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林尋瞇著眼睛,一時看不清人,只能感覺到屋里的燈光有些晃眼。 這時,“她”的聲音冒了出來:“你已經(jīng)沒用了?!?/br> 林尋正要問“她”要做什么,便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她往下拽。 林尋掙扎了一會兒,卻抵抗不了這種趨勢,沒多久就被拽進一片黑暗當(dāng)中,林尋叫喊著,但沒有人回應(yīng)。 然后,林尋就聽到許亦為的聲音;“怎么樣?頭是不是很疼?” 可許亦為的說話對像根本不是林尋,而是另一個“她”。 “她”虛弱地回應(yīng)著:“我好難受,我是不是要死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許亦為再一次嘆氣:“你不會死,我現(xiàn)在也不會走?!?/br>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林尋徹底聽不到了。 不只是聽不到,甚至連這具身體的感覺也在逐漸消失,林尋只覺得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弱,好像正在被另一種力量消解、吞噬。 第56章 chapter 20 chapter 2 林尋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她中間有過那么幾次曾出現(xiàn)過短暫的意識恢復(fù),但都只是一瞬間。而那一瞬間根本不夠時間讓她自救,她感覺到自己的力氣正在一點點散盡,就像是進入胃部的食物,被分解、消化,最終作為營養(yǎng)融入到人類的身體里。 她就要死了,徹徹底底地死去,這是林尋意識恢復(fù)時所產(chǎn)生的唯一想法,她甚至來不及想到更多,意識便又沉寂了。 有一件事不要說別人,就連林尋自己都感到很意外,她竟然沒有自已以為的那么記恨“她”,或者說是她已經(jīng)沒有余力去做這件事。 強烈的恨意只會令她消耗更快,現(xiàn)在的她非常冷靜,知道保留實力的重要性。既然“她”可以一直作為客體寄生在她的身體里伺機而動,那么她也可以。既然現(xiàn)在的情況不允許她意氣用事,那她就老老實實地待著,臥薪嘗膽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就這樣,也不知道時間流逝了多久,林尋的感覺時起時伏。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活力了,好像就要沖破繭房,下一秒?yún)s又感覺到那些活力被另一股熟悉的力量吸走——是“她”。 “她”似乎將她當(dāng)做營養(yǎng)供體,隨時隨地不講道理、不顧她意愿地從她這里掠奪養(yǎng)分,有時候吸收得狠了,她就會陷入昏迷,時間有長有短,每一次都覺得自己要油盡燈枯了。 看來是真拿她當(dāng)工具了。林尋這樣想著。 這段時日,她偶爾也會想起以前看過的影視劇,比如那部《黑客帝國》,就給她的認知和價值觀造成不小的沖擊。還有一些描繪未來世界的科幻電影,人類在強大的科技和ai面前已經(jīng)淪為養(yǎng)分——這很像是她現(xiàn)在的處境。 人類是需要精神養(yǎng)分的,強大的精神世界可以撫慰現(xiàn)實的不公,當(dāng)《肖申克的救贖》男主角被關(guān)禁閉的時候,獄友問他是如何熬過來的,他指了指腦袋說,因為他有莫扎特。肖申克監(jiān)獄困住了他的身體,卻困不住她的靈魂。 不過相比那些電影而言,“她”對她要更殘忍一些,“她”連精神上的虛假世界都沒有給她,就讓她一直待在“虛無”當(dāng)中絕望地等待生命消失。 林尋不禁想到自己,她堅持到現(xiàn)在的動力是什么,她還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和對未來美好的暢想嗎?她是否還要尋找到時空穿越的真相,搞清楚自己為什么會擁有這種能力,使命是什么嗎? 母親許南語說,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都有自己的使命,生命的更迭自有一套規(guī)律。大部分人死去了,什么都沒有留下,最終化為地球的養(yǎng)分。小部分人死去了,會留下一些精神財富,留給后面的人,比如音樂、詩歌、思想、科技等等。 