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起源

    chapter 19

    秦柊不知道自己經(jīng)歷了多少次“實驗”，幸好他是搞科研的，反覆失敗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他并不會因為失敗次數(shù)多了而影響情緒，心中的信念永不動搖。

    也許是五十次，也許是七十次，總之當秦柊終于找到問題的關(guān)鍵時，卻又陷入新的難題——如何令兩個人都活下來。

    可這幾乎是無解的，它們互為悖論。

    林尋之所以選擇放棄自己的生命，是因為要挽救秦柊的生命，而秦柊之所以要挽救林尋，是因為林尋為了他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秦柊最終做到了挽救林尋，那么就意味著秦柊的生命沒有受到威脅，沒有受到威脅那就不需要挽救，那么林尋又怎么會放棄自己的生命呢？同樣，既然林尋不會放棄自己的生命，那么秦柊也就不需要挽救林尋。

    看，這是一個死循環(huán)。

    而秦柊這個邏輯嚴謹、實事求是的科研人員，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如果將一個閉環(huán)的死循環(huán)打破，令它變得不嚴謹，那自己就有機會鉆空子了。

    在那幾十次的失敗里，秦柊反覆驗證，反覆尋找突破口。作為一個科研人員，遇到這樣嚴謹?shù)臅r空閉環(huán)，必然是興奮的，但秦柊這一次卻希望出現(xiàn)奇跡，哪怕只是一場幻覺。

    后來也不知道是第幾次，秦柊發(fā)現(xiàn)了“秦柊一號”和“林尋一號”的秘密，它們似乎在一次又一次的爆炸中“進化”了。當然說是有獨立思考意識還有點遠，意外的是這些反覆穿越的數(shù)據(jù)竟然寫進了它們的數(shù)據(jù)中。

    秦柊震驚之余，竟然還可以和它們進行對話，這其中包括一些簡單的信息互換，令他更清晰地掌握全局。

    就這樣，秦柊又進行了多次論證和推演，終于在它們的幫助之下找到了一個小漏洞。

    漏洞雖小，于他接下倆要做的事卻是巨大貢獻，他可以將這個小缺口撕成一個大缺口，徹底改變這個世界的走向，甚至改變自己和林尋的命運。

    至于這個世界如何達到質(zhì)量守恒，秦柊暫時還無暇理會。

    “意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fā)生的，具體來說是當秦柊發(fā)現(xiàn)缺口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被高維世界的監(jiān)控盯上了。

    那個當著秦柊的面，將空氣撕開一道口子，并從另一個時空跨步而來的男人，名叫叢生。

    叢生就像是秦柊看過的那些科幻電影里的未來人一樣，是秦柊眼中無所不能的存在，試圖挑戰(zhàn)叢生必然是死路一條。

    秦柊對叢生一無所知，而叢生似乎已經(jīng)掌握了每一個世界“秦柊”的命運軌跡。

    叢生沒有浪費時間，單刀直入地告訴秦柊，他可以選擇去往原始世界，從源頭掐斷秦柊這枚種子，那么千萬個平行世界里的秦柊就都會消失。這對叢生而言，是修復(fù)時空秩序最容易的方式。

    秦柊這才知道，他在有意地違背一種時空法則，他的行為令這個世界產(chǎn)生了震蕩，它即將“毀滅”。而這個世界也會直接影響到未來的多個小世界，因為每當他做出一個選擇，就會分裂出一個新世界。

    秦柊沒有慌亂，只是問叢生：“你告訴我這些，就說明你不算從源頭殺了我?，F(xiàn)在應(yīng)該還有機會補救，而你愿意給我這個機會?！?/br>
    秦柊沒有猜錯，可他不知道為什么。他認為對叢生而言，他是個危險分子，從源頭清除是理所當然的。

    叢生看著秦柊的眼睛好一會兒，似乎正在判斷秦柊是怎樣一個人，值不值得給這個機會，然后叢生說：“主要原因，是你并不是為了自己才走這樣一條路，而你執(zhí)意要救的人，和我有一點淵源。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本質(zhì)還不算壞?！?/br>
    淵源？

