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后的第五年 第15節(jié)
對面碰頭的馬車上,也有一名女子掀開著轎簾往這邊看,見了她,臉上笑意更盛:“我看著就像,果真是林夫人?!?/br> 那姑娘看起來比她年長幾歲,卻長得甚是嬌俏可人。 清芷來京城時間短,認識的人還不算太多,面前的人讓她有幾分陌生。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對方忙自報家門:“家父是戶部侍郎。” 這樣清芷就有些印象了,是杜家人。這個杜侍郎,與杜太傅是兄弟關(guān)系,那這位姑娘,就是杜林芝的堂妹了。 理清了關(guān)系,清芷自是給面子地回了禮:“杜姑娘。” 她們寒暄了兩句,那杜姑娘就趕緊開口:“你看,你我這馬車擋住了道路也不好,要不我們就去旁邊的茶樓坐坐怎么樣?” 清芷其實是沒什么心情的,但又不好直接拒絕了,又想著之前還承了杜林芝的情,便也同意了。 兩人進了離得不遠的一處茶樓。 清芷心里清楚,對方特意在大街上叫住她,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果然,茶剛剛上來,那杜姑娘就笑著開口了:“林夫人,我知道你近日因為林大人的事情心急,想來也沒什么品茶的心思。那有什么話我就直說了?!?/br> 周清芷沒作聲,她也有些好奇這個素未謀面過的女子要跟自己說什么。 卻將她將所有人都遣退后,才開口:“想必林夫人也知道,林大人的案子,是由丞相大人負責?!?/br> 這事清芷確實知道,她朝局了解不多,也只是隱隱知道薛家近些年愈發(fā)囂張跋扈,所以與他們家很不對頭。 對面的人已經(jīng)繼續(xù)說了下去了:“說來也巧,杜家與薛家,是有幾分交情的,家父在丞相大人面前,也說得上幾句話……” 她意味深長地說到這里就停了,端起桌上的茶杯打開蓋子,氤氳的熱氣中,后邊的意思已經(jīng)是不言而喻。 就是愿意為林書揚美言幾句。 可清芷卻并沒有露出幾分喜悅的模樣,她十分清楚,這天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不知杜姑娘想要什么呢?” 她這冷靜的模樣讓對面的女子一愣,但很快就又是一笑,將裝模作樣端起的茶杯再次放下,看起來胸有成竹,仿若篤定了清芷不會拒絕:“我想讓林夫人做的事情很簡單。梁瓔是你表嫂吧?” 聽到梁瓔的時候,清芷的目光瞬間就冷了幾分,只可惜對方?jīng)]有察覺。 “過幾日,杜家在城東的船舫上設(shè)宴款待賓客,能不能請林夫人,想辦法將她也帶過來赴宴呢?” “哦?” 沒有聽出來清芷這聲音里的危險,對方又繼續(xù)提了要求:“但是最好不要告訴她,主人家是杜家人?!?/br> 她相信這對周清芷來說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 “既是主人邀請赴宴,為何不能告訴客人,主人家是誰呢?” 到這會兒,對面的人總算是能看出來她的不對勁了,看著她冷下去的面色,杜茹窈有一瞬間的心虛,但好在這個問題她也早就設(shè)想過,所以停頓了一瞬間也就回答了。 “林夫人有所不知,梁瓔與杜家,之前有些誤會在里,所以我才……” 周清芷也不知怎的,從剛剛開始,莫名就一股火氣涌上心頭,原本還是忍耐著,到了現(xiàn)在已是忍無可忍,那火氣讓她根本無法聽下去這個女人要說什么,蹭得一下就從座椅上站了起來。 桌子被她都帶得動了動,突如其來的動靜,把杜茹窈也嚇了一跳,身子下意識向后傾斜了一些。 “既是有誤會,就該堂堂正正登門拜訪,光明正大下了請?zhí)?,將誤會好好地說清楚?!?/br> 杜茹窈看著比她還要小兩歲的女人,居高臨下冷冷睥睨著自己,眼中的寒意讓人不寒而栗。 “但是,”憤怒讓清芷的聲音冷意又盛了幾分,“如果是做錯了什么事情,那就更應(yīng)該負荊請罪,當面磕頭道歉都不夠,怎么能想著把人莫名其妙地騙過去呢?” 杜茹窈被她說得越發(fā)底氣不足,那日大伯父也會來船舫,她就是想著若是梁瓔出現(xiàn)了,應(yīng)該能討得大伯父歡心。 她也沒想到,這又不是親嫂子,周清芷居然這般護短。 心虛是心虛,但聽到她說什么磕頭道歉,杜茹窈也有了幾分脾氣。 磕頭?這人知道她大伯父是誰嗎?先帝特意給皇上留下的帝師,將皇上一手教導起來的,連皇上見了都是客客氣氣的。 誰能承得住他磕頭? “都說了是誤會,林夫人是不是太過于咄咄逼人了?”她身子也正了正,“我這不就是想尋個契機,讓大家把誤會說清楚?!?/br> “誤會?”清芷冷笑。 她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說誤會? 她有沒有見過五年前的梁瓔? 在梁瓔沒有正式見他們之前,清芷其實就曾經(jīng)偷偷去看過她。 那就像是一只被人虐待到傷痕累累幼貓,不能接近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人。 她的周身充斥著悲傷。 但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悲傷,讓人能更直觀看到的,是她的身上那數(shù)不清的傷,清芷不知道是什么惡毒的人才會對這樣的弱女子用那些殘酷的刑罰。 