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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見桃花照玉鞍/魔尊徒弟買一贈(zèng)一 第72節(jié)

    話聲停頓,幾息后,少女輕冷地笑了聲,“可惜她還是晚了一步。廟門之外,她親眼見少年公子落發(fā)為僧,剃度出家,從此青燈古佛,不問紅塵。”

    慕寒淵聽得沉默了許久。

    “后來,她回山了嗎?”

    云搖失神了許久:“后來,回了啊……那個(gè)女弟子傷心欲絕,就回到了山門,可惜她是個(gè)木頭的,受了委屈都不會(huì)與人講,師弟師妹們也看不出來。只是自此她便避世不出,一避百年,終于成就了乾門七杰第三人——那日歸山,她廢棄前塵,為自己改名易姓,名曰,修心?!?/br>
    “……”

    修心。

    乾門七杰中云搖的三師姐,傳聞里是個(gè)古板至極,連簪子都要削成板正方形的女弟子。

    傳聞果然不可盡信。

    慕寒淵望見了已經(jīng)在不遠(yuǎn)處的茶樓,這邊的夜市人煙也稀疏了些。

    一面走著,慕寒淵一面溫聲道:“她還是與你說了,至少你聽過時(shí),她心里應(yīng)已放下了?!?/br>
    “放下?是放下了,她連自己的命都要放下了,還有什么放不下?”

    云搖埋首在慕寒淵肩頸前,聲音澀啞,“你知道她是什么時(shí)候與我說的嗎?在四百年前,仙魔之戰(zhàn)最兇烈的一戰(zhàn)后,大師兄與二師姐都死了,三師姐閉關(guān)一夜,忽然與我說,她決意赴守兩界山。”

    一聲極低的,像是哽咽的輕聲,從他被她壓得凌亂的發(fā)間逸出。

    “……”

    慕寒淵喉結(jié)輕動(dòng)了下,但最終也沒回頭。

    他只是到了茶樓前,一階一階走上樓。

    “她是去赴死的,兩界山的那道斷天淵太深了,要用多少人的命去填,怎么填也填不滿……我不想她去?!?/br>
    “我一直以為三師姐不喜歡我,她沉默寡言,從來不怎么與我說話,那夜是她與我說的最多的一夜,我聽了她好多好多的故事……我寧可我從未聽過,寧可她就永遠(yuǎn)不與我說話。”

    可她還是說了。

    云搖泣淚阻止不成,連夜來了梵天寺,折山下桃枝叩山門,連穿梵天寺羅漢金陣十二天門,只為綁紅塵佛子回山,與師姐成親。

    她那時(shí)候還小,想法也幼稚,她以為只要將紅塵綁了回去,師姐就不會(huì)走了。

    可師姐還是會(huì)走,紅塵也帶不回去。

    那日妖僧眉目慈悲,佛面含笑,吉祥痣猩紅如血,卻輕描淡寫地拒絕了她。

    他說百年之期未至,他死也要死在梵天寺。

    云搖到底是乾門的云搖,是那時(shí)七杰中最小的小師妹,那里是梵天古寺,她做不出逼人赴死的惡事。

    而等云搖再回到山門時(shí),修心已經(jīng)不在了。

    她去了兩界山。

    “你知道的,她終究還是,”濕潮浸透了慕寒淵的衣衫,他聽見她澀聲笑著,“一去未回?!?/br>
    “……”

    隨云搖最后一句字音落地,慕寒淵背著她走進(jìn)了茶樓內(nèi)。

    無論什么人死去了多少年,世間都是一樣地?zé)熁馃狒[。只要踏入紅塵里,便有紛繁的人聲撲面,沖去了兩身袍袂盡染的夜色寒涼。

    這地一樓是飲茶之地,二樓往上便是宿處。此時(shí)一樓大堂中,講評書的散了場,剩下的客人已經(jīng)不多,慕寒淵經(jīng)過幾桌還未來得及收拾的果皮狼藉的木桌,來到了柜前。

    “哎喲,客官,打尖還是住店?我們這兒——”

    掌柜的燦爛笑容,在望見慕寒淵那張清冷不凡的謫仙面時(shí),忽地頓了下。

    “這位仙師,可是姓慕?”掌柜小心翼翼地繞出柜門,問道。

    凡間對修者的稱呼千奇百怪,慕寒淵不少下山帶弟子們歷練,自然也見識多了,不以為怪。

    只是……

    “唔,你都這么有名了?”他背后冒出個(gè)蹭得毛茸茸的腦袋,青絲散亂,不成模樣,紅裙女子卻好像在醉意里分毫不覺,“他一個(gè)路過的都知道你……不錯(cuò)不錯(cuò),有為師當(dāng)年名揚(yáng)天下的風(fēng)范?!?/br>
    云搖抬手拍著慕寒淵的肩。

