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她心里很亂,平靜數(shù)日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龐雜的情緒實在太多,它們匯聚在一起形成一團亂麻,怎么都解不開。 這樣的內(nèi)耗持續(xù)久了,人很容易就會感到疲憊、困倦。 林尋沒想到時隔四年遠遠地看見蘇云一眼,對自己的影響力會這么大。但她沒有繼續(xù)為難自己,簡單洗漱過后就躺在床上,將薄被裹得嚴(yán)實,沒多久就睡著了。 夢境如期而至,就像過去這四年一樣,林尋幾乎每天都在做夢。 但這一次,她夢到的東西不再雜亂無章,它不僅真實,而且還是見過的場景。 悶熱的天氣,郊外的廢屋。 空氣里彌漫著植物的氣息,夾雜著發(fā)霉的味道。 廢屋的頂上漏了個洞,被烏云遮了一半的日頭探入洞口。 許南語和蘇云就站在屋子中間對峙著。 林尋聽不清她們的對話,也無法靠近,只是看到她們說了沒多久就產(chǎn)生沖突。 先是推撞,兩人嘴里還在嚷嚷著什么。 蘇云雖然瘦小,卻使出更大的力氣,許南語似乎一直在讓著她,隨即就被蘇云一把推到地上。 蘇云后退了兩步,喘著粗氣從兜里摸出一個塑料袋,扔到許南語前面的地上。 塑料袋上印著商標(biāo),里面裝著一把水果刀。 蘇云又說了一句話,許南語的表情十分復(fù)雜,好像瞬間下了決心。 林尋就那樣眼睜睜看著許南語將袋子撿起來,拿出水果刀,又對蔣延的mama說了一些話,然后舉起刀子,用力扎向自己的頸部。 “不要!” 幾乎同一時間,林尋聽到自己發(fā)出的叫聲。 那聲音十分有穿透性,而且能量巨大,她甚至看到自己伸出雙手搶奪刀子! 可是太晚了,刀子已經(jīng)割破動脈。 血噴了出來,林尋的手只來得及按住許南語的脖子。 刀子滑落在地,許南語倒在林尋的懷里。 林尋試圖托住許南語的身體,嘴里叫著:“媽,mama……” 許南語的眼睛無力地閉上,意識已經(jīng)遠離,昏迷是瞬間的事,她根本聽不到林尋的聲音。 林尋渾身都在顫抖,就這樣跪在地上,眼淚洶涌而出,和那些血漬混合在一起,令她嘗到了咸味兒,還嗅到空氣里的血腥味兒。 劇烈洶涌的情緒一股腦扎進林尋的心里,瞬間就將心口填滿,不管她曾經(jīng)想像過多少次這樣的畫面,都比不過此時的“親眼目睹”來得痛苦。 她的大腦已經(jīng)木了,忘記了思考,更無力消化這悲愴的一幕。 冰涼的手指被溫?zé)岬难汗?,林尋只能摟緊許南語,而那堵塞在喉嚨深處和心口的東西,也終于化作一聲嘶吼。 “啊——啊——??!” 林尋醒了。 第7章 chapter 06 chapter 06 林尋一下子坐起身。 屋里漆黑一片,她的額頭和身上全是汗,心口狂跳,腦子里嗡嗡的。 安靜了好一會兒,林尋按開床頭燈。 光線刺眼,她下意識用手遮擋眼睛,隨即瞇著眼看向自己的手。 沒有血。 幻覺,又是幻覺。 而且越來越真實,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溫?zé)岬难喊”鶝龅氖种?,以及那粘稠的觸感,還有那悶熱的溫度黏在皮膚上…… 林尋下意識搓了搓手指,指尖一陣陣發(fā)麻。 她坐起身,抱住膝蓋,將自己蜷縮起來,閉上眼試圖冷靜,但那些畫面卻揮之不去,總是在腦海中徘徊,一遍又一遍。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敲門聲。 “林尋,你怎么了?”是許亦為的聲音。 林尋走下床,披上外套,將門打開。 走廊里亮著燈,許亦為就站在門口,神色略微緊繃:“我剛聽到叫聲,是你嗎?你……” 林尋摸了摸脖子上的汗,說:“沒什么,就是做了個噩夢?!?/br> 許亦為這才眉宇舒展:“是不是又忘記吃藥了?利醫(yī)生開的藥有安神效果,吃了再睡?!?/br> 許亦為話落便側(cè)過身,似乎要回房。 林尋看著他,突然將他叫?。骸熬司?,我的身體檢查有結(jié)果了嗎?” 許亦為又站住,平靜道:“一切正常?!?/br> 林尋明顯不信,卻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皺起眉。 許亦為笑問:“怎么,你希望不正常?” 林尋搖頭,說:“我剛才夢到我媽了。你們都說回來會對我的病有幫助……將我的傷口撕開,就是你們所謂的幫助嗎?” “說明這些年你一直沒有走出來,你一直在逃避?!痹S亦為笑意漸斂,沒有追問夢里的內(nèi)容便下判斷,“你就是太想她了。” “可我……”林尋正要告訴許亦為,她夢到的是從未見到過的案發(fā)現(xiàn)場。 許亦為卻將她打斷:“好了,趕緊吃藥,早點睡。如果你還是不放心,明天我?guī)闳ピ\所再做一次檢查?!?/br> 又要做檢查,千篇一律,能有什么用? “不用了。”林尋直接將房門合上。 回到床邊,林尋將床頭柜抽屜里的藥瓶拿出來,倒了兩顆放到嘴里,喝水服下。 