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站起來總結(jié)的是黃飛，他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和所有人的看法，現(xiàn)在基本可以肯定，真兇另有其人——如果真有這個覺醒者的話。

    朱迪問了一句：“什么覺醒者？”

    徐信和黃飛又花了一點時間解釋之前的詭異，不只是朱迪，連陳放也忘記了自怨自艾，兩人都處在不可置信的荒謬感中，許久回不了神。

    接著黃飛又快速還原了整件事的順序和過程：第一個受害者是王曦，嫌疑人是勞改犯；勞改犯殺人之后就往外逃，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逃不出去，只能回來找地方躲起來；第二個受害者是胡旭，嫌疑人是管理員；管理員殺死胡旭之后被控制在十二樓，后來自己掙脫出來；而這兩名嫌疑人疑似在十二樓撞見，最終管理員殺死了勞改犯，又在八樓被陳放殺死。

    還原完整個過程之后，朱迪再次發(fā)言：“那這樣看來，就不存在什么連環(huán)案的真兇，也沒有覺醒者。那大家已經(jīng)安全了?！?/br>
    這話落地，又是幾秒鐘的沉默，所有人包括陳放都看向朱迪，每個人臉上表情都寫著“不可能”。

    朱迪又一次膽顫起來：“為什么你們不愿意相信這一切只是巧合，兇手已經(jīng)死了，這里不會再有人死了?！?/br>
    “因為……”黃飛第一個接話，“這不符合整件事的邏輯。如果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那這個世界消失的npc就該恢復(fù)原狀。我們留在這里討論一件已經(jīng)結(jié)束的事情就沒有意義?？梢娛虑檫€沒有完，因為還沒有分出勝負。”

    徐信第二個開口：“還有，剛才的分析只是基于一種‘假設(shè)’，如果不是勞改犯殺了王曦，那會是誰？如果不是管理員殺了胡旭，那又是誰？現(xiàn)在唯一確定的就是陳放因為正當防衛(wèi)而殺了管理員。勞改犯是怎么死的也是一個問號?！?/br>
    第三個表達看法的是易杉：“因為林覓的覺醒，我相信還有另一個覺醒者。林覓的作用是給大家提示，而那個潛藏在暗處的兇手，則是為了贏得最后的勝利。他很聰明，會借刀殺人，也懂得隱藏身份，這個人就在咱們中間?！?/br>
    朱迪抖了一下：“也許他躲在別的什么地方，不一定在這里??！或者，她也可能是陳太太！”

    林尋看向朱迪，她也是最后一個掐斷朱迪僥幸心理的人：“他熟悉了解死者，所以不可能在別的地方。還有業(yè)主群你有沒有注意過，現(xiàn)在群里只剩下咱們幾個和陳太太，其他人都消失了。至于你說可能是陳太太，這一點要徐醫(yī)生幫忙判斷，看陳太太是否有體力做到這一切。我唯一確定的是，我在電話里聽到的笑聲，是個男人?！?/br>
    林尋話落，朱迪抱住自己的手臂，驚恐的目光緩慢掃過這屋里的幾個男人。

    而他們也正各自對視著、打量著。

    林尋的眼神在朱迪臉上停留片刻，也跟著看向易杉等人，不僅仔細而且?guī)е骄?。但林尋看的和朱迪看的不同，朱迪是在看表情，還處在震驚當中，林尋看的卻是五官和氣質(zhì)。

    有一件事林尋始終沒有透露，那就是勞改犯和管理員死掉之后，這里每一個人的模樣、氣質(zhì)都發(fā)生了新的變化，既有勞改犯的頹廢、戾氣，也有管理員的狡猾、敏捷。

    林尋越發(fā)肯定此前的猜測：從頭到尾這個世界就只有兩個玩家，一個是她，另一個就是真兇。所以這個覺醒者真兇，可以是他們其中任何一個。

    他與她的任務(wù)不同，他只有殺光所有分裂出來的npc，才能獲得完整的自己，才能從這里離開。

    是的，這就是他覺醒的真正意義。

    第105章 chapter 17

    chapter 17

    分裂。

    得出這個結(jié)論之后，林尋心里一陣陣發(fā)涼，那不是因為震驚或恐懼，而是一些更深層的，她不愿意再去挖掘也不想深思的東西。

    她強行按住自己那敏銳的直覺，阻止它的信號繼續(xù)深挖，生怕它擅自行動，刨出什么她現(xiàn)在還不想面對的真相。

    就在這短暫的走神里，林尋感到一點迷茫。

    她一直都是了解自己的，也很有自知之明，她很清楚地記得自己過去是怎樣一個人，有點鉆牛角尖、較真兒，有點認死理、固執(zhí)，還有點刨根問底、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意思。

    若非她是這種糾結(jié)的性格，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步，就像樊小余提到過的一樣，就算有的人具備這種能力的基因，也不一定激發(fā)得出來，這和性格和境遇有極大關(guān)系——基礎(chǔ)給你了，但基礎(chǔ)之上所建造起來的高層建筑是什么樣，規(guī)模如何，要看你自己。

