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語果斷地用刀鋒對準(zhǔn)頸部動脈，果斷扎了下去。

    血噴出來。

    林尋撲向倒在地上的許南語，粘得滿手都是。

    “該走了。”林尋還來不及絕望，“她”的聲音就自心底發(fā)出。

    而這一次的“她”沒有幸災(zāi)樂禍，也沒有譏誚的笑意，它聽上去十分沉靜。

    下一秒，林尋就被那股力量拉走。

    眨眼的瞬間，她已經(jīng)趴在私立醫(yī)院洗手間的瓷磚地上，看著撐著瓷磚沾滿血的手，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腦袋里也開始出現(xiàn)一陣陣地鈍疼。

    鈍疼持續(xù)了沒多久，就變成了針扎一樣的疼，疼得逼出眼淚。

    然后，林尋又聽到“她”說：“余歆要死了，再不回就回不去了?！?/br>
    林尋根本來不及提問，那股力量便再度襲來，將她意識從身體里抽離出來。

    等她再睜開眼，意識已經(jīng)回到余歆的身體里。

    雖然她和這具身體已經(jīng)很熟悉了，這次回來卻還是生出一陣排異反應(yīng)，除了頭疼還有擺脫不掉的暈眩感。

    隨之而來的是深埋在這具身體里的掙扎、悲傷、后悔、自慚形穢，還有一股想就這樣死掉的愿望——這些都是余歆的情感。

    林尋的眼淚止不住地掉在地板上，心里是一陣陣憋悶，讓人喘不上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鐘，也可能是十五分鐘，那些復(fù)雜負(fù)面的情緒才一點點收了回去，好似風(fēng)暴過后的海平線，平靜得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唯有海浪上漂浮著的船只殘骸可以作證。

    林尋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那一刻感受到余歆的心情，她無暇細(xì)想，體力幾乎消耗殆盡，腦子也不聽使喚，緩了很久仍無法爬起來。

    這個事實令她意識到，不管是否死亡，時空穿越對人類身體造成的副作用都是不可消解的。而且剛才她連續(xù)實現(xiàn)了兩次穿越，一次是意識，一次則是身體。

    就在林尋試圖將這一切整理清楚時，“她”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學(xué)會了吧？沒想到你第一次就能身穿，還能選擇時間地點，雖然還不熟練。不過話說回來，這個世界已經(jīng)滿足你的愿望了，有母親還有朋友在，你的小世界已經(jīng)很完整了，還離開做什么呢？除非你和我一樣，很享受這種打破時空法則、游離在秩序之外、無所不能的感覺。如果以后你還想多體會幾次，我是絕對贊同的。不過你要記住，每次離開都不能太久，畢竟這不是自己的身體?！?/br>
    “她”似乎很亢奮，還在話語中透露了一些重要信息。

    林尋忍不住將其打斷：“許亦為說過，任何地方都有一套生存法則，擺在第一位的是遵循?！?/br>
    “她”先是一頓，隨即笑了起來：“你可真是搞笑，奪舍就是在違規(guī)啊，還說什么遵循？！”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就在這個瞬間，林尋想明白了一切。

    不，應(yīng)該說是她早就明白了，只不過每一段都是斷開的，而現(xiàn)在是終于融會貫通了……

    第33章 chapter 32

    chapter 32

    雖然林尋來到這個世界不過兩天，心里的疑問卻一直層出不窮，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就是所謂的“時空法則”。

    林尋還不知道這套法則的具體規(guī)律，但她知道什么是質(zhì)量守恒定律，這是自然界的基本規(guī)律，哪怕是時空穿越也逃脫不掉這一點。

    如果質(zhì)量守恒定律是正確的話，也就是說不管這個世界發(fā)生何種變化，總質(zhì)量將保持不變。

    林尋沒有驚動那個“她”，而是默默整理著思路。

    第一個世界，她不知道為什么寄了裸|照給，余歆自殺了；她被“她”控制了嘴說出一些刺激蘇云的話，蘇云發(fā)瘋撞車。

    第二個世界，她試圖制定一個完美的救人計劃，卻導(dǎo)致余寒和王助相繼死亡。

    第三個世界似乎略有不同，先是蘇云撞車，不過她是在這個時間點之后回去的，然后是余寒殺死了孫導(dǎo)，最后是余歆自殺……

    這樣算起來，就是三條人命，比前兩個世界都多了一個，三個世界的質(zhì)量不同。

    思路走到這里卡了一下，但林尋很快就聯(lián)想到自己，如果是以她自殺為分界線，那么在她自殺之前，第三個世界死掉的就只有蘇云和孫導(dǎo)，并不包括余歆——余歆是在她自殺之后死掉的。這樣似乎就達(dá)成了質(zhì)量守恒？

