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蔣延又笑著勸她寬心放輕松,還提議說過段時間請了假,陪她出國玩一圈。 直到視頻切斷,林尋第一時間從手機里翻出行事歷,又找到一個企業(yè)工作群,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僅有工作,而且工作非常忙碌。 她昨晚的確是剛從機場回來,卻不是因為旅行,而是因為去外地的一個中學做考前心理輔導。 至于她在這個世界的職業(yè),就是心理咨詢師,但是和前面世界的利嘉和柳周醫(yī)生不同,她們都是??漆t(yī)生,可以問診開藥,而她只能做心理咨詢,沒有行醫(yī)資格。 這聽上去有點不可思議,做了那么久的病人,想不到有一天會站在幫助他人解決心理問題的立場上。 林尋在房子里轉悠了半個小時,她發(fā)現(xiàn)樓上樓下都有一個書房,樓下的像是許南語在用,樓上的則屬于她。 許南語的書房里對方了很多文件,還有一些獎狀,正如林尋感覺的那樣,許南語不只是職業(yè)女性,還是女強人,她還經(jīng)營著一家企業(yè)。 林尋翻了翻文件,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看不懂,便來到樓上自己的書房里。 二樓的書房有一整面墻的書架,上面放滿了書,但不只是心理學方面的書,社會學、人文地理、自然科學應有盡有。 當然,林尋相信自己不可能都看過,大部分應該都是出于好奇才買的,買了就放著,也許大部分連翻都沒有翻開過。 書房的寫字臺很寬,上面不僅有一個臺式機,還有一個筆記本電腦。 林尋打開電腦登錄賬號,按照前兩個世界留下的使用習慣四處點擊,很快就找到幾個重要文件夾,里面幾乎都是患者資料。 林尋正看得專注,手機里進來一條信息。 是余寒發(fā)來的:“有個朋友的孩子需要心理咨詢,但具體是什么問題沒有跟我說,我想把你介紹給他們,可以嗎?” 林尋遲疑了一瞬,沒有立刻回答余寒,而是問樊小余:“我在這個世界是心理咨詢師,可我沒有那么多理論知識,如果我去工作只會給那些患者造成困擾,現(xiàn)在惡補也來不及了,我該怎么辦?” 樊小余回答:“不用擔心,我很快就能處理好,你可以在短時間內(nèi)吸收這個世界‘林尋’的知識儲備,但會有一點頭暈、頭疼的副作用?!?/br> 林尋:“沒問題,我可以承受。” 這話落地,林尋快速回復余寒:“可以,我先了解一下他們家的情況,再安排具體咨詢時間。” “謝謝?!庇嗪值溃巴盹埼液陀囔摱伎梢詼蕰r到,晚上見。” “晚上見。”林尋沒有追問更多問題,放下手機便坐在桌前發(fā)呆。 幾分鐘后,手機里又進來一條信息,將林尋的思路打斷:“張總安排那位新患者,之前已經(jīng)預約過了,再確認一下時間,下午一點半,沒問題吧?” 林尋正在打字,第二條信息跟著發(fā)出:“對了,張總說叫你有個心理準備,對方坐過牢,是交通肇事罪,我想這也是這次咨詢的主要目的?!?/br> 第59章 chapter 03 chapter 03 臨出門前,林尋感覺到樊小余所說的副作用,先是頭暈,進而頭疼,一開始只是一點感覺,幾分鐘后感覺漸漸增強。 這種疼不是偏頭疼也不是神經(jīng)疼,就像是整個腦仁都在發(fā)脹的那種疼,好像頭蓋骨要繃不住了,很快就要裂開了。 林尋一口氣灌了一整杯黑咖啡,又等了好一會兒,希望靠咖啡因來緩解頭疼。結果頭疼只得到一部分緩解,中樞神經(jīng)倒是開始興奮了。 你還別說,樊小余這種高維對低維的降維控制真的牛逼,林尋明明不會開車,更沒有考過駕照,連交規(guī)都不知道幾條,沒想到經(jīng)過這波副作用,連開車技能都掌握了。 她的大腦好像有了自主意識,就像是一塊海綿吸取著這個身體原本具備的知識,還在短時間內(nèi)和她的意識進行連接。該怎么說呢,有點像是器官移植。 林尋一路上都懷揣著興奮勁兒,直到來到上班的心理咨詢中心,前臺小妹見到她立刻熱情打招呼。 林尋表面淡定,心里卻在打鼓,雖然按照心理年齡來說,她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多個世界,三四十歲總該有了吧,可在她的認知里,她依然還在懷念十八歲,依然想回到那個時候。 幾分鐘后,林尋在辦公室里坐定,帶著好奇心開始熟悉周圍的環(huán)境,包括文件夾、書籍和電腦的使用習慣。 等到興奮勁兒漸漸淡了,林尋拿起桌上的檔案資料看了眼,上面的內(nèi)容比較簡單,大量空白需要在針對患者進行咨詢之后填補,顯然這是一份長期工作。 