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后的第五年 第25節(jié)
梁瓔長長地呼出胸口的那口郁氣,心中的疼痛感才能稍稍減輕一些。 哪怕是可以原諒魏琰對自己的那些欺騙,可是孩子呢?孩子如今不得不承受的這些,又該怎么算? “梁瓔?!?/br> 聽到魏琰的聲音的時候,梁瓔的胃里就仿佛在翻江倒海地翻涌。 對他平復下來的恨意,又被受傷的文杞重新勾起,她好像又回到了最恨魏琰的時候。 床邊的女人哪怕是沒有回頭,魏琰也能輕而易舉地感受到她的憤怒與憎恨。 就像是當年一樣。 他知道,如果文杞真的出什么事情,他們之間就徹底完了。 雖然現(xiàn)在也是僵持到冰點。 “下人說你一直沒有進食和休息,你這樣會把自己的身體拖垮?!?/br> 無論他說什么,那邊的人都沒有理會。她的冷漠宛若一把把劍,刺在魏琰的身上。 很疼,可他還是近乎貪婪地看著梁瓔的背影。粉飾太平的自我麻痹破碎后,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靠近的渴望。 文杞,他只能祈求著,他們的孩子,一定不能有事。 *** 薛凝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薛夫人來是傳達薛丞相的意思的,大概就是因為早朝中被人提起的“皇后無子”,讓他覺得丟人,特意讓薛夫人來提點皇后。 “皇上都能有太子,怎么你們就遲遲生不出孩子呢?” 薛凝沒有言語,她近來精神都不怎么好。對魏琰若說還是愛得多深嗎?那可能也不至于。 昔日的愛意,早在這些年的磋磨中消耗得所剩無幾了。 但那不甘心的心情怎么也無法平息。 梁瓔就住在東宮里,這個念頭一直折磨著她。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看著魏琰對她百般維護,看著他們?nèi)似錁啡谌?,看著梁瓔身上帶著的幸福的笑,看著他們一次次生死與共。 可她卻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那是她的愛人,明明那個男人口口聲聲說的喜歡的都是她。 她在這樣的煎熬中日復一日。 如何能不嫉妒呢? “太子如今病了,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有著斷后的風險?更何況是皇帝,這可正是你的好機會?!?/br> 薛夫人的聲音還在響著,薛凝突然打斷她:“既然父親知道太子病了,這個時候提什么選秀,是跟皇上篤定了太子不會好嗎?父親就不怕皇上心有芥蒂嗎?” 薛夫人被她說得愣了愣,但又像是并沒有在意:“皇上器重薛家,怎么會這么容易心生芥蒂?倒是朝中人,都是一群見風使舵的,現(xiàn)在都攀著太子這根高枝。你趕緊生下皇子,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爹?!?/br> “阿敏還沒回家嗎?”薛凝不與爭辯,轉(zhuǎn)而問起。 說到這個,薛夫人有些頭疼:“沒。她閑著沒事,非要去跟蹤太子做什么?偏偏太子又出了這種事情。不過皇上對她向來縱容,估計也就是嚇唬嚇唬她。” 薛凝未再多言了。她在母親走了以后,也離開了鳳儀宮。 她知道薛敏被關(guān)在地牢里了,現(xiàn)在那個男人估計根本分不出心思來。她上下打點了一番,很輕松地進入地牢里。 看到meimei的那一刻,薛凝愣在了原地。 她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冷到腳。那邊地上蓬頭垢面的女子,要不是正拼命地朝著自己爬過來,嘴里叫著“jiejie,救我”,薛凝幾乎要認不出來那是自己的meimei。 她的身上不知道是哪里受的傷,全身血跡斑斑。臉已經(jīng)臟得看不清模樣,靠近時,更是一股惡臭襲來。 可那確實是薛敏的聲音。 “姐!姐!”薛敏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姐,你快救救我!快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聲音到了后面的時候,已經(jīng)尖銳得隱隱有崩潰之意。 薛凝想著那個男人一邊擦手,一邊說“只是問她幾句話”的溫和模樣,只覺得遍體生寒。 她上前兩步,第一句問的就是:“太子的事情,跟你有關(guān)系嗎?” 薛敏像是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一開始還繼續(xù)重復著帶她離開這種話,見薛敏毫無反應,才終于回答她的話。 “姐,我是為了你!我是為了你??!只有太子出事了,你才能有機會!” 薛凝抓著牢柱的手一點點收緊。 “皇上器重薛家?!?/br> “皇上對她向來縱容。” “朝中都是一群見風使舵的?!?/br> 母親的話不斷地回響在薛凝的耳邊,某一刻,薛凝好像終于想明白了什么。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心中,慢慢浮現(xiàn)出這個認知。 處理從龍之功的薛家,會讓魏琰名聲受損。 但處理的若是一個惡貫滿盈、毒害皇嗣的人呢?只會像蕭家那樣,人人拍手叫好。 薛凝腿軟得有些站立不住。所以魏琰從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嗎?只是為了這一天嗎?她再也顧不上還在叫著她的薛敏,轉(zhuǎn)身跌跌撞撞離開。 *** 梁瓔收到了周淮林的信。 內(nèi)容很短,只有幾個字。 “好好吃飯,按時睡覺?!彼孟癫碌搅肆涵嫭F(xiàn)在的情況。 看到他的字時,在魏文杞床前守了幾日的梁瓔才覺著疲憊襲來。她終于愿意去偏殿休息了。 魏琰也知道。 他看到了周淮林的信。 明明就是生硬得仿佛毫無感情的話語,卻讓梁瓔乖乖聽了話。 可他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讓梁瓔這么勞累的罪魁禍首是自己,讓她愿意注意的卻是另一個人。 魏琰甚至只能感謝,他也怕梁瓔真的累垮了。 薛凝去了地牢的事情,他已經(jīng)知道了,也在當天就將女人軟禁在了宮里。 如今已經(jīng)是時候該鏟除這最后的釘子了。 *** 東宮又翻了天,因為太子失蹤了。 梁瓔這覺睡得并不踏實,也就一柱香的功夫,莫名驚醒的她便下床往文杞的寢宮去了,在得到太子失蹤的消息時,她差點沒有站穩(wěn)。 魏琰也已經(jīng)到了。 向來很少對下人發(fā)火的他第一次動了怒:“你們都是廢物嗎?怎么看的人?” 梁瓔沒理會他的怒斥,她此刻的心里充滿了自責。 文杞還昏迷著,失蹤了只會是被人帶走了。帶走他的人想做什么? 她怎么能離開呢?明明有過那么多年守護經(jīng)驗的她怎么還能犯這種錯誤? 就該一步不離的。 一步也不能離的。 “梁瓔,”魏琰叫住了她,“別想了,那不是你的錯?!?/br> 他看出了梁瓔的自責,焦急憤怒與對她的心疼交織在一起,魏琰轉(zhuǎn)身對著眾人下令:“給我找!” 不光是東宮,整個皇宮都亂了套,可直到夜幕降臨,燭火點燃,火把升起,也沒能在宮里找到太子。 跪在地上伺候的下人們抹著眼淚,他們心知找不到太子自己也要沒命了,可又實在是委屈。 “我們一直守在屋外,確實沒有看到屋里有人出來過?!?/br> 這話讓梁瓔突然間一愣,她想起文杞那一模一樣的書房布局,想起他放在桌上的筆。突然起身就往屋里走去。 魏琰雖然不解其意,卻也跟著進去了。 東宮近年翻修過,很多地方,都是按照太子的要求,仿照先前宸妃的長寧宮建造的。 梁瓔沒有費什么功夫就找到了大殿內(nèi)暗格,與當年長寧宮內(nèi)一模一樣的位置和設(shè)計。 暗格的門打開時,縮在里面的小小身影,讓場上不少下人都難以置信地捂住了嘴,以免驚呼出聲。 梁瓔更是一瞬間便紅了眼眶,她慌亂地蹲下身子去看文杞,手剛碰上去,文杞的眼睛動了動。 少年睜開眼睛時,正對上母親的目光。 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就像是迷迷糊糊醒來不見身邊有人時,以為母親守著自己的感覺也是夢境。 他在夢境里又回到了那天。 回到了看著母親受傷而無能為力的那天。 “母妃,”尚且不清醒的少年抬手撫上母親的臉,“疼不疼?” 定然是疼的,他們傷了母親的身體,讓母親說不得話,父皇傷了母親的心,讓母親不得不遠走他鄉(xiāng)。 看到文杞醒來的喜悅還未升起,梁瓔卻在聽到他問話時一瞬間淚如雨下。 她抱住了文杞,渾身都在顫抖。想要說話,可不能開口的嗓子卻只能發(fā)出哽咽的聲音。 并不好聽卻滿是悲傷的嗚咽聲,在殿中回響。 “我怕你會后悔?!敝芑戳挚偸沁@么對她說,可梁瓔直至此刻才真正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她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般后悔這些年對文杞的不聞不問。 從來沒有這樣清晰地認識到: 在她借著周淮林的愛中走出傷痛之時。 她的孩子卻始終沒能走出親眼目睹母親受傷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