    再說現(xiàn)在這個世界，死掉的是余家爸媽，其他人都好好的。

    可是……可是如果是以她的死亡為分界線的話，那么現(xiàn)在她回來了，打破了原有質(zhì)量，這是否意味著將有人死掉？

    沒想到林尋的思路剛走到這里，“她”的聲音不請自來：“我還以為你不會這么快就想到呢，腦子轉(zhuǎn)得還挺快嘛?！?/br>
    林尋一怔：“你能讀心？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說：“當(dāng)然，我就住在你身體里，和你共用一個身體啊?！?/br>
    林尋：“好，那你能不能回答我，我的擔(dān)心有可能發(fā)生嗎？”

    “她”笑著說：“不是可能會發(fā)生，是一定會發(fā)生！期待么？”

    期待個屁。

    林尋心里跟著一緊，腦子里快速過濾了一遍名單，隨即問：“是誰？”

    “她”不答反問：“你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嗎？”

    果然，又是余歆。

    林尋閉上眼將臉埋進(jìn)雙手，就這樣冷靜了好一會兒，才落下結(jié)論：“是因為奪舍。”

    “她”說：“當(dāng)然。我已經(jīng)說過了，奪舍就是最大的違規(guī)，你這個笨蛋！”

    林尋：“可你之前說過，就是因為余歆的意識仍在，我才有可能穿到她的身體里?！?/br>
    “她”又是一聲笑，冷冷的：“是啊，如果是尸體，以你現(xiàn)在的能力根本進(jìn)不來，可我沒說進(jìn)來以后她的意識就不會死掉??！兩個人的意識共用一具身體真是太擠了，人類共存本來就是要搶奪資源的，要不然也就不會有戰(zhàn)爭了。這本來就是一場較量，弱者注定會被強者吞噬?！?/br>
    原來是這樣……

    這很像是女人孕育孩子的過程，胚胎要長成人，就需要掠奪母體的營養(yǎng)。如果懷了一對雙胞胎，那么在肚子里的時候他們就會開始“斗爭”。有些雙胞胎生下來，一個身體好一個身體弱，而有的只會生下來一個，因?qū)嵙^弱的那一方被徹底“吞噬”。

    林尋：“難怪你剛才說叫我不要離開得太久，久了可能就回不來了?！?/br>
    “她”說：“余歆本就意識微弱，這具身體的能量也不如你原本的身體，而且你進(jìn)來以后一直在消耗，她這點能量根本供應(yīng)不起。”

    林尋：“如果我離開這個世界，余歆真會死掉嗎？”

    “她”回答道：“從現(xiàn)在她的求生欲和意識能量來看，她已經(jīng)沒有心力、也不愿意再支撐自己活下去了。因為你的出現(xiàn)，因為你這種‘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能力，三兩下就替她解決問題，她已經(jīng)選擇將一切都交給你了——這你應(yīng)該有感覺?！?/br>
    是的，林尋有感覺，但她一直不確定那是什么。

    她只是感覺到余歆的意識在遇到一些刺激時會有一瞬間的強烈反應(yīng)，但大多時候都是安靜的，就像是躺平的狀態(tài)。

    “她”繼續(xù)說道：“你口口聲聲說幫她，請問你有沒有想過，你什么都替她完成了，這可以說是幫，也可以說是一種對她本就不多的生存意志的剝奪？只要接下來錢的問題順利解決，余家脫困，余寒恢復(fù)學(xué)業(yè)，孫導(dǎo)受到法律制裁，余歆也就沒有再支撐的理由了?！?/br>
    林尋許久接不上話，心里是一陣陣地害怕，不由得想起前面幾個世界的余歆的選擇。

    而在這個世界里，余歆雖然表現(xiàn)得堅強有韌性，一個人默默吞掉所有屈辱，究其原因卻并不是她本性變了、性格更強悍了，而是余家剛經(jīng)歷父母雙亡的重創(chuàng)。如果余歆也選擇了自殺，這無疑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余寒一定會崩潰，那這個家就徹底散了。

    林尋：“可這到底不是我的身體，如果余歆的意識死掉了……”

    沒等林尋問完，“她”就先一步回答：“等經(jīng)過排異期，等這具身體完全接納你、為你所用，余歆的意識就徹底失去利用價值。哪怕她對這個世界還有一絲留戀也不過是茍延殘喘，‘消失’是早晚的事，最多也就幾個月吧。”

    說到這里，“她”陰陽怪氣地笑起來：“對了，在她走之前你別忘了跟蔣延告白啊，這是她最后一個心愿。你送佛送到西，可不要給她留遺憾。呵，現(xiàn)在看你們還真是好朋友，她臨死之前她叫你不要管她，一定要救她哥哥——你做到了。她感謝你，于是就將這具身體交給你。正好她不想活了，你出現(xiàn)了，她就剛好解脫。這也算是一報還一報吧，上個世界她殺了你，這個世界她把命給了你?！?/br>
    林尋：“你閉嘴！”