    秦柊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林尋的生父似乎也是個時空旅行者。

    但秦柊來不及細問，叢生很快就告訴秦柊：“我知道你希望和她永遠地生活在這個世界，直到壽終正寢。但我勸你不要想了，你們的共存是一枚定時炸彈，這個世界有自己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新陳代謝，它會選擇‘消化’‘吸收’掉你們其中一個，或者兩個一起。這樣將危險系數(shù)降到最低，才能維持這個世界的秩序。事實證明你們的確做了超出規(guī)則的事，再繼續(xù)下去，即便讓你成功了，這個世界也不會存在多久?！?/br>
    真?zhèn)€世界崩塌是什么樣？秦柊無法想像。

    他一個三維世界的人，受到這個三維世界的格局影響，想像不出來高維世界所謂的毀滅，更沒有見過所謂的降維打擊。

    秦柊心里涼了半截，嘴上喃喃道：“所以我們不能共存?！?/br>
    沒想到叢生卻說：“也并非不可以。我用系統(tǒng)做了無數(shù)個模擬推演，有一種選擇可以令你們相安無事地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你們不會摧毀對方，也不會摧毀世界。但……”

    叢生說到這里停住了，他又一次打量著秦柊的表情，只見秦柊原本已經(jīng)灰暗的眼底瞬間點燃了一抹光亮，如同深夜的原野中那一點點星星之火。

    秦柊語氣很輕，卻很堅決：“我愿意退讓，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我愿意承受一切?！?/br>
    秦柊是聰明的，不只是智商上，還非常懂規(guī)則。他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也知道沒有“完美”的選擇，任何選擇都是需要犧牲的。

    比較好的情況是，一個選項相對較好，一個選項相對較差，那么大多數(shù)人都知道該選擇哪一個。比較糟糕的情況則是，兩個選項都不好，于是就出現(xiàn)了兩害相較取其輕的結(jié)果。

    遇到一些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即便選擇了較好的那個結(jié)果，也會長吁短嘆，覺得其實還可以更好。

    秦柊不是這樣的人，他已經(jīng)做足最壞的打算。他想，哪怕在那個世界里，他和林尋是敵人，或是一輩子不能相識，這都無所謂……

    秦柊心里計較了一番，直到叢生說：“你們依然可以生活在一起，但不是以情侶的身份。不是情侶，不是夫妻，就不會有下一代，不需要擔心你們的后代會給時空帶來新的顛覆性毀滅。不過你現(xiàn)在做的研究依然可以繼續(xù)，那種藥對你們?nèi)S世界的人很有幫助，你們需要體力補充。”

    秦柊很快找到幾個重點：“聽你的意思，在那個新世界我們?nèi)匀痪邆浯┰綍r空的能力，而且我的記憶也會保留？”

    如果記憶被清空了，哪還有什么體力藥呢，一切都會重啟。

    叢生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容，透真贊許：“但去了新世界，你們之間的故事版本不會只有一種，從開局就會生出多個版本，這多個版本的每一個小選擇，又會生出更多版本?！?/br>
    秦柊跟著點頭，這就是說一個全新的“千萬平行宇宙”會再次誕生。

    “好?！鼻貣拜p聲應(yīng)道，“這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最好的選擇了。我沒有所求了。”

    叢生看著秦柊，卻露出一點欲言又止的神色，然后說：“你一定要想清楚，不要這么盲目地做決定。在那里，你們之間不會再有男女之情，而且是‘永遠’。而且你還保有現(xiàn)在的記憶，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

    秦柊的嘴唇抿緊了，喉結(jié)上下吞咽著，他此時的心情如同冰火兩重天，一邊是即將迎來救贖的溫暖，而另一邊則是永遠冰封這個世界秘密的寒冷。

    不管在這里他們曾經(jīng)如何相愛，如何溫馨，如何許諾、承諾，如何依依不舍，這些情感與經(jīng)歷都將只存在于他的心里。

    已經(jīng)處于腦死亡的林尋，即便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也是歸零的狀態(tài)，如同一個新出生的嬰兒，像是古人所言的已經(jīng)喝掉孟婆湯的轉(zhuǎn)世者。

    最主要的是，這種重新產(chǎn)生的羈絆，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永遠”，那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

    秦柊垂下眼睛，唇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他在苦笑，可心里卻一幕幕流淌著過去的點滴，那每一抹甜，如今回想起來都添加了一點澀，或許未來還會融入苦和酸。

