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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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未停,帶過凜冽的寒息吹得檐下高掛的壽燈擺動不歇,風(fēng)鈴伴著風(fēng)聲作響,成了這寂然長夜中唯一的生動。 燭光順著窗欞灑落廊間,待人一踏過又悄然地棲在她的肩頭。 顧灼之停在門前,負(fù)手而立,腳下的身影被拉得細(xì)瘦纖長。她轉(zhuǎn)頭看向身后的顧予輕,終是率先開口:“你可有什么話想對為師說?” 被看透心思顧予輕默然不語,她回望顧灼之,仍是那般溫柔的眉眼,好像無論她做了何事,顧灼之都會無聲包容她。 只顧予輕向來尊師重道,克己守禮,鮮少有犯錯的時候,又何來讓顧灼之包容她的機(jī)會。 可是……而今,她終究也要忤逆不孝一回了。 風(fēng)輕輕帶過顧予輕的衣角,她翩然一跪,脊背挺直如雪松。這般跪在顧灼之跟前,這般的姿態(tài),放在她身上,竟未有一分低微之意。 她像是認(rèn)定了什么,自知不該,卻絕不愿轉(zhuǎn)圜。 顧予輕從衣襟中取出了個細(xì)小的物什,抬手遞上,一枚銀白色的鑲玉指環(huán)靜靜躺在她掌心。 她開口,帶有她一貫清冽如冷月的嗓音:“還請師傅……收回成命?!?/br> 顧灼之目光從指環(huán)上掠過一眼,面上神情平靜,像是早料到了眼前的情景,并不意外。 方才在主殿之中,顧灼之如何看不出她的遲疑。只是那么多目光盯著,顧予輕定然不會當(dāng)眾去拂顧灼之的臉面,自當(dāng)接下。 顧灼之又去看顧予輕,只見她不避不讓,面色如常,抬起的手穩(wěn)穩(wěn)地落在空中,不移半寸。 半響,顧灼之嘆息一聲,似在勸慰,緩緩道:“輕兒,你該知曉,濯雪宮歷任宮主皆由天資最甚的弟子接任。這宮中無人比你更當(dāng)?shù)脤m主之位?!?/br> 顧予輕眼眸中落著斑駁不清的光影,聲音里竟摻了一分苦澀:“倘若徒兒……再難登九重呢?” 顧灼之一怔,細(xì)細(xì)去品她話中的意味。顧予輕今歲方十九,已將濯雪心法練至第八重,離九重不過一步之遙。 可這一步之遙,細(xì)數(shù)宮中歷代弟子,窮盡一生也不曾達(dá)到的亦不在少數(shù)。 她此言,莫非……顧灼之不愿深想,卻又聽顧予輕再次開口。 “徒兒斗膽一問。師傅繼任宮主之時,不過雙十,濯雪心法已至八重,當(dāng)屬宮中少有。而今二十載已過,卻……仍未至九重?!?/br> 她看過來,那雙清亮的墨色眼眸幾乎要望進(jìn)顧灼之心底,將那些難以言明的心緒看個透徹。 復(fù)又輕聲道:“師傅心中,可否牽絆太多?” 顧灼之聽得此言,猶如當(dāng)頭一擊,竟踉蹌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神色晦澀不堪,心緒翻涌難平,手撐在后頭廊柱上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子。 顧予輕見她這失魂落魄的模樣,也暫且顧不得旁的,忙起身行將過去將人扶住。她面色繃著,雙唇有些失色,悔道:“是徒兒失言了……” 顧灼之雙眸空泛不知在想些什么,待緩得一陣后,她搭在顧予輕小臂上的手施力一握,借著力道站直了身子。 “沒錯……你說的沒錯……”顧灼之恍惚開口,“是我心中……牽絆太多。”她轉(zhuǎn)頭看向顧予輕,眸中于燭火的映照下竟隱隱泛著水光,眼尾的細(xì)紋好似又深了一分。 顧予輕望著她的眼,心里兀地酸澀不已。她從未見過師傅如此失態(tài)的模樣,只因她一言。 這漫漫無期的二十載間,師傅心中究竟藏了何等的苦痛,她卻從來不知。 “輕兒?!鳖欁浦鋈粏玖怂宦?。 顧予輕應(yīng)道:“徒兒在。” 顧灼之面色已然平靜了下來,方才的失神模樣如風(fēng)過了無痕,她陡然伸手將顧予輕仍攥在手心的指環(huán)收了回去。 “師傅?”顧予輕一怔,卻見顧灼之已將指環(huán)重新戴回了指間。 顧灼之望向空蕩無人的院落,她的院中總是如此寂然,常常只她一人在此,從不讓宮中弟子值守。 “輕兒?!鳖欁浦_口,“你可知我為何從不讓旁人值守于此?” 顧予輕隨她的目光而去,流水潺潺旁,一座青瓦四角亭安然坐落。 “我想她來時,能輕易些。也想……只當(dāng)不知地與她多待一刻。” 顧予輕垂眸不語,甚至不愿在此時去揣測顧灼之口中的她究竟是誰。 顧灼之突然輕笑了一下,話鋒陡然一轉(zhuǎn),道:“我這宮主指環(huán),是暫且摘不下了?!?/br> 她這話像是自諷,又似摻了些別的意味,牽過意味深長的語調(diào),定定地看著顧予輕。 顧予輕細(xì)細(xì)琢磨一番,心中兀地升上一分怪異感。不待她想通其中深意,顧灼之兩指并攏如疾風(fēng)驟雨般于顧予輕頸后兩處xue位快速點過。 顧予輕毫不設(shè)防,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便失去了意識。她身子往前一倒,顧灼之伸手將她扶住。 幾乎是同一瞬,遠(yuǎn)處小亭檐上青瓦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響。 顧灼之望過去,道:“聽夠了么?” 檐后顯出一片紅色衣角來,于如墨夜色下也十分打眼。 片刻,一個身影從亭上飛身而下,落地時又輕點而起再往前掠了一段距離,隨后翩然落在顧灼之不遠(yuǎn)處。 正是秦至歡。 她眸光眷在昏去的顧予輕身上,眼中是如何也藏不住的關(guān)切。 顧灼之將她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至此還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看了眼秦至歡那張燈影流轉(zhuǎn)下美到動人心魄的容顏,嘆息一聲。 “罷了,你過來?!?/br> 秦至歡行將過去,道:“不知顧前輩這是何意?” 顧灼之不發(fā)一言地將顧予輕往秦至歡懷中一送。 秦至歡登時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將顧予輕將將要滑落的身子撈上來。 顧予輕的臉順勢抵在了她脖頸之間,淺淺的溫?zé)嵬孪r不時地掃過她頸間肌膚,喚醒了某些已覺久遠(yuǎn)的記憶。 她有些貪戀地將顧予輕擁得更緊,鼻端一呼一吸之間盡是屬于這人的幽蘭氣息,輕易就可平了今夜所有的不快。 顧灼之轉(zhuǎn)過身去擺了擺手,道:“有勞秦姑娘將我這不成器的徒兒送回她房中?!彼呎f邊走,走到門口時停了一下,“至于你今夜所求之事……我在此處等你?!?/br> 秦至歡瞧著她遠(yuǎn)去的身影,眸中神色不明。 顧灼之走入閣樓中,門扉閉闔,寂靜無聲。 作者有話說:姓秦的女人天克濯雪宮(?又是甜甜的一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