    “她”卻笑得更為猖狂：“都這個時候了就不要惺惺作態(tài)了。不要跟我說你不忍心，你下不了這個狠手。來都來了，你現(xiàn)在走，余歆也會死，倒不如留下來，以她的身份和mama團聚，許亦為還會認(rèn)你。你看這個世界多好！”

    是啊，這樣是很“好”。

    蘇云和蔣媛都活得好好的，蔣延前途坦蕩，沒有浪費他的好成績。余家雖有波折，但余寒和余歆都在為了延續(xù)家族而努力。最重要的是許南語沒有死，雖然在現(xiàn)實世界都認(rèn)為她“瘋”了，這種瘋是無力改變女兒的死造成的，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需要改變了。

    林尋安靜了許久，既沒有對著空氣說話，也沒有心理活動，久到連“她”都察覺出不對，不禁發(fā)出疑問：“你在想什么？”

    林尋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她”聽不到她的心聲，一時顧不上細(xì)究，只說：“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她”說：“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我可以回答你。說吧?！?/br>
    林尋問：“在今天以前，我雖然可以穿越，卻無法選擇去哪個世界、哪個時間點，這一切都是你決定的。所以這個世界也是你選的，對嗎？”

    幾秒的沉默，“她”的回答既輕且清晰：“沒錯，這是我為咱們倆精心挑選的。喜歡嗎？”

    盡管已經(jīng)猜到這一步，林尋的皮膚上還是忍不住浮現(xiàn)雞皮疙瘩，連指尖都在發(fā)麻：“所以你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她”反問：“我什么要告訴你？我負(fù)責(zé)選擇，你負(fù)責(zé)探索答案，分工很合理啊?！?/br>
    林尋沒有糾纏這個問題：“所以你才會那么痛快地將自由穿越的技巧交給我，因為你根本不怕我離開。我若是走了，余歆很快就會死掉。我不明白，你算得這么準(zhǔn)，為什么還要跟我做交易？我有什么能給你的？”

    “她”說：“交易么還是要做的，要有契約精神。我現(xiàn)在就可以將我的條件告訴你：就是你不得離開這個世界，你要用余歆的身體生活在這里。”

    林尋不解：“為什么？這對你有什么好處？”

    “她”說：“這又是另外一個問題了，我不想回答，反正等有一天時機成熟了你自然會找到答案?！?/br>
    林尋忍不住皺眉，雖然“認(rèn)識”了有段時間，卻還是無法習(xí)慣“她”這種性格和交流方式。

    林尋：“要是我毀約呢，要是我連余歆的死都不管，執(zhí)意要走呢？”

    “她”說：“哦，這我也想過了，是有這種可能。如果你真這么想不開，非要用這種方式來挑戰(zhàn)我，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你知道的，我有這個能力帶你去任何你不想去的世界——折磨你。”

    林尋沒有即刻發(fā)問，而是順著“她”的狠話揣度。

    就在這時，“她”又落下這樣一句：“還有一件事你也該好好想想了?！?/br>
    林尋：“是什么？”

    “她”說：“記得蘇云說過的那句話吧，她說你就不該生下來。這就是我的提示，你自己好好琢磨吧?！?/br>
    ……

    “她”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林尋想了整整一天。

    而這一天“她”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林尋甚至感受不到“她”的存在。除此之外，林尋還覺得身體有些虛弱，肚子餓得特別快，剛吃完飯不到兩個小時就又餓了。

    在這段時間里林尋想了很多事，可無論她的心理活動如何激烈，都沒有得到“她”的回應(yīng)。

    這令林尋不禁開始設(shè)想某種可能性：“她”的出現(xiàn)是否也會受到制約呢？也許并不是“她”表現(xiàn)出來的隨心所欲、無所不能，“她”只是在裝腔作勢地隱藏自己的弱點？

    再說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么東西是無敵的，萬物相生相克是不變的自然規(guī)律，就好像有毒蛇出沒的地方七步之內(nèi)必有解藥一樣。

    林尋想了想，假設(shè)每次穿越都要消耗大量體力，按理說“她”的能量應(yīng)該也會被削弱才對。而且穿越是“她”主導(dǎo)的，時間和地點都是“她”定的，消耗應(yīng)該會更大吧？

    或許“她”提出讓她留下來的條件，告訴她如果離開得太久余歆就會死，都是為了防止她過度使用這種能力的一種說辭？

    如果這些推論都成立，那么這一天來“她”應(yīng)該正在休眠。

    為了證實這一點，林尋在心里不斷地進(jìn)行心理活動，還刻意去想一些違背“她”的念頭，比如她想離開，她一定會離開，不顧任何人死活！

    結(jié)果，“她”沒有一點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