地步呢？」

    “楚源呢？楚源有沒有來過？”

    紅蕊不明白他為什么要突然提起楚源，但看到他滿眼的淚光，又不忍心不答：“三日前公子開始嘔血的時候就來過，昨天也來了。”

    果然，連楚源來找他說那些話也是楚晏安排好的。

    「顧長寧啊顧長寧，你一向以為自己精于算計(jì)，可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楚晏狠心起來比你還要可怕千倍萬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