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林尋表現(xiàn)得非常淡定,直到柳周回到診室,提示她可以開始。 林尋就躺在躺椅上,完全放松地接受柳周的引導(dǎo),閉上眼之后很快便進入類似冥想一樣的狀態(tài)。 幾分鐘后,冥想狀態(tài)變成了半夢半醒,林尋雖然閉著眼睛,卻好像透過眉心看到了一些畫面,大腦也開始接受潛意識發(fā)出的信號,意識和潛意識逐漸同頻連接。 那些畫面越來越清晰,不只是“看到”了,它們似乎擁有自己的生命,鮮活而生動地涌入腦海。 “尋尋,咱們要去感謝那個救你的哥哥,他叫小維,記住了嗎?”這是許南語在說話,而說話的對象是年幼的林尋。 年幼的林尋乖巧點頭:“記住了,mama?!?/br> 畫面一轉(zhuǎn),許南語拉著林尋來到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這里看上去有些陳舊,還有許多小孩子,從幾歲到十幾歲。 他們看過來的眼神充滿了好奇,有的還帶著一絲羨慕和嫉妒,還有戒備。 然后,那個只有十四歲的少年小維從人群中走出,他看上去個子很高,皮膚比成年許亦為的膚色要深,身上帶著銳氣和不遜。 小維在許南語面前站定,遂看向摟著許南語脖子的林尋,上下掃了一眼,笑了。 畫面繼續(xù)旋轉(zhuǎn)。 下一秒,林尋便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洗手間里。 洗手間的墻壁上掛著粉色的浴巾,架子上擺著幾瓶女性喜愛的洗發(fā)水和沐浴液品牌。 鏡子里反射出一張小女生的臉,稚嫩、青澀,卻又奇異地早熟,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期待。 這是她的臉,只不過是十幾歲時的她,她應(yīng)該還沒有成年。 她很快對著鏡子笑了一下,拿起手里有潤色功能的潤唇膏,在嘴上涂了一層,又抿了抿嘴,將蓬松的頭發(fā)一下下梳理整齊,這才走出浴室。 她一蹦一跳地往樓下走——這里仍是她和許南語住的房子,只不過裝修不同,應(yīng)該是后來重新大裝過。 樓梯口站了一道挺拔的身影,那是個男人,從背影看也就二十幾歲。 林尋笑著叫道:“小維哥哥!” 最后兩節(jié)臺階,林尋幾乎是跳下去的,還伸出雙手去抓他。 被叫做小維哥哥的男人適時轉(zhuǎn)身,就像是預(yù)感到她的動作似的,同時用手穩(wěn)住她的沖勢。 林尋站定了,仰頭看向男人。 男人面帶淺笑,正是成年后的許亦為。 第65章 chapter 09 chapter 09 畫面繼續(xù)旋轉(zhuǎn),林尋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進入下一個場景。 林尋剛看清眼前的畫面就嚇了一跳,當(dāng)然不是驚嚇的嚇,而是猝不及防,心臟也怦怦快跳了兩拍。 近在咫尺的是許亦為的睡臉,他正靠在沙發(fā)里,頭歪向一邊枕著抱枕。 林尋離得很近,顯然是故意的,正準(zhǔn)備干“壞事”。 林尋下意識往后縮了一下,雖然這個世界的“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卻還無法從舅甥關(guān)系中出來,還拿許亦為當(dāng)長輩看。 幸而畫面又一次旋轉(zhuǎn),周圍換了新的場景。 林尋沒有絲毫心理準(zhǔn)備,也沒有預(yù)感到將會看到什么樣的畫面,直到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警察局里…… 她在哭,而且已經(jīng)泣不成聲,旁邊的警察正在和許南語對話,似乎正在安慰她們。 林尋擦了把眼淚,向四周張望,然后她看到了前幾個世界就見過的張律師,卻遲遲見不到許亦為。 林尋走向張律師,盯住他問:“小維哥哥呢?”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了過來,許南語臉上浮現(xiàn)出驚訝和擔(dān)憂:“尋尋?” 張律師拍了拍林尋的肩膀說:“會找到的?!?/br> 會找到的是什么意思?許亦為失蹤了? 林尋正要追問,下一秒就被一股力量擠了出去。 