不光是不能說話,腿疾嚴重的時候,她甚至走不得路,疼得徹夜難眠。 清芷聽大夫說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地想要落淚。她覺著沒有一個人能對這樣的女子無動于衷。 這只受傷的小貓是周淮林帶回來的,但卻是他們?nèi)乙黄鸷亲o著,慢慢恢復到了現(xiàn)在好好的模樣。 即使這好好的模樣下依舊是千瘡百孔。 現(xiàn)在她說什么?誤會? 一句輕飄飄的誤會,就能抹平所有的創(chuàng)傷嗎? 她氣得身體都在顫抖,她想到了梁瓔之前對杜林芝冷淡的態(tài)度,果然,能被表嫂討厭的人,會是什么好人? “林夫人……”杜茹窈還想極力勸說證明那確實是誤會,可周清芷已經(jīng)不打算聽了。 “我家夫君的事情,我相信不管是朝廷、皇上,還是丞相大人,都會秉公處理。我自行等待結(jié)果就是了,不勞杜姑娘費心了。” 杜茹窈什么也來不及說了,就只能看著周清芷帶著怒意的背影。 她咬牙,不過是小地方的不知名家族,有什么可囂張的? 只是梁瓔那邊,她還得想想辦法,了卻大伯父的這樁心事才行。 第17章 登對 周府的前廳今日異常地安靜。 徐大夫照例是在給梁瓔治療。 這會兒已經(jīng)到拔針的時候了,原本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他卻顯得異常緊張,動作更是小心謹慎。 而導致他如此的罪魁禍首就坐在不遠處,目光雖沒有落在這邊,也足夠讓徐大夫緊張了,因為梁瓔已將感受到,有幾針拔針前的捻針帶來牽扯般的疼痛,對方應(yīng)該也意識到自己手法的失誤了,梁瓔可以看出他的誠惶誠恐。 她面色都沒有變一下地當做無事發(fā)生了,可突得聽到了魏琰起身的動靜,男人走到了她的旁邊,居高臨下的身影籠罩著兩人。 “徐大夫,手輕一些?!?/br> 他語氣很溫和,但帝王的權(quán)威不容置疑,徐大夫慌張地答了一聲是。 徐大夫扎針是分兩次的,腿上的針早在魏琰來之前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這會扎的只是手上經(jīng)絡(luò)配伍的xue位。 梁瓔的皮膚很白,但這會兒露出來的手臂上,卻沒有那般地潔白無瑕,那里陳列著許多大大小小的受過傷的痕跡,有些不明顯了,可還有些十分惹眼。 梁瓔能感覺到到魏琰的視線落在這深深淺淺的傷痕上,他像是癔癥了一般,手突然往這邊動了動。梁瓔在他的手碰到自己前立刻向后躲,卻牽扯到徐大夫的動作,帶來輕微的刺痛感。 魏琰如同驚醒,手馬上撤了回去,人也坐回了原位,一下沒有再動。 手臂上的最后一根針也拔完了,梁瓔整理衣袖時,聽到魏琰又開口問了一句:“這手上的疤痕,有辦法去掉嗎?” 話問的是徐大夫。 梁瓔已經(jīng)將傷疤擋得嚴實,徐大夫這會兒看不見了,但他這幾日日日為梁瓔施針,對那傷疤有印象。 “回皇上,這傷疤時間太久,又是燙傷后遺留下來的,想要去除……幾乎已經(jīng)不可能了。” 梁瓔在魏琰的沉默中神色淡然,那確實是燙傷的,說起來當日他若是再晚來一刻,可能被燙傷的就不僅僅是手上了。 終于,魏琰再次出聲了:“你先退下吧。” “是?!?/br> 徐大夫快速地收拾好了東西,對兩人彎腰行禮后退下了,留下兩人分坐在小桌的兩邊。 梁瓔視線靜靜地看著前方,可身邊的人似乎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自從這次來了京城,他們見面過于頻繁了。 煩! 梁瓔撫摸著手腕上周淮林送的玉串,也無法平息心中翻涌著的無法言說的煩躁。 還像之前那樣多好,他們就最適合永生兩不相見的。 “梁瓔。” 聽到被叫名字時,梁瓔下意識就看過去,對視的瞬間,魏琰臉上的笑容好像僵了僵。 梁瓔想起自己眼里的厭煩應(yīng)該還沒有完全隱去,雖然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她還是轉(zhuǎn)開了目光。 隔了一會兒,魏琰才重新開口,語氣已經(jīng)聽不出異常了:“一直以來,是我欠了你一聲對不起?!?/br> 梁瓔手動了動,但終究是懶得去拿一邊的筆紙回應(yīng)。 他應(yīng)該也不需要自己回應(yīng)吧?他看起來無非是想要找個自己內(nèi)疚的宣泄口。 梁瓔又開始煩躁了,既然都做了,就應(yīng)該更絕一些,為什么還要留著這無用的愧疚。 “若是……能回到從前,回到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蔽虹穆曇舻土讼氯?,若是不知道的聽了,該以為那藏著懷念般的聲音是在講述什么動人的故事,“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了?!?/br> 梁瓔的手已經(jīng)握成了拳。 如果能回到過去? 她突然想起出宮之前,自己問魏琰唯一的問題是:“為什么是我?” 魏琰怎么回答的呢? 哦,他說:“因為剛好是你?!?/br> 對的,其實算起來,當初確實是梁瓔自己撞上去的。 彼時梁瓔是作為宮女進宮的,被分在了當時的淑妃宮里。 與魏琰相識的那天,是她正在為打碎了淑妃的玉鐲而焦慮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