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太傅是魏琰的恩師，對于魏琰來說，那是父親一般的存在。所以當魏琰說要讓自己做他的義女時，梁瓔高興得不知所措。

    好像他們……真的成了親密的一家人。

    梁瓔從沒有過家人，那是她第一次對親情生出渴望。

    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份、才識與杜家并不匹配，為了得到他們的認可，也為了不給魏琰丟人，她毫無保留地付出了真心。

    結(jié)果呢……

    梁瓔頭蒙在被子里不愿意再想，一直到不知過去了多久，被子被人輕輕拍了拍。

    “梁瓔。”有人在喚她。

    那聲音就像是什么靈丹妙藥似得，梁瓔方才只是覺著憋悶得難受，想哭卻沒有眼淚。可這會兒聽到周淮林的聲音后，眼眶瞬間就是一陣酸澀。

    但與之相反地是，她的心里莫名好受了許多。

    梁瓔在被窩里擦干了眼淚，慢慢從被窩里探出腦袋，周淮林正站在床邊，他應(yīng)該是才回來的，身上的官服還穿著，高大的身形將床邊的日光擋著嚴實了，使得本就嚴肅的人更加難以接近了。

    梁瓔仰頭去看他，她在想若是正常地相遇，說不定她也是會被這人嚇住的，可是一開始她因為太過傷心顧不得，后來……就更不會被嚇住了。

    周淮林已經(jīng)蹲下來了，還彎了腰，將下巴正好抵在床上，與躺著的梁瓔視線齊平。

    梁瓔在看到他眼里的心疼時，心里一暖，她知道周淮林肯定是看到了自己還紅著的眼眶。

    男人伸手，撫上了她的臉，良久，沒有什么安慰的話語，梁瓔只是聽他問：“吃過了沒有？”

    嚴肅的男人、略帶笨拙的語氣，讓她莫名想笑，最后一絲陰霾也消失不見。

    周淮林不太會哄人的，也不知是不是之前自己關(guān)在房里時留下的習慣，他最多的問話好像就是“吃了沒有”。

    以這話來代替“不要難過了”。

    梁瓔笑著搖頭。

    那笑容驅(qū)散了方才圍繞在她身邊的低迷，讓周淮林面色緩和了不少。

    “那我們吃飯?！?/br>
    梁瓔點頭，自然地就伸出了手，其實她的腿這兩日已經(jīng)好多了，只要不勞累，并不會疼。更何況幾步路的距離。

    可她喜歡這樣的親近。

    周淮林站起之際，將梁瓔也從床上抱起來。

    梁瓔在他的懷里抬頭去看，男人那緊抿的唇角，有隱隱向上勾起的趨勢。

    周淮林不是喜歡情緒外露之人，卻也并不會吝嗇于愛意的表達，就像是現(xiàn)在，至少梁瓔知道他是喜歡的。

    這樣的確定也會讓她安心。

    飯桌上，梁瓔把自己的禮物拿了出來，她先沒說這玉佩里的機關(guān)，自己當時是不小心正好按住了，淮林總不會也這么巧吧？

    周淮林將玉佩接了過去：“給我的？”

    梁瓔點頭后，他才低頭看向玉佩。

    梁瓔看著他的手指在玉佩上摩挲著細細觀看，快摸到那機關(guān)時，他的動作停了停，梁瓔的心也提了一下?？蛇€好，周淮林很快就略過那里，又將玉佩轉(zhuǎn)過去繼續(xù)看。

    沒有發(fā)現(xiàn)，梁瓔忍不住嘴角上揚，就說他發(fā)現(xiàn)不了吧？

    觀摩好了的周淮林終于抬頭看向她：“好看，我很喜歡?！?/br>
    梁瓔興奮地把椅子往他那邊挪了挪，身子也靠過去，伸手把玉佩拿過來，示意他看。

    她按下機關(guān)后，學(xué)著掌柜的動作，將那玉佩一分為二。

    厲害吧？

    梁瓔抬頭，還以為能在周淮林眼里看到跟自己一樣的驚嘆呢，卻見他的眼睛并不在玉佩上，只是在看自己。零星的笑意在那漆黑的眼眸中隱隱可見。

    她想起剛才周淮林在機關(guān)處的停頓，以及瞥向自己的若有似無的視線，好像明白了。

    “你早就知道了？”梁瓔打手語問他。

    周淮林笑意明顯了幾分：“所以我說我很喜歡?！?/br>
    原來是逗她開心，梁瓔失笑，低頭將兩塊玉佩一人一塊在彼此腰間系好。一頓飯哪怕是沒什么聲音，兩人也都吃得愉快。

    夜里坐在床上的時候，梁瓔也將今日遇到杜林芝的事情告訴了他。

    到這會兒，再提起這些事情，梁瓔的心情已經(jīng)很平靜了。只有對面靜靜看她訴說的男人，抿唇半天后許諾：“我們很快就能離開這里了?！?/br>
    梁瓔笑了出來，她搖搖頭：“我沒關(guān)系的，雖然確實也難過，”她的手停頓了一會兒，“但也是因為看到了她，我才更加感覺得到，現(xiàn)在的自己多幸福?！?/br>
    她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謝面前的人：“淮林，真的謝謝你，謝謝你撿到了我，也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她的手被捉住了，梁瓔一愣，周淮林很少會打斷她的手語的，下一刻，她被拉入了男人的懷抱中。