    然而到了這一刻，林尋忽然有一種“停止”的念頭，她希望一切點到即止，希望回歸原始，也希望自己永遠處在一直在追尋探索的階段，而不要有觸碰底層真相的那一天。

    林尋又一次看向易杉，現(xiàn)在的他比之前更加像許亦為了。

    但換個角度看，卻又不是原汁原味的“舅舅”許亦為，更不是“哥哥”許亦為或是少年小維。

    他就是他自己，一個令她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熟悉在于，他的長相、思維、性格都是許亦為。而陌生在于：這很像是她第一次見到小維時的感覺，是又不是，仿佛是許亦為的雙胞胎兄弟。

    看上去一模一樣的兩個人，能有多大差距呢？

    林尋不由得想起那個黑化的自己，那也是“林尋”，但她們之間并不能彼此認同。不知道許亦為見過多少個不同時空的自己呢？一定是不少了，他那個處變不驚的性格多半也是見多了，漸漸也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再說回這間房間。

    林尋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除了她以外，這里的npc都沒有發(fā)現(xiàn)“分裂”和“融合”這件事。

    討論得久了，他們有人去過洗手間，洗手間里有鏡子，進去就能看到。也就是說，他們都沒有從鏡子里發(fā)現(xiàn)自己的變化，也沒有發(fā)現(xiàn)別人的變化，這一切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就在林尋走神的同時，屋子里其他人也討論到同一件事：相似之處。

    為什么是他們，為什么不是別人，為什么這個世界的其他npc數(shù)據(jù)都被抹掉了，只留下他們這些人？

    “因為你們就是同一個人?！?/br>
    這是林尋心里的聲音，但她選擇不露聲色。

    她看著幾個npc討論起來，各抒己見，也趁此機會動用意識詢問樊小余，并將自己的判斷道出。

    樊小余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問我。是的，你的判斷沒有錯，它很精準?！?/br>
    得到這樣的答覆，林尋又生出新的疑問：為什么？

    為什么要用許亦為作為數(shù)據(jù)樣本來設(shè)置這個任務(wù)關(guān)卡，是為了考驗她，還是為了證實什么？

    林尋問：“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找到了這個世界的關(guān)鍵，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已經(jīng)完成任務(wù)了？”

    樊小余笑道：“你找到的只是第一步。如果僅僅是發(fā)現(xiàn)許亦為就是原始數(shù)據(jù)，這也未免太簡單了。如果這就是任務(wù)目標，那么在外貌特征上，系統(tǒng)根本不會給你這么明顯的提示?！?/br>
    林尋又問：“我記得你說過，這個世界的秘密就在npc身上，而這些npc是以許亦為為原始數(shù)據(jù)，那么我要找的就是他的秘密？”

    樊小余：“可以這么說。”

    林尋：“我認識他那么多年，他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哪有什么秘密？”

    樊小余：“你真認為你全部知道嗎？”

    林尋一頓：“什么意思？”

    樊小余：“別忘了，你連另一個‘林尋’的秘密都不完全知道，還是我找到你之后，告訴了你一部分。到了許亦為這里，你怎么敢說自己全部知道？”

    林尋沒有接話，因她已經(jīng)明白了樊小余的指向，以及自己陷入了一個思維認知誤區(qū)。

    她以為自己知道的許亦為，是她生活的那個世界里的他，而非全部的他。在一些平行世界里，她和許亦為是沒有交集的，他甚至不叫許亦為。也許那些世界里的他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就像這個虛擬世界的npc們，拆開來看，他們都不完全像許亦為。

    也就是說，她要找的秘密在一個全然陌生的“許亦為”身上？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達成任務(wù)目標還有第二條途徑，那就是活到最后。意思就是這里的npc會繼續(xù)死亡，直到最終融合成一個人。

    或許到那時候，她可以在這個融合后的人身上發(fā)現(xiàn)秘密是什么？

    林尋的思路走到這里，npc們之間也發(fā)生了一點爭執(zhí)，起因是他們努力總結(jié)著大家的共同之處，但無論是性別還是性格，都沒有找到所有人統(tǒng)一的點。

    朱迪已經(jīng)有些頭疼了；陳放也在說自己頭好疼，感覺心跳得很快，是焦慮癥犯了；黃飛說得口干，喝了兩杯茶水；徐信給陳放做了一個簡單檢查，從藥箱里拿出藥給他吃。

    還有易杉，他距離林尋很近，即便討論得最激烈的時候，他也不忘觀察林尋的反應(yīng)，他也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林尋過于沉默的。

    林尋回神時，感覺到手被易杉碰了一下，他的體溫比她的高，手上溫?zé)帷?/br>
    林尋看向他，易杉適時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不要走神太久，適當?shù)丶尤脒M來，不然會引起懷疑?！?/br>
    林尋有些詫異，但還是點了下頭。