這之后的畫面走向明確,卻越來越不樂觀。 一年又一年,每一年林尋等到的都是周圍人的搖頭嘆息,有人說“一定可以找到”,有人說“也許他只是失憶了,等在什么地方”,而這些聲音也越來越猶豫。 除此之外,林尋還在這些人當(dāng)中看到了蔣延、余寒、余歆、蔣媛,他們也在安慰她。 可這些安慰的聲音并不能緩解林尋的焦慮癥,她頻繁做著噩夢,總是夢到“小維哥哥”,她總是哭著驚醒,再難入睡,就那樣一直躺到天亮,直到太陽出來才感覺到一點困意。 林尋的臉色越來越差,目光總是呆滯的,白天醒著的時候腦子就像是堵塞了漿糊一樣,好像阿茲海默癥提前到來。 她的身體也開始出現(xiàn)問題,似乎沒有一個器官是健康的,她的精神總是恍恍惚惚,但她不在乎,藥一把一把地吃卻遲遲不見好,這也無所謂。周圍的人都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地勸她,好像每一個人都已經(jīng)走了出來,開始向前看,只有她在和自己較勁兒。 然而這在林尋看來,就等于是所有人都已經(jīng)放棄了,他們都接受了小維哥哥的死,只是默契地沒有說出來罷了——誰都不愿意當(dāng)這個惡人,不想看到她崩潰,他們只是在用行動告訴她,生活還要繼續(xù),這個世界沒了誰都還會運轉(zhuǎn),并不會有什么影響。 就這樣,畫面一幕幕切換,直到林尋被這些記憶感染,和身體里“林尋”的意識達成前所未有的共鳴,幾乎要融為一體了。 林尋好像聽到了一絲微弱的聲音:“小維哥哥……” 林尋無法控制自己的淚腺,她感覺到臉上的冰涼,感覺到有液體劃過面龐,直到醒來。 一時間,林尋只覺得自己情緒起起伏伏,許久無法落定,心跳也催眠前要快,好像還有點心悸。就像是睡到一半做了噩夢驚醒,如果有心跳檢測的話,可能會跳到一百三四十。 這的確是個噩夢,盡管林尋此前已有不好的預(yù)感。 柳周醫(yī)生將林尋扶起來,林尋默默喝了一杯熱水,對于柳周的問題充耳不聞,隔了好一會兒才吐出兩個字:“謝謝?!?/br> 林尋沒有在診室多待,等柳周醫(yī)生開了藥,她便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走出診室,蔣延輕聲問:“感覺怎么樣?” 林尋想了想說:“好多了?!?/br> 蔣延卻明顯不信:“你確定?” 林尋沒有強調(diào)自己真的沒事,她曾是病人,當(dāng)身邊的人詢問時她總是下意識說出“我沒事”三個字,就像喝醉的人說自己沒有醉一樣。顯然這個世界的“林尋”也有一樣的習(xí)慣,蔣延聽得多了就不信了,可是又忍不住不問。 林尋靠著座椅看著窗外的景致,腦子里卻還在徘徊剛才那些畫面。 既然樊小余說不要輕信任何人,那么她就選擇用催眠的方式喚醒這個世界的記憶,她相信這比從他人口中說出來的故事要真實得多。 事實就是,因為她的提醒許亦為活過了十四歲,他成功躲過了那場車禍。又因為許亦為對她有救命之恩,許南語開始投資孤兒院,資助許亦為求學(xué)、做生意。許南語口中的“院里”指的就是孤兒院。 許亦為在生意上的天分毋庸置疑,他一定表現(xiàn)非常優(yōu)秀,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 林尋很清楚地知道,一定是許亦為出事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意外”。如果只是意外,不至于死不見尸,或許是有人為因素。 但是是誰呢,為什么偏偏是許亦為,許亦為生前和什么人有恩怨? 直到蔣延取了藥回來,林尋從座椅上起身,跟著蔣延往外走。 就在這時,從門口進來一位男性患者,林尋只下意識抬了下頭,和來人打了個照面,便不由得怔在原地。 蔣延走了幾步回頭一看,見林尋沒有跟上來,還站在原地發(fā)呆,問:“怎么了?” 林尋回頭看了一眼,對蔣延說:“那個人有點眼熟。” 蔣延搖頭:“沒印象。” 當(dāng)然,蔣延不可能有印象,但林尋卻清楚地記得,那個人叫王崢。相比上個世界王崢變化不大,雖然穿著簡單休閑卻難掩身上的商人氣息,而且能在私人診所就診一定有些財力。 但問題是,這個世界的王崢會有什么心理問題,嚴(yán)重到需要看醫(yī)生的地步——難道許亦為躲過了那次車禍,又換成其他人死在王崢的車轱轆下? 