    秦柊再度抬眼時，神色篤定道：“我愿意。我已近做好心理準備了。但我希望再開局時，我可以在她身邊，離她更近一點，這樣也好就近照顧她。她的身體弱，她比我更需要那些藥?！?/br>
    叢生緩慢點頭，暗暗吸了口氣：“我能告訴你的是，你們一開始并不相識，但是通過你的努力和一些緣分，你們有機會成為一家人。當你們成為一家人時，你在這個世界的記憶會以數(shù)據(jù)的形式重新輸入到你的腦海中。但如果你沒有走到那一步，錯過了，這個世界的記憶就不會出現(xiàn)，以免造成困擾?！?/br>
    秦柊試圖想像著叢生描述的世界，他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感覺，會不會就是科學家們夢寐以求的那種，在瞬間吸收到整個宇宙的知識，進而瘋癲的狀態(tài)？沒有獲得時，所有人都會對此產(chǎn)生好奇，可一旦獲得了，以三維世界人類的身體絕對是無法承受的。

    想到這里，秦柊不由得笑了：“一言為定?！?/br>
    第156章 chapter 20

    卷六.起源

    chapter 2

    秦柊不知道那個叫叢生的男人是怎么做到的，他只知道在他和林尋相識的世界里，他們年紀相當，懸殊不大，然而到了重新開具的“新世界”中，他大了林尋足足十歲。

    不過秦柊的記憶在開局最初就被封存了，自他有記憶以來，他便叫小維。

    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小維被許家收養(yǎng)，改名許亦為。

    “亦為”二字是小維自己選的，他看著親切，卻也說不上來自己要“為”什么。

    再后來，許亦為第一次見到外甥女林尋，她還是個半大不點的小女孩，她站在許南語的身后，睜著大眼睛怯生生看著他，眼睛里充滿了好奇，還有一點點認生。

    許亦為很少笑，見到林尋也沒有改變，他看上去有些冷漠，心里卻是平靜的。

    這天晚上，許亦為做了一個夢，非常具體詳細且令人感到困惑的夢，它太過真實，令他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有精神問題，怎么會在見到一個小女孩之后就夢到和她有關(guān)的故事，他們之間居然還有感情線，難道他心理變態(tài)有戀童癖？

    那之后許亦為看林尋的眼神變多了幾分審視和古怪，林尋年紀雖小，對人的觀察卻很敏銳，她注意到了，更加怕他。

    許亦為沒有主動靠近林尋，在家時大多在看書，和林尋說不上幾句話，直到林尋跟著許南語離開，回了夢城。

    此后若干年，林尋只有在逢年過節(jié)時跟著許南語回來探親，許亦為一直跟著許家夫婦。

    許亦為對養(yǎng)父母十分敬重，和許南語的感情也算不錯，他是他們眼中的老實人，對于許家的財產(chǎn)并無覬覦，只是跟家里拿了一筆錢作為初始自己，轉(zhuǎn)頭就開始創(chuàng)業(yè)。

    創(chuàng)業(yè)之后賺的第一桶金，就令他還清了家里的錢，盡管養(yǎng)父母說不用還。

    這些年，許南語的精神狀態(tài)越發(fā)不好，但她堅持住在夢城。

    許家夫婦去世之后，許亦為接管了許家的生意，同時經(jīng)營著自己的投資。他的投資越做越大，越做越多，加上年紀輕，外形英俊帥氣，沒有禿頭和發(fā)胖，簡直就是商業(yè)奇跡。

    隨著財富越來越多，許亦為的話也變得越來越少，每當記憶變多，他的性格就越發(fā)沉悶，漸漸地就沒有和人對話的欲望了。

    按照三維世界的理解是，話少了是一種成熟的標志，因為不愿意再將時間浪費在說服不相干的人身上，說不通的事情再說一萬字也說不通，一點就通的事情也不需要反覆去說，或許一句話足以，或許一個眼神就夠了。

    沒有人知道許亦為為什么生意做到一半突然去投資什么醫(yī)藥、生物研究，這是個短期不賺錢的買賣，長期也未必能賺，主要是看手里掌握多少專利，若干年后研發(fā)出來的藥物有多大價值，能在多少年之內(nèi)收回成本。