    朱迪發(fā)現(xiàn)兩人的互動，問了一聲在說什么，林尋隨便扯了個線索表示回答，就好像她之所以話少只是因為在思考規(guī)則走向。

    一個人什么時候最惹人注意？是周圍所有人都在說說笑笑，都在鼓掌，只有一個人不笑不說話也不鼓掌的時候。

    一場會議，九個人都發(fā)表看法，只有一個說沒有看法，所有人都會記住他這句“沒有看法”。

    就像現(xiàn)在，黃飛總結(jié)了每個人的觀點，雖然沒有一條值得參考，然后他便發(fā)現(xiàn)林尋沒有任何觀念，于是將問題拋了過來：“林覓，你怎么看？從剛才開始你就沒說過話，在想什么？”

    因為有刑偵經(jīng)驗，黃飛對于群體中的個體差異十分敏銳，經(jīng)黃飛點名，除了易杉的其他三人這才注意到林尋已經(jīng)沉默了很久了，存在感非常地低。

    林尋倒是不慌，直視黃飛說：“我在想你們總結(jié)的相似之處，也許并不是在這些性別、性格和經(jīng)歷方面。這些東西是系統(tǒng)給的，也許只是隨機生成，也許是為了迷惑大家的視線，都是系統(tǒng)說了算。如果系統(tǒng)不打算通過這些信息給大家提示，那么這些就是無效信息，沒必要浪費時間在這上面?！?/br>
    朱迪接道：“有道理?！?/br>
    陳放跟著說：“那你說從哪里入手？”

    林尋掃過兩人：“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就會告訴大家了，就不用一直想了?！?/br>
    徐信這時候喃喃道：“如果相似之處不在系統(tǒng)給的信息里，那么就是這里所有人本身自帶的，而咱們都沒有注意到的東西……那會是什么？”

    易杉說：“也許這個東西很明顯，就擺在臺面上，但身在局中的我們看不到?！?/br>
    陳放嘆了口氣：“那這讓人怎么找啊！這不是難為人嗎？”

    朱迪說：“我看過一本書，那里面也是所有npc一個接一個離奇死亡，最后發(fā)現(xiàn)其實那是一個局，他們每個人都做過錯事，是有人要懲罰他們?！?/br>
    黃飛回道：“那只是小說，不能套用在這里。我沒傷害過任何人，也沒冤枉過任何一個嫌疑人?！?/br>
    易杉：“就算是類似的設(shè)定，也在剛才所說的系統(tǒng)給的信息范圍內(nèi)。假設(shè)這里每個人都犯過錯、害過人，那也是這個世界灌輸給我們的記憶，同樣只是數(shù)據(jù)，可以是隨機生成的?！?/br>
    “等等……”徐信似乎得到了啟發(fā)，“你的意思是，咱們的相似之處或者說是共同點，指的是系統(tǒng)之外的東西？可是在來這里之前，我是什么人，做過什么事，我根本不知道，也無從知道。”

    黃飛：“你不知道，但覺醒者知道。他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關(guān)鍵，于是才有了這個連環(huán)案?！?/br>
    徐信：“哦，也就是說，只要咱們中間有誰知道大家都不知道的事，他就有可能是覺醒者?！?/br>
    聽到這話，陳放突然指向林尋：“她不就知道嗎，她也是覺醒者，為什么她不可能是兇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又轉(zhuǎn)向林尋。

    林尋抬了下眼皮，掃過其他人的神態(tài)。

    黃飛擰著眉心，再次浮現(xiàn)出之前的懷疑，但他不是因為一句話就搖擺的人，更像是因為陳放的提醒令他產(chǎn)生別的聯(lián)想。

    徐信雖然沒什么變化，卻在微表情中流露出一絲警惕?；蛟S他也開始懷疑自己對“林覓”的好感從何而來了。既然大家都是數(shù)據(jù)，那么這份好感也是數(shù)據(jù)，不是真的。畢竟擺在生命面前，那虛擬的好感根本不值得一提。

    朱迪原本距離林尋很近，這會兒下意識挪開了一點距離，這是本能的反應(yīng)，并非是因為陳放的話。對于自己不了解或是存在未知可能的人和事，先保持距離總是沒錯的。

    陳放就更不用說了，他渾身都充滿了戒備，而且經(jīng)歷了一場又一場的崩潰，精神大受刺激，只恨不得快點將兇手找到，自己就可以獲得解脫。

    林尋最后看向易杉，易杉始終沒有動，只是回望著她，甚至比林尋看向他要更早，他在觀察，也在思考，但這些東西里面沒有懷疑和戒備。

    片刻的沉默，易杉收回目光，對其他人說：“我相信她。”

    黃飛反問：“依據(jù)呢?！?/br>
    易杉：“感覺?！?/br>
    陳放：“你不是吧……”

    易杉幾不可見地笑了笑：“我的建議是，接下來兩人或者三人一組。我相信林覓，不是要說服大家和我一起相信，而是我愿意和林覓一組。如果我死了，那林覓就是兇手，大家就不用找了。”

    黃飛：“我倒是認為，所有人都待在一起會更安全。”

    陳放聞言，立刻做出反應(yīng)：“我不要，都待在一起憑什么只銬著我？你們根本不相信我，那我就回家陪我太太！我們關(guān)上門不出來，我保證！”

    朱迪看了陳放一眼，小聲說：“我也不想和他待在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