林尋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任由自己的思緒翱翔,除此之外她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偶爾停下來,她也會想到曾在真實世界里接觸過的那些人:余寒、蔣延、余歆。 當(dāng)然還有許亦為。 他們現(xiàn)在都在哪里,過得怎么樣,有沒有發(fā)現(xiàn)真正的林尋消失了,現(xiàn)在這個是冒牌貨? 林尋感覺自己沉睡的時間比活著的時間都要長久,大概過了好幾個十八年,久到她都要總結(jié)出來一本新的人類思想了。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古人的生命比現(xiàn)代人短暫,卻能在稍縱即逝的時間里研究出那么多為后人所用的文化思想。而這些文化思想經(jīng)過一代代傳承,最終變成文明。 就在林尋已經(jīng)放棄逃出去的可能性,做好準(zhǔn)備化為“林尋”的一部分的時候,某一天,她突然聽到了一道陌生的聲音。 這感覺真是太新奇也太遙遠了,多久了,她多久沒有聽到“活人”說話了? 那是個女人的聲音,冷漠且冷靜,她以前從未聽過。最主要的是,那道聲音來自黑暗之外,而非和她共處在同一空間,就像是天外來聲。 “林尋?!蹦莻€女人又一次叫她的名字,不像是在喚醒她,倒像是在確認她的身份。 林尋顧不得驚訝,回應(yīng)道:“你是誰,你認識我?” 停頓了一秒,女人自我介紹道:“我叫樊小余,我和你一樣有穿時空的能力,我找了很久。這次對話,是為了引導(dǎo)你進入下一個世界——真實的世界?!?/br> 下一個世界,真實的世界。 林尋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糊涂了:“我不懂,我有很多疑問。我不認識你,你說你也是穿越者,你……” 唯有一件事林尋十分確定,樊小余絕不是“她”,她們的分別不只是聲調(diào)和語氣,林尋完全可以通過剛才那兩句話分辨出樊小余和“她”的性格迥異。 樊小余回答道:“現(xiàn)在還不著急去下一個世界。如果你的疑問沒有得到解釋,就算將事情交到你手里,你心里也會有疑慮。而這些疑慮最終會變成妨礙,令你做出錯誤判斷。所以我會花一點時間來回答你的問題,你盡管問,我也想知道你掌握了多少線索?!?/br> 這一刻,林尋根本無暇去猜測樊小余的動機,以及樊小余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她寧可選擇盡信,因樊小余是唯一一個穿過黑暗與她對話的人。她雖然不是什么高智商人類,卻還能想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樊小余的力量應(yīng)該在“她”之上。樊小余就是拉她離開這片“黑洞”的唯一希望。 林尋安靜了好一會兒,問出的第一個問題連自己都感到意外:“我來的那個世界和我去過的那些世界都是真實存在的嗎,還是說它們只是,只是……” 樊小余:“你懷疑它們只是一段虛擬數(shù)據(jù)?” 林尋沒吭聲。如果那些世界是數(shù)據(jù),那她也會是。 樊小余這樣回答道:“從你的維度來看,它們的確真實存在,你經(jīng)歷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絕非虛擬?!?/br> “我的維度?”林尋問,“難道你和我不是一個維度的人?那在你的維度,我和我經(jīng)歷的世界又是什么?” 樊小余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三維世界的人會怎么看待二維世界呢?” 林尋回答:“一維世界就是一條直線,將多條之間放在一起就會成為一個平面,這就是二維世界。二維世界的最大特點就是,三維世界的人可以感受到二維世界,但二維世界無法感受到三維世界的存在。三維世界是更立體的存在,在二維世界里受到的限制到了三維世界就不存在了。三維世界可以很輕易地摧毀二維,統(tǒng)治二維,但二維世界對此一無所知。” 到了四維世界也是一樣的道理,三維世界的人無法繪畫出四維立方體,只能通過電腦技術(shù)實現(xiàn)。三維世界的限制到了四維世界也會消失,而三維世界最大的限制就是時間和空間。這就是為什么現(xiàn)在的科學(xué)理論會說,到了高維世界“時間”就不存在了,高維世界的生命可以隨時隨地出現(xiàn)在任何一個時間點上。高維世界無處不在,俯視渺小的三維世界,就像是看著地上的影子。 