盡管林尋沒有站在心理咨詢師的角度想過問題,但她是資深患者,她知道這樣的流程意味著什么,需要多長時間,短則一年,長的十年八年都有。當然這也需要一定經(jīng)濟實力支持,還需要定時抽出時間,培養(yǎng)一種更為前衛(wèi)的消費觀。 有的人即便有錢,也不會將錢花在精神健康維護上,他們會堅定認為自己沒病、好得很。也有一部分人會拿“沒時間”來當逃避借口,認為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多睡一會兒,或者多去掙點錢,何必花錢找一個陌生人聽自己說話,非得給自己心理上找點問題?這不是吃飽了撐的,花錢找罪受嗎? 林尋看過自己的收費標準,四十分鐘八百元,經(jīng)過優(yōu)惠是五百元。說實話她心里有點虛,不知道這五百會不會拿著燙手、虧心。 這個世界的林尋受到的教育和生活環(huán)境并不比前幾個世界差,而且這里的她更加順遂,連喪母之痛都沒有經(jīng)歷過,更不可能患上什么精神分裂。說是人生贏家也不為過。 許南語并不需要靠林尋賺錢養(yǎng)家,這份工作對于林尋來說是興趣、意義大于實際價值。 當然來看病的患者也是有篩選的。會選擇定期心理咨詢的人絕對不是普通工薪階層,就算有人好奇嘗試了一下,也會因為四十分鐘五百塊的收費而卻步。 檔案資料里顯示,患者為男性,今年四十五歲,姓名王崢,是一家公司的合伙經(jīng)營人。數(shù)年前王崢犯下交通肇事罪,雖然導致他人死亡,但因事后曾自首,認錯態(tài)度良好,在獄中有立功加分,還申請了專利發(fā)明,因此早早就放了出來。 林尋熟悉了資料,不到一點半,助理敲門進來,說王崢已經(jīng)到了。 林尋起身做好準備,直到王崢進門。 走進門里的男人乍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商人身份,雖然他穿著偏休閑。 大概是受到精神困擾,王崢臉色不佳,面色發(fā)黃,唇色發(fā)白,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中等身材,沒有發(fā)福。 但看得出來王崢比較注意細節(jié),衣服都是品牌,以舒適為主,沒有起皺,即便是腳上的鞋也沒有沾上污漬,頭發(fā)也是一塵不染。 男人這樣講究細節(jié)的不多,通常來說要么就是有點潔癖,要么就是身邊有一個非常整潔的女人。 “王先生,您好,請坐?!绷謱ぐ凑沼洃浿欣魏土茚t(yī)生待人接物那一套有樣學樣,安排王崢入座,端了杯暖胃的茶給他,做了會錄音錄像的提示,這才進入正題。 王崢算是配合,只是對錄音錄像頗為排斥,要求取消。 林尋沒有強求,她自己也曾是患者、求助者,明白尊重和信任是心理咨詢的第一位,于是在作出簡短地引導之后,林尋便將話題交給王崢。 王崢講述的過程并不長,林尋聽得認真,也有些緊張,盡管她小心掩飾住了,盡管她腦子里已經(jīng)裝滿這個世界林尋留下的知識,做心理咨詢師的體驗對她來說還是太過新奇。 不過林尋的新奇感沒有持續(xù)太久,不一會兒就被王崢的訴求吸引過去。 王崢提到的是一件舊事,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八年。十八年前,王崢開車上路,因為一邊開車一邊講電話而分神,一個不小心就撞到竄出馬路的行人。 行人也是男性,很年輕,當場就沒了呼吸。 王崢一時害怕,駕車逃離現(xiàn)場,事后左思右想,心里實在不安,便去警局自首。 因為這件事,王崢被判入獄七年,為此付出代價。但因為死者沒有家人,王崢沒能做出經(jīng)濟補償,事情就這樣結束了。 聽到這里,林尋不由得產(chǎn)生疑問,十八年前的舊事,牢也坐了,過了這么久什么坎兒都該過去了,恐怕連那天發(fā)生的細節(jié)都已經(jīng)淡忘,怎么會現(xiàn)在提起呢?如果這件事真的給王崢造成巨大困擾,怎么到現(xiàn)在才開始治療? 林尋很快提出自己的疑問,王崢解釋道:“其實這幾年我已經(jīng)很少再想起這件事,但是最近這半個月我開始頻繁做噩夢,總是夢到那天發(fā)生的事……” 無緣無故怎么會突然夢到當年的事? 林尋將這一點記錄下來,又提出問題:“那在做噩夢之前,您有沒有特別的經(jīng)歷,和這件事有關的?” 王崢搖頭:“什么都沒有,一切如常,所以我才覺得奇怪。我還請了師父幫我看過,我甚至懷疑是不是當年那個人來跟我討說法?” 