不,應(yīng)該不會,如果有其他人死去,就說明達成質(zhì)量守恒,那許亦為就不該在成年后死掉。 這中間一定出了什么問題,而且還是一長串的因果連鎖效應(yīng),但究竟是哪一個環(huán)節(jié)導(dǎo)致最終的結(jié)果,目前還不得而知。 這一次林尋沒有向樊小余提出問題,她心里已經(jīng)有數(shù),原來這個世界的任務(wù)根本不用尋找,當(dāng)它出現(xiàn)時她自然而然就會意識到。 回去的路上,林尋的話多了起來:“蔣延,你還記得小維哥哥失蹤前發(fā)生過什么特別的事嗎?” 聞言,蔣延不由得神色凝重:“尋尋,你……” 林尋卻將他打斷:“我真的沒事,只是因為這個病,因為吃藥的副作用,我的記憶里也受到影響。我不知道自己記住的部分是真實的還是幻覺,我只是想和你確認(rèn)而已。你放心,我不會因此尋短見,我會好起來的?!?/br> 趁著等紅綠燈的時候,蔣延看向林尋,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蔣延在林尋眼中找到了一絲堅定,雖然她的臉色依然不好,眼神卻比以往亮了些。 蔣延松了口氣,說:“他的失蹤很突然,我所知道的都是聽你說的,他生意做得很成功,出事之前他原本是要出差,卻不知道為什么他沒有上那架飛機,就這樣不見了?!?/br> 也就是說,許亦為是在上飛機之前去了某個地方,進而出事? 林尋又問:“除此之外還有什么特別的事?” 蔣延看了她一眼:“有,不過主要是發(fā)生在你身上,你的記憶出現(xiàn)混亂,你還說了很多……” 林尋追問:“是不是我講了一些和你們的記憶、認(rèn)知相悖的故事,所以你們以為我生病了?” 蔣延:“是的,不過你的身體檢查很正常,醫(yī)生說可能是因為受到刺激影響情緒,引起一時的神經(jīng)錯亂。” 林尋不再言語,很快就在手機里找到一些文字記錄,包括許亦為上飛機是哪一天,什么時間。 蔣延見狀,說:“你現(xiàn)在的感受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所說的那些故事并不是真實存在的,它們沒有發(fā)生過。這幾年你的壓力越來越大,雖然我知道你不會考慮我的建議,但我還是想說,你有沒有考慮換一個工作,這樣或許能少一些胡思亂想?” 換一個工作? 林尋正要問她現(xiàn)在的工作是什么,隨即就在手機里翻到一些文檔,這里面記錄著故事創(chuàng)意和人物設(shè)定,還有一些碎片式的構(gòu)思。 原來她是小說家,筆名就叫“尋覓”。 林尋又上網(wǎng)搜到“尋覓”的作品,發(fā)現(xiàn)成名作也就是代表作,是一本叫《雙面》的小說,而且已經(jīng)出版。 故事介紹很簡短,大概意思說的就是她現(xiàn)在的經(jīng)歷,女主人公經(jīng)歷了兩個世界,她的大腦中也有著兩個世界的記憶,她最愛的男人死掉了,但周圍的人都說她有病,這種妄想癥狀意味著她患有精神分裂,根本不是所謂的平行世界。 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這該多么絕望啊,自己堅信的世界只存在自己的大腦中,身邊所有信任的親人朋友都覺得她瘋了,而且這里面沒有對錯。最可怕的是,當(dāng)全世界的正常人都覺得你瘋了,而你卻急需一個人的認(rèn)同,通過這個人的嘴告訴你,你沒有瘋。 很快,林尋就翻到一些讀者的評論,其中一條說:“我知道這是小說,但作者描述的角度太逼真了,讓我懷疑是不是真的有平行世界的存在,作者真的經(jīng)歷過?” 還有一條說:“天才與瘋子只有一線之隔,佩服作者的想像力,也很擔(dān)心作者的精神狀態(tài),寫到最后會不會連自己都真的相信了?” 放下手機,林尋收回發(fā)散的思維,這樣問道:“對了,這幾天是不是有流星雨?” 蔣延:“嗯,據(jù)說是規(guī)模最大的一次,三十幾年才來一次,會持續(xù)三到四天?!?/br> 三到四天,也就是說在這個時間段地球的磁場也會受到波動,那么她應(yīng)該還有機會再見到許亦為——從鏡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