有人說,人在做夢時可以回到四維世界,而現(xiàn)實生活就是四維世界投射出來的一段影像,四維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三維世界只是四維世界的人類用于滿足幻想而投射出的夢。而所謂的自由意志和自由意識,就是四維世界的本尊投射的思想,在小說中總是用“冥冥中有道力量”或是“直覺”“第六感”這樣的描述去形容。 再說得直白一些,三維世界就是一次生活體驗、一次角色扮演,在生命永恒的四維世界實在太枯燥了,就依靠著在三維世界做的一場夢來滿足精神需求。每結(jié)束一次“夢境”就相當(dāng)于經(jīng)歷完一場人生,去往下一個世界就等于“投胎轉(zhuǎn)世”。 當(dāng)然以上這些說法在三維世界里還沒有得到真正地驗證,它始終作為一種部分人類的共識存在著,也有人說這就是腦補過度。 林尋問:“如果你是高緯世界的人,那么我的故事你一定都看到了吧?你是來救我的?” “是?!狈∮嗾f,“我的任務(wù)就是帶你離開,引導(dǎo)你去往下一個現(xiàn)實世界。” 林尋:“然后呢,繼續(xù)以林尋的身份生活嗎?你這樣做有什么目的?是誰給你的任務(wù)?” 樊小余:“因為你的能力,我們選中你,要帶你走。但你現(xiàn)在的體力還不足以離開,你需要回到現(xiàn)實世界吸收養(yǎng)分,等待時機成熟。” 林尋的思路一直在跟著樊小余轉(zhuǎn)動:“如果我選擇待在這里,以我的力量永遠都出不去,是不是?” 樊小余:“我想你自己也感覺到了,你的力量不能為你所用,你現(xiàn)在只是一個培養(yǎng)皿,它們只是在你這里留存,積攢到一定程度就會被透支。” 林尋跟著點頭,隨即又道:“我不明白為什么‘她’要這么對我,我還以為‘她’的目的是共生,沒想到是奪舍?!?/br> 樊小余問:“你知道你說的‘她’是誰嗎?” 林尋遲疑了一秒,回答:“我想過兩種可能,一種‘她’就是我;另一種,‘她’是很早以前就存在的意識體,因為發(fā)現(xiàn)和我的身體十分契合,于是寄居在這里?!?/br> 樊小余:“你們的世界有一種說法,叫人格分裂,你知道吧?” 林尋感到一絲驚訝,卻又不是那么意外:“你是說,她是我分裂出來的人格?” 樊小余:“你們誰先誰后,我不知道。站在我們的角度,我們評估過你們兩人的質(zhì)量和可塑性,最終我們選擇了你?!?/br> 林尋:“選擇我做什么?” 樊小余:“守護時空、維護法則,狙擊違背法則的人,就像是你們世界里的警察一樣?!?/br> 林尋喃喃重復(fù)著樊小余的用詞,又問:“什么樣的行為叫違背?” 樊小余:“通俗點解釋就是,影響、破壞甚至是摧毀一個人的因果,令一個不該死的人死掉了。而這個死掉的人又直接或間接影響其他幾個人的因果,小雪球滾成大雪球,最終形成雪崩,導(dǎo)致整個現(xiàn)實世界的摧毀?!?/br> 林尋:“哦,這很像是穿越小說里雞生蛋蛋生雞的理論,還有祖父悖論。” 林尋又問:“你說帶我離開,就是讓我離開這個世界的身體嗎?那我到了下一個世界會成為誰?” 樊小余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她:“你知道現(xiàn)在這個世界是哪里嗎?” 林尋搖頭:“我連過了多久都不知道,只記得被‘她’帶去一個只能活一天的世界,死了就會重來,直到找兇手才有可能進入下一天?!?/br> 樊小余說:“那已經(jīng)是十幾個世界以前的事了?!?/br> 十幾個?! 林尋驚訝得說不出話。 樊小余:“我們一直在追蹤你的精神力,但這很難。你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偶爾會短暫地蘇醒,我們就是利用這短暫的意識恢復(fù)找到你的大概方位。直到最近你醒來的時間變長了,我們才能精準(zhǔn)地鎖定目標(biāo)。至于你剛才的問題,是的,接下來我會將你們兩人分開,你會在我的引導(dǎo)之下去往下一世界,在那里你依然是林尋,但如果你想換一個身份,也可以——身體只是作為能量供給的一種形式,是誰并不重要。” 林尋努力消化著樊小余提供的信息,依然有些不能相信原來已經(jīng)過了那么久:“我還以為‘她’會一直生活在那個世界……” 樊小余:“‘她’的目的根本不是停留,而是消耗。去更多的世界就需要更多的精神力,而這些精神力都是你給‘她’的。‘她’的目的就是將你徹底變成養(yǎng)分的提供者,直到有一天被‘她’完全cao控?!?/br> 這聽上去很像是人格分裂之后的人格融合,強悍的一方溶解掉弱勢的一方,并將其消化吸收,甚至是殺死。 