這話聽上去有些怪力亂神,林尋卻沒有急著下結論,畢竟她遇到的事比這些更扯。 林尋:“那您希望我怎么幫您呢?” 這種事別說是心理咨詢師了,就連醫(yī)生都沒有切實有效的辦法,最多也就是安排一系列幫助確診心理疾病的檢查,再開一些有助睡眠、安穩(wěn)焦慮情緒的處方藥。 站在外人的角度,無論是告訴王崢“你就是想多了”“要是冤魂討說法怎么可能等十八年才來”,還是勸王崢想開點,讓自己的生活更忙碌一些,或睡前喝點紅酒,王崢也不會聽進去。 根據(jù)王崢的描述,能試的辦法他都試了,情況卻沒有半點好轉,還給他心里造成不小心的陰影。 王崢說,整件事最扯的地方就在于,他做的噩夢一次比一次詳細,開始只是一個模糊的片段,后來越來越清楚,連當年都不記得的細節(jié)竟然在夢里一一呈現(xiàn),就好像在慢動作回放一樣,特別不可思議。 還有,這么多年過去了,王崢說他連當年那條路叫什么都忘記了,具體怎么走也沒印象了,更不可能記得路牌上的注釋,竟然也在這幾次的夢境里一一還原。他甚至還能說出那天的溫度,想起那是幾點幾分。 林尋的筆就沒有停過,她將細節(jié)以速記的方式寫在本子上,直到王崢提到出事的具體時間,在紙上沙沙作響的筆尖終于停住了。 時間:六月二十三日,午后一點四十分。 地點:夢城,西峰區(qū),河畔路。 在王崢看來,林尋只是停了一小會兒,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注視著他。 王崢卻不知道,這一刻的林尋腦海中正在涌入大量畫面,它們飛快地旋轉著,就像是自己有生命一樣尋找自己的位置。 然后,林尋腦海中多出一份記憶。 那也是在河畔路,距離車道不遠處有一片湖泊,就在王崢撞死人的那一年,同一天,午后一點多,林尋溺水。 那種溺水的感覺就像是昨天發(fā)生的一樣,真實得可怕。 當然那天蔣媛也在。 林尋好像再次找到了當時既絕望又冰冷的感覺,口鼻灌入湖水,嗆得她喘不過氣。 蔣媛在岸上叫她,接著跑進水里,朝她游了過來。 “林老師?”王崢見林尋臉色越來越白,忍不住出聲。 林尋一下子醒神:“哦,您請繼續(xù)?!?/br> 林尋看上去很鎮(zhèn)定,這一刻卻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跳得有多快,好像下一秒就要從喉嚨跳出來一樣。 林尋默默消化著這些突然出現(xiàn)的記憶,沒有呼叫樊小余,只是用自制力將那些情緒壓下去,命令自己仔細去聽、去記王崢的講述,還要像一個專業(yè)的心理咨詢師一樣,時不時用眼神和語言進行交流,用這些信號給求助者肯定和支持。 問診持續(xù)了一個半小時,王崢大部分描述都是沒有實際意義的情緒上的發(fā)泄,他用了很多重復性的語言,反覆強調(diào)自己失眠的痛苦,那些畫面有多令他不安,還有自己希望能通過心理咨詢得到什么樣的幫助,希望這些糟糕的感覺盡快消失。 林尋沒有點破事實,只是盡力去安撫王崢。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陷入情緒問題的人是不可能僅憑傾訴和吃藥就能痊愈的。心理病心藥醫(yī),偏偏這世界上沒有一項科技可以研究出心藥,心藥只在人心里,而且早就放在那里了,有的人幾年就能找到,有的人一輩子都找不到。 送走王崢,林尋就坐在辦公室里發(fā)呆,又利用一點時間將王崢的描述輸入電腦,做成檔案。 直到下午下班,林尋開車回家,路上她還在回顧那些突然生出的記憶。 她的理智告訴她,那些記憶不屬于她,而是這個世界林尋的記憶。應該是因為王崢提到的事與“林尋”的經(jīng)歷有關,這才勾出那段回憶。 至于她,她雖然曾經(jīng)穿回到溺水現(xiàn)場,卻因為情況緊急,根本沒有注意到那是夢城的哪個湖泊,附近是什么路。事后也沒有和“她”求證過,當然也沒有機會去問許南語。 看來這個世界的林尋記憶力更強一些,起碼這件事還記得。 不過這是緣分嗎? 如果是的話,也太巧了。王崢撞死人的現(xiàn)場距離她溺水的地方那么近。 這個世界的林尋沒有死于溺水,蔣媛也沒有,她們都得救了,死的卻是旁邊車道上的行人。 那么是誰救了她們? 林尋的疑問一直持續(xù)到回家,進門后沒多久,門鈴響了。 林尋心不在焉地去開門,門外正是蔣延。 蔣延臉上掛著淺笑,看她的眼神十分溫柔,他的穿著比前面幾個世界更斯文也更講究,看得出來家境更優(yōu)渥,似乎和她奪舍余歆那個世界的蔣延更接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