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指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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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予輕手中端著長方雕花木盒,行走于廊間。 這份由秦至歡親手遞上的賀禮,既未登禮簿,也不入庫房,顧灼之只遣顧予輕將木盒送至她房中。 顧予輕面色平淡,步下不疾不徐。值守在宮主院門口的弟子見她來了,先她一步推開門,顧予輕頷首回以一禮,便徑直往顧灼之臥房去了。 她將木盒輕輕擱在房中書案之上,卻并未離開。 她眸光垂落,流轉(zhuǎn)間竟有些晦澀難言。 那方木盒所刻雕花,細(xì)細(xì)一看,模樣竟是十分相熟,儼然是疏云山巔獨有的落白花。 玉幽教攜來的東西,雕的又怎會是濯雪宮才有的落白。 顧予輕眼眸轉(zhuǎn)過,往旁一落。這盒間并未上鎖,只需將環(huán)扣輕輕一撥,或許,她就可觸到一角真相。 她伸手,指尖搭在環(huán)扣之上。默了半響,終究是抽身離去。 她本以為她攜一世記憶而來,前路自當(dāng)坦蕩,可這一步一步行過,到底是霧里看花。 她想看清,卻又不愿隨意窺探那些興許已然掩沒作古的過往,那些屬于顧灼之的曾經(jīng)。 她只需做好當(dāng)下所有能做的事,這花間的霧,總是會散的。 …… 天光漸黯,紅燭燈盞,眾人圍坐。燭影映過在座每一人的面容之上,皆是神采奕奕,推杯換盞之間,快然恣意。 唯有秦至歡帶著玉幽教的人坐于宴下最左側(cè)角,半隱于陰影下,旁人并不相近。 顧灼之坐于主位之上,眉眼溫和,唇角噙笑。她端過一旁的杯盞,仰頭欲飲,卻被隨在一旁的顧予輕攔下。 顧予輕并未飲酒,也不入席,只立于顧灼之身側(cè)。她取走顧灼之的酒盞,道:“師傅,少飲些罷。” 顧灼之愣了一愣,轉(zhuǎn)頭去看顧予輕。觀她面色不似作假,當(dāng)真是不許她再飲酒了。 她莞爾一笑,襯得眉目更加溫柔,打趣道:“為師還未老到那般地步,這酒還是能喝些的。” 顧予輕面色未變,并未將酒盞歸還,只道:“師傅自是風(fēng)華正盛。只是飲酒到底傷身,師傅今夜不可再飲?!?/br> 顧灼之無話說了。她瞧著顧予輕的模樣,忽而想起她兒時便是如此,明明是雪白團(tuán)的一人,小臉rou嘟嘟的可愛得緊,偏愛板著,似個小大人。 每每顧灼之多喝了幾杯酒,被顧予輕瞧見了,她便會抱過酒壇,用她那稚嫩的聲音言說:“師傅不可再飲。” 小小的人,抱著有她半個人大的壇子,身子搖晃,也不愿放下。 而今,已然長成了這般風(fēng)姿綽約的模樣。 卻也未變。 顧灼之神思恍然。 “你師傅喝不了,我喝?!必5?,一道聲音插了進(jìn)來,顧予輕手中一空,抬眼再看,竟是白日那位手持竹竿的老前輩。 只見她隨意地坐在顧灼之案側(cè),眨眼間便將奪過去的酒飲了個干凈,無所顧及地用衣袖擦了擦唇邊的酒漬。 顧予輕手掌微收作拳,掩于袖下,神色不明。 這人之前分明連走路都顫顫巍巍,可方才,她奪去酒盞的動作,顧予輕竟無從察覺,輕易就失了手。 顧予輕正思索著,又見老前輩夾過顧灼之跟前的菜邊吃邊道:“你這個徒兒這張臉生得真好看,我喜歡?!彼Z調(diào)有些奇怪,在說到“臉”時,尾音刻意拖長了些。 顧灼之瞥她一眼,回道:“再好看也是我的徒兒,收收你的心思。” 老前輩冷哼。 顧予輕觀二人的相處,顯是十分熟稔。這么些年,她卻從不知顧灼之有這樣一位相熟的前輩。 她不知曉的事情,實在太多。 宴席過半,顧灼之被顧予輕盯著,竟是一口酒也再未飲上。 她瞧著宴中的眾人,突然揚聲道:“諸位?!?/br> 紛雜的聲音安靜下來,一時之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顧灼之身上。 顧灼之接道:“諸位皆是武林中有名之輩,今日前來赴宴,顧某幸甚。然有一事,顧某想在此請諸位做個見證?!?/br> 此話一出,底下眾人接耳相談,皆在猜測顧灼之話中未盡之意。 一旁的顧予輕神色變了變,心頭隱隱升上了幾分不安。 不一樣了。 前世,顧灼之從不曾在宴中說過這番話,更遑論要她們做什么見證。 一切,似乎已然不再是顧予輕熟知的走向。 宴下一人開口,她一身淡青色的衣裝,是神醫(yī)谷的弟子。 “不知顧宮主要我等做何種見證?” 顧灼之轉(zhuǎn)頭看向顧予輕,眾人的目光隨之落過去。 一身素衣的人,立于燈影下,眉眼如畫,遠(yuǎn)山青黛,便是光也偏愛眷在她身側(cè)流連。 顧予輕迎著顧灼之的眼眸,只這一瞬便明了顧灼之接下來會說什么。 她下意識想往秦至歡的方向看去,又生生忍了,只得沉默地等待顧灼之再次開口。 片刻,顧灼之道:“顧某掌濯雪宮數(shù)載,未有建樹,深以為愧。幸得一徒,品性端良,天資猶勝于我,當(dāng)承我之衣缽?!?/br> 這一番話方落,宴中眾人神色各異,打量顧予輕的目光中隱隱多了些惋惜。 右下位的陸風(fēng)吟與葉半秋顯是不曾料到顧灼之會在此時說出這番話,二人相視一眼皆無言。 顧灼之繼續(xù)道:“今日,顧某便于諸位俠士的見證之下,授,宮主指環(huán)。”言罷,她取下指間的銀白指環(huán),定定看著顧予輕,喚了一聲,“輕兒?!?/br> 顧予輕眸中神色難言,腳下似生了根。 數(shù)不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其中一道,似要刻在她脊背之上,再穿透骨血,滲入心間。 顧灼之又喚了她一聲。 顧予輕垂下眼瞼,掩過所有不可言說的酸澀,緩緩移到顧灼之跟前,雙膝一彎,跪下身來。 她抬手,顧灼之將指環(huán)置于她掌心。 冰涼的指環(huán)透過肌膚。 她脊背微弓,默然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