樊小余繼續(xù)道:“其實在那個世界,就算你沒有找到兇手,‘她’也可以找到突破口,只是時間上的差別。但是因為‘她’將你拉下水,將主導(dǎo)權(quán)交到你手上,那個世界的死亡就只會消耗你的精神力,于‘她’沒有絲毫損傷,這樣‘她’就可以躲在暗處吸收你的力量。因為你一直專注于找兇手,反覆死亡、體力消耗,根本不會注意到‘她’對你的趁火打劫。當(dāng)你意識到精神力被徹底掏空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反抗的余地了?!?/br> 是,就是這種感覺。 林尋回憶著當(dāng)時的情形,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歷的一切和樊小余的描述都能嚴(yán)絲合縫地對上,她當(dāng)時的心理也是這樣的,一直以為是反覆穿越導(dǎo)致的身體超負荷運轉(zhuǎn),因此才會突然出現(xiàn)高強度的副作用,何況那時候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對付方裕和高露上面,根本沒有想過“她”會從中做手腳。 林尋:“所以這是‘她’的陰謀,可‘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如果我們都是林尋……” 樊小余:“其他‘林尋’或許會愿意共生,但‘她’要的是獨占、唯一。事實上,你不是第一個被‘她’吸收掉的‘林尋’,也不是最后一個。在你之后還有幾個受害者,她們的精神力比你要虛弱得多,沒有堅持幾個回合就徹底消失了。而那些遭到破壞的世界也在崩塌,不止出現(xiàn)難以修復(fù)的bug,整個現(xiàn)實世界的秩序也遭到摧毀?!?/br> 聽到這里,林尋再次失語。 這種生命的優(yōu)勝劣汰令她背脊發(fā)涼,也令她意識到這其中的殘酷。她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到底強大在哪里,竟然能堅持到現(xiàn)在。她只知道自己一直有在思考,時不時會感覺到力量的流淌。 如果樊小余不出現(xiàn),或許等到哪一天她再次沉睡,并且永遠地沉睡,再也不會醒來,那就會變成前面被消化的其他“林尋”一樣——原來同一個人的意識體也會互相搏斗,爭奪有限的資源,這像極了大自然的生存規(guī)律。 林尋喃喃出聲:“我以前一度懷疑自己有精神分裂,那時候我看了很多這方面的知識理論,還看到一些患者分享的故事。無論是善念還是惡念,最初它們都只是埋在心里的一枚種子,因為想法不同,性格差異,經(jīng)歷會變成思想,成為這些種子的養(yǎng)分。幸福的經(jīng)歷催生善念,悲慘的經(jīng)歷澆灌惡念,善惡時刻斗爭著、撕扯著,直到一方勝出?!?/br> 說到這里,林尋像是明白了什么,問:“雖然你能帶我離開,但‘她’不會放過我的,對嗎?” 樊小余:“照目前看,是的。你是‘她’遇到的最有價值的培養(yǎng)皿,吸收你一個頂過十個‘林尋’,而且還可以循環(huán)使用。雖然這對‘她’有利,‘她’也會警惕防范?,F(xiàn)在的你還不足以抵抗,只能先逃走,休養(yǎng)生息。至于后面的事我?guī)筒涣四愣嗌?,只能做引?dǎo)工作,不能干涉你的因果?!?/br> 也就是說,無論是逃亡、被殺,或是將來有一天反抗、反殺,都需要她自己完成,這是一對一的戰(zhàn)斗。 林尋沒有繼續(xù)深究這個問題,卻已經(jīng)隱隱有了預(yù)感,她和“她”最終只能活下來一個,要不就是她被吸收,要不就是吸收掉“她”,共生根本不可能,即便她愿意,“她”也不會同意。 “許亦為……你認識他嗎?”林尋再開口時,這樣問道,“他也有這種能力,你們有沒有接觸過?” 樊小余回答道:“他曾是我們認為更適合的人選,他的排序在你之前。但很可惜,他沒有加入?!?/br> 更適合的人選,排序、沒有加入? 林尋:“你總是說‘我們’,你們到底是誰,有多少人?” “逆行者。”樊小余回答,“我們曾經(jīng)有九個人,現(xiàn)在剩下七個,如果這次營救順利,你將會是第八個?!?/br> 逆行者? 這三個字并不難理解,但在三維世界里,“逆行”用來形容的是趕赴火場的消防員,明知危險還是要沖到一線的刑偵、緝毒人員,搶險救災(zāi)的解放軍戰(zhàn)士,以及奔赴戰(zhàn)場的軍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