    大有贊許之意,卻顯然忘了自己當(dāng)初揚(yáng)天下的都是些什么“美名”。

    在掌柜震驚的眼神下,慕寒淵有些無奈地單手按住了肩上那只不安分的手。

    “抱歉,稍等我片刻?!?/br>
    對掌柜的略微頷首,慕寒淵轉(zhuǎn)身,將云搖帶去了一樓大堂的角落。

    這里燈火昏昧,落著一張沒有客人用過的木桌,長凳和長凳后的墻面都被他以一道術(shù)法擦拭過,然后慕寒淵才將身后的紅裙女子放了下來。

    由她倚靠到不染片塵的墻角里去。

    “師尊,先飲盞茶,等你酒醒些了,我再帶你到樓上休息。”

    云搖單手托腮,眼神木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慕寒淵這才轉(zhuǎn)身回到柜前。

    掌柜的猶在觀察兩人,這會(huì)兒對上他視線,連忙又避開:“仙師莫誤會(huì),我不是認(rèn)識兩位,是方才有位出家人進(jìn)來,上樓前說是會(huì)有一位生得謫仙似的客人晚些來,姓慕,是他的同伴,房錢也……也一并……”

    兩枚價(jià)值不菲的靈珠,被修竹似的指骨抵在錢柜上。

    慕寒淵溫聲道:“兩間客房?!?/br>
    “哎!哎好,這就為您二位安排最好的客房——”掌柜的連聲笑著應(yīng)。

    “兩間,”慕寒淵一頓,“那位僧人一間外,再開一間便可。”

    “……?。俊?/br>
    掌柜的遲疑望向大堂角落。

    正對上了那邊,靠在桌旁的少女托著腮,但目光如炬,眼都不眨地死死盯著他面前這位謫仙人物的背影。

    掌柜的好像懂了什么。

    “兩位一道……”

    念頭還未出口,掌柜的面前就被一道修長身影攔盡了視線。

    慕寒淵垂眸,神色清冷,語氣溫和而淡然:“我?guī)熥痫嬃诵┚?,有些醉了,我今夜須在房?nèi)照顧。”

    “師……尊?”

    掌柜的又不明白了。

    可惜面前這位謫仙似乎沒有那么好的耐心,答了這個(gè)問題之后,他便轉(zhuǎn)回,徑直朝著角落去了。

    慕寒淵一直走到云搖的身前,停了下來。

    他屈膝,在她眼前折膝,蹲下身。

    指背在茶盞上探過,慕寒淵微微蹙眉:“不喝點(diǎn)茶么?”

    “……”

    云搖不說話,仍是死死盯著他,目光微妙。

    “怎么了?!蹦胶疁Y終于抬眸,問道。

    云搖停了許久,終于緩飄著聲,醉意氤氳了她原本清澈的眼瞳:“我做了一個(gè)夢,夢里,我對你做了很不好的事情?!?/br>
    “做了什么?!?/br>
    慕寒淵垂下頸,正抬手為她拭去短靴上沾過的污泥。

    云搖臉頰微微泛紅,心虛地挪開眸子:“就是,你能想到的,很不好的事。”

    “……?”

    慕寒淵擦過她靴尖的指骨停住,他就勢仰眸望她。

    云搖匆匆看了他一眼,又立刻別開了臉。

    雖然四目只是對上了一瞬,但慕寒淵還是清明了什么,他略微怔然,垂低了手。

    細(xì)長的睫垂遮下來,密匝地覆過他眼底情緒。

    銀絲蓮花冠隱在昏曖里,明昧難辨。

    終于還是云搖先等不及,她有些屏息,澀聲輕問:“如果我真的對你做了,那種事呢?!?/br>
    慕寒淵正要開口。

    就聽紅衣女子借著醉意,低低又怨念地問了句:“你會(huì)為了這件事,就要,殺了我嗎?”

    “——?”

    慕寒淵凜然皺眉。

    第38章 重泉若有雙魚寄(四)

    云搖沒能立刻聽到慕寒淵的答案。

    在她借醉意說完后,便屏息等著慕寒淵的回答。只是云搖正見他皺眉,傾身過來,剛要說些什么時(shí)——

    從二樓的某個(gè)房間里,忽然傳出一聲驚怒的佛號。

    佛號聲勢驚人,回音里更蕩起佛門鐘磬洪響,灌過整座樓中,勢若裂天,震得人心魂俱顫。

    慕寒淵與云搖本能對視,面色同是一變。

    “佛子?!?/br>
    “不好,禿驢出事了!”

    與兩人話音同時(shí)而起,樓內(nèi)失控的佛法信力已潰散難抑,可怖的靈壓沖撞得整棟樓都搖晃不已。等樓內(nèi)客人回了神,免不了的驚慌逃竄,尖聲哭叫回蕩從樓內(nèi)一直蕩到夜市里。

    紅塵佛子如今已是佛家見道境的佛修,若以乾元界的普通修為界定,那便是與慕寒淵相仿的合道境。

    他若佛法信力出了岔,靈壓潰散難收,怕是要整座城來填都不夠。

    這酒不醒也得醒了。

    云搖抬手拔了發(fā)頂木簪,垂落的一瞬,細(xì)膩光華已從她指間流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