    聰明的人，會研發(fā)利用率高的藥物，定價貴的藥物，比如治療癌癥的藥，比如預(yù)防疾病的疫苗。

    許亦為投資研發(fā)的卻是極其小眾的，據(jù)說是可以補充體力的藥物。

    這種藥物非常常見，聽上去就是個賠錢買賣，而且根本不需要研發(fā)這么多年。按照投資回報率來講，許亦為早該將這種藥物投放市場，可他一次又一次地讓人改進，試圖要將這種藥做成最完美的補充劑。

    面對下屬和投資顧問一次又一次提醒盡快藥物上市，許亦為始終不動如山。而且他堅持自己做這種藥的實驗對象，還說只有以他為實驗得出的數(shù)據(jù)才具備參考價值。時間一久，外面就逐漸流傳了一種說法，猜測這種藥不知是什么體力補充劑，可能是某種延年益壽的基因藥，否則許亦為怎么這么聰明，投資敗績極少？也許這種藥已經(jīng)在最大限度上對許亦為的大腦進行了激發(fā)。

    這些說法最后連遠在夢城的許南語都聽說了，開玩笑時問起來，許亦為也覺得啼笑皆非，說真要是有這種藥，也不會等到他研發(fā)出來。

    許南語當然不相信這種無稽之談，但她依然覺得許亦為揣著一個秘密，這是女人的直覺。

    許南語從沒有問過，她認為任何人都應(yīng)該有點秘密，不管大小，那是只屬于自己一個人的東西，說出來外人也不會懂。

    就像許南語從沒有告訴許亦為，她年輕時曾經(jīng)激發(fā)出穿越時空的能力，并用這種能力救了女兒林尋，卻因此導致好朋友蘇云的女兒蔣媛溺亡。還有，許南語愛上的男人就是個時空旅行者。

    許南語的能力并不穩(wěn)定，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樣激發(fā)出來的，而且這種能力消失得也很突然，直到她發(fā)現(xiàn)女兒林尋隱隱有了能力激發(fā)的征兆。

    許南語這才猛然想起，她愛上的那個男人說過，有血緣關(guān)系的時空穿越者不能存在于同一世界。于是許南語展開一個腦洞，她想或許林尋一早就繼承了生父的能力，只是因為年紀小，沒有遇到適合的契機去激發(fā)她使用能力，更沒有她生父那樣的引導者去教她，因此林尋在這方面比較“晚熟”。

    許南語還記得那個男人說過，他是因為目睹了老家人在一夜之間全部死于大地震，這才激發(fā)了潛能。

    林尋一直生活無憂，自然激發(fā)不出來。

    至于許南語為什么能使出這樣的能力，可能是因為即將失去女兒，令她母性爆發(fā)，也可能是懷著林尋的時候，她們母女一體兩命，血液融合，她將養(yǎng)分輸送給林尋，林尋的基因里的能力也通過血液流向了她。

    后來某一年，許亦為突然將一瓶體力藥交到許南語手上，并告訴她說，這種藥吃了對身體很好，是一種保健藥。

    許南語并沒有往深了去想，吃了幾次發(fā)現(xiàn)身體確實有改善，精力異常充沛。

    但這種藥只能緩解她身體上的疲倦，她心理和精神層面的負疚感是無藥可醫(yī)的，它們就像是一塊沉淀墊的石頭壓在心口，令她的情緒開始出現(xiàn)問題。

    選擇與這個世界告別，許南語下了很大決心，她仍有留戀。而促使她做這個決定的，除了蘇云的逼迫和她對蘇云的愧疚，還有許亦為已經(jīng)成長為強大的后盾。

    他們姐弟之間沒有簽署任何協(xié)議，他只有一句口頭保證，一個眼神，許南語就知道他能做到。反之，如果他騙她，那么就算簽再多協(xié)議也沒有用。

    許南語和許亦為最后一次見面，聊得不多，大多時間就只是靜坐喝茶。

    許南語當然沒有告訴許亦為她選擇去和蘇云做個了斷，而且她總感覺許亦為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

    最后許南語只對許亦為說：“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個秘密，它是你的執(zhí)念。這種痛苦我很明白，我這一生是無法化解了，只希望將來有一天你可以圓滿的解決?！?/br>
    那一刻許亦為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溫度，可他最終什么都沒有說。

    許南語不知道的是，許亦為的秘密與林尋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