重新躺回被窩里,她卻沒有閉眼,只是盯著眼前的黑暗。 許亦為說過,讓她一個十四歲的女孩承受母親自殺這樣的事,的確太為難她。如果這是老天爺給的課題,這題目實在太深,出的也太早。但人生就是這樣,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人都要朝前看。 林尋不止一次的問自己,連母親為什么自殺都不知道,她怎么朝前看?她心里有塊地方永遠地停留在十四歲,要是解不開這個疑問,這輩子都會瞻前顧后、躑躅不前。 大概是因為精神態(tài)度焦慮緊張,那兩顆藥并沒有讓林尋睡個好覺,她就這樣一直躺著,時不時翻個身。 直到天濛濛亮,漆黑的房間逐漸被微弱的晨光滲入,差不多清晨五點多鐘,她才因為體力不支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中午。 林尋拿出手機看到一串余歆的消息,問她怎么沒來補習(xí)班。 林尋回了句:“沒睡好,下午再來?!?/br> 余歆:“嚇我一跳,還以為你生病了?!?/br> 閑聊了幾句,余歆便提到一個喜訊,說那個廣告導(dǎo)演要找她拍一個新的廣告片,預(yù)計就在半個月以后,她別提多緊張了,但是又很亢奮。 余歆還說,這件事她沒有告訴爸媽和余寒,不想再被數(shù)落,還叫林尋幫忙保密。 林尋剛醒困,一邊在廚房找吃的一邊回應(yīng)余歆,余歆發(fā)來一串語音,林尋聽得并不仔細,滿腦子想的還是昨晚那個夢。 下午到了補習(xí)班,余歆依然興高采烈,拉著林尋有說不完的話。 林尋有些蔫兒,看著余歆笑得像是一朵花,心里有些羨慕。 這四年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個人,許亦為不常在家,她在學(xué)校也沒有交到新朋友,心里有扇門已經(jīng)關(guān)起來了,直到這幾天見到余寒、余歆才稍稍開啟了一道縫。 她很樂意繼續(xù)扮演過去那個單純、美好的自己,但有時候會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自己已經(jīng)離開很久,現(xiàn)在的她只是闖入這個世界的靈魂,這樣的生活不屬于她。 林尋稍稍走了一下神,直到余歆的擁抱和笑聲將她拉了回來,她低頭捏了捏手心,一下子回歸現(xiàn)實。 這樣的溫度不是假的,那些幻覺和夢境更令她清醒地意識到,一切都回不去了,無論如何都回不去十四歲以前了——這才是她的生活,真實的林尋的生活。 連續(xù)三天晚上,林尋都在晚上夢到同樣的畫面,只是細節(jié)不同。 但不管細節(jié)有多大差異,都無法改變許南語用那把刀割破頸部動脈的事實,無論林尋出手多么快,都無法堵住那個血口子。 “刀子是蘇云帶來的,裝在一個塑料袋里。” “刀子扎進mama左側(cè)的脖子,動脈破了,那些血噴濺出來,到處都是……” “蘇云就坐在門口,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傻了?!?/br> 林尋的精神幾近崩潰,除了將自己做夢的內(nèi)容用口述錄音的方式記錄下來,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第四天,林尋感覺自己情緒已經(jīng)到了臨界點,就快要受不了了,這才終于下了一個決定:她必須去證實這一切,夢里的畫面到底是不是真實的,還是……她真的瘋了。 林尋當(dāng)然知道這樣想很瘋狂,任何人聽到她的心聲,都會覺得她有病。 可是,可是,那些血,那些氣味,那悶熱的天氣。 一個她從未去過的地方,從未見到過的現(xiàn)場,為什么會細致到像是親眼所見一樣? 那每一個細節(jié)都清晰地印刻在她的大腦中,四年來,這還是她第一次這樣相信自己的記憶。 沒有斷片,也沒有失憶,如果她是電影導(dǎo)演,她甚至可以讓人布置現(xiàn)場,做到1:1還原! 一個人的精神世界到底有多強大,會不會因為日有所思,意念過于強烈,進而通過夢境和發(fā)生在平行世界里的“過去”連通信號? 什么看到過去、預(yù)知未來,類似的事過去也不是沒有發(fā)生過。天底下無奇不有啊。 是的,她必須去證實,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讓這些畫面只停留在自己的腦袋里,一直撕扯著她的精神…… …… 可是怎么證實呢? 林尋想了好幾種方法,但不管怎么想,思路最后都會落在一個人身上——蔣延的母親蘇云,那個目睹許南語自殺過程的女人。 傍晚,林尋終于鼓足勇氣發(fā)信息給余寒。 余寒從公司出來,就看到林尋家的車,她正隔著窗戶對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