    周淮林的身上，只有很淡的皂香，是讓她心安的味道。

    梁瓔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抱著自己的力度，能聽到他胸口跳得異?？斓男呐K。

    “傻瓜?！蹦腥说穆曇衾锵袷窃趬阂种裁辞榫w，他的心疼，快要溢出來了，像是不知道要拿這個人怎么辦好。“不用別人的一點好，你就總是想著感激，想著回報。梁瓔……梁瓔……”

    梁瓔只覺著自己的名字，被他一聲聲喚得纏綿悱惻，她只能愣愣地看著周淮林吻住自己的唇。

    怎么辦？她又有些……想要落淚了。

    “你只需要對自己好一點?！彪y得的，男人這晚說了很多話，“你得到的所有愛，都是你應(yīng)得的?！?/br>
    “因為你值得。”

    淚眼朦朧中，梁瓔仿佛看到了曾經(jīng)的自己，因為一個“值得”所以無論生死都無所畏懼的那個自己。

    這才是真正的愛吧？

    明明吃過一次愛情的苦了，可她好像又重新?lián)碛辛讼矚g一個人的能力。

    ***

    翌日，周淮林很早就出了府。

    梁瓔才知道他們這些地方官員昨日照例是沒有得到皇帝的召見，后面是皇上身邊的太監(jiān)來宣旨，說是述職一事今日起由丞相率領(lǐng)六部大臣主持。

    與往年沒什么差別。

    周淮林這兩日就該忙起來了，但也意味著他們很快就能離開京城了。

    梁瓔有些想念峻州那邊了，只是在那之前，她還想再見文杞一次。

    ***

    因著上次與清芷的逛街沒能盡興，這次梁瓔定了日子邀她來家里。

    為了招待，她還特意下廚，想做一些清芷喜歡的點心。

    她正因為水放得多了而有些懊惱的時候，有下人突然急匆匆地過來：“夫……夫人……”

    梁瓔面帶疑惑地回頭，看到了小廝一副緊張得不知所措的模樣。

    “來……來了客人……”

    梁瓔還在想什么客人讓他這樣說話都吞吞吐吐的，卻見他身后走出一個熟悉人。

    “夫人?！绷指M臉堆笑，“皇上要見您。”

    第9章 治病

    梁瓔不知道魏琰為什么會來。

    上次在皇宮的見面只是偶然，除此之外，他們這五年來未曾再見過面，更別說是像這樣他主動找上來的情況。

    梁瓔的心里莫名地劃過一絲不安。

    “夫人，”不知是不是看她沉著臉，林福在一邊笑著解釋，“皇上也是憂心您的身體，這次特意從民間尋的名醫(yī)，來給夫人您看診?！?/br>
    原來又是為了那所謂的愧疚。

    林福還在一邊繼續(xù)說著：“這些年，皇上一直惦念著夫人的身體，從沒有停止過在全國內(nèi)搜尋名醫(yī)。您的好，皇上都記著呢。”

    梁瓔很慶幸自己不能說話，只需要聽著就行了，不然這會兒還得附和一句，贊揚魏琰仁慈之類的。

    那想想還真令人作嘔。

    “聽說前些日子，夫人與薛家那位姑娘起了爭執(zhí)。薛姑娘年紀小，夫人不必與她計較?！?/br>
    這原本不是林福該說的話的，只是想著皇上對薛家的維護，就想著給梁瓔提個醒。

    倒是這話讓梁瓔明白了，魏琰既然知曉了當日的事情，應(yīng)該也知道那薛姑娘說了自己“啞巴”。

    所以現(xiàn)在是代替薛家人替自己賠罪？還是被這“啞巴”又勾起了他的愧疚感？

    無論是哪個答案對于梁瓔來說都無所謂了，她反而莫名地松了口氣。

    一直到臨近前廳，林福的聲音才隨著腳步一起停下來：“夫人，皇上就在里面等您。”

    ***

    周府的擺設(shè)一向是以簡樸低調(diào)為主，家具也多是單一的色彩，少數(shù)的彩色裝飾，還是來京之前，周淮林考慮到梁瓔才特意讓人放上的。

    說是怕太過單調(diào)會讓她看了心情不好。

    屋里熏著香，并不濃郁，是淡淡的清香，不遠處墻上的字畫還是周淮林自己畫的。

    一切都是梁瓔再熟悉不過的東西了，此刻卻都因為屋里的那個男人而變得陌生。

    魏琰沒有坐在上位的椅子上，而是在窗前負手而立，他穿的是尋常人家的衣裳，簡單的白色直裰再沒了其他的裝飾。

    男人身后，雪花從大開的窗戶處飄進，風將他未完全束起的長發(fā)微微吹起，與外面的冰天雪地融為一體的男人，俊美得不似凡人。

    若是讓旁人看，該是一副美如畫的場景。

    梁瓔一進來，就正對上了魏琰的視線。

    僅僅是那一瞬間，可她在男人眼里看到萬千情緒一一閃過，恍惚之間，她仿若隔著年歲，看到了以前的魏琰，也時常用這樣看不懂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梁瓔是后來才開始懂的，他的愧疚，可能是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但所有的情緒都只是剎那之間，魏琰很快就笑了笑，再也看不到一絲異常。

    他慣是如此的，笑意溫柔，但梁瓔知道那笑里真正的溫度，許是與他身后的寒風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