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后的第五年 第37節(jié)
兩人買了兩盞孔明燈。 兩盞燈上面的名字都是梁瓔提筆寫,周淮林低頭看她認(rèn)真的面容。她的書法是先前跟著杜林芝學(xué)的飄逸灑脫的風(fēng)格,那是她曾經(jīng)因為喜歡而特意去學(xué)的。 雖然知道那些經(jīng)歷于梁瓔來說其實是很重要的,過往的種種成就了現(xiàn)在的她, 甚至是成就了現(xiàn)在的帝王、儲君,但他還是私心里希望著, 若是她先遇見的是自己就好了。 他定會護(hù)著她免去這一路的風(fēng)霜。 人的成長也并非是非要受苦的,他會不舍與心疼。 兩盞燈被放在了空中,一同飛上去的,又被風(fēng)吹著往不同的方向,混入漫天的燈火中。 真美啊,梁瓔仰望天空心想著,美的不僅僅是燈,還有這燈里象征著的希望與期待。 五年前的自己,該是想不到這一幕的吧? 她視線往周淮林那邊看過去的時候,正看見男人閉著眼睛,像是在許愿的模樣。 梁瓔還真是覺著稀奇,頭探過去,正與睜開眼睛的周淮林對上。 “許什么愿?。俊?/br> 周淮林別開目光不回,而是說道:“該回去了。” 還害羞呢,梁瓔想笑,被他拉著手卻掙脫了不走:“這樣許愿可不靈的。” 這次輪到周淮林疑惑了。 梁瓔雙手抱在胸前,給他示范“正確的”許愿姿勢:“這樣才能靈驗?!?/br> 其實她并不是覺著這是真的,甚至自己都沒有許愿,只是想看這個一臉嚴(yán)肅的人做這么可愛的動作會是什么樣子。 周淮林果然沒有立刻動,像是在猶豫。 梁瓔碰了碰他的胳膊:“真的,快點快點,要不靈了。” 看她迫不及待的樣子,男人眼里升起不明顯的笑意,終究是學(xué)著她的模樣,雙手抱在胸前,在繁燈下虔誠許愿。 愿太子殿下平安長大,成為一代明君。 愿梁瓔身體恢復(fù)健康,所愿皆可成。 愿淮林,此生常伴她身側(cè)。 *** 皇宮里除夕的宮宴很晚都還沒有結(jié)束。 魏琰是提前離場的。 他今日多飲了兩杯酒,又不肯坐步攆,林福跟在后邊,兩只手時刻預(yù)備著,生怕皇上摔著了,一顆心提心吊膽的。 眼看著皇上的方向并不是往寢宮,也不是往后宮去的,趕緊上前提醒:“皇上,寢宮的方向在那邊呢?!?/br> 魏琰沒有理會,他也不敢再多言了,就繼續(xù)跟著。 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了,皇上的方向是宮門的城墻。 巡守侍衛(wèi)的行禮都被林福揮手暗示離開了。 上城墻的臺階之時,地上的積雪讓魏琰一個踉蹌差點滑倒,林福及時在身后攙扶了一把:“哎呦皇上,您沒事吧?” 男人推開了他,只是那原本不甚清明的眼睛,像是清醒了一些。 城墻上的寒風(fēng)更是刺骨,林福擔(dān)憂得著急,前面那人卻仿若是感知不到一般,終究是在墻頭處站立??粗模浅鰧m的方向。 林福也知曉了,皇上這是在想宸妃娘娘。 雪無聲地落在兩人身上,林福想起前幾天宸妃娘娘住回長寧宮的那幾日,皇上每日下了朝就待在那里,與她說話、哄她吃藥,即使昏睡中的人并不能有半點反應(yīng)。 可對于皇上來說,像是每時每刻都那么珍貴。 他還以為皇上會一直如此的,沒有人在看過一個男人那般模樣后,還覺著他能放手。 更何況這是皇帝,是說一不二、可以隨心所欲的帝王。 但僅僅是過了三天,他見著皇上握著宸妃娘娘的手,坐了一整夜。天剛剛明時,突然喚他過去了。 “傳周刺史進(jìn)宮。” 一夜未睡的人用嘶啞的聲音說出這幾個字時,林福半天反應(yīng)不過來。 傳周刺史?皇上連太子都不讓進(jìn)來,傳周刺史做什么?他甚至不敢往皇上要放手的方向想。 也就是這么一愣神的功夫,魏琰看了過來。 “還愣在這里做什么?沒有聽清嗎?” 林福跟他有片刻的對視,男人那發(fā)紅的眼眶讓他迅速低下頭。 “老奴領(lǐng)命?!?/br> 皇上這是……哭了嗎?他退下去之前,還是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皇上只是垂著頭,床上女人被他握住的手,貼在男人的額頭上,他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久久未動。 這個世上,除了面對死亡外,大概也只有愛情里的人,是絕對平等的。 皇上以往偽裝得太過好了,騙過了他,騙過了其他人,應(yīng)該也騙過了自己。 所以如今這后知后覺的鈍痛,才會如此綿長又折磨。 盡管如此,林福還是盡心盡力地提醒:“皇上,天寒,這里風(fēng)又大,還是不要待太久了?!?/br> 魏琰依舊未動,只是突然開口:“她到哪里了?” 林福也不需要問她是誰:“回皇上,到了涂州的驪襄縣,是在驪襄縣縣令家里過的年?!?/br> 驪襄啊…… “太遠(yuǎn)了……”魏琰盯著面前這條路,低聲說道。 驪襄離峻州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就算是按他們?nèi)缃褡哐┞返乃俣?,也只需十天左右了?/br> 可是離京城太遠(yuǎn)了,遠(yuǎn)到他連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 他在這里送走了她兩次,第一次,他尚且能騙過自己的心,把那種種憋悶、擔(dān)憂都壓抑了下去。 這一次,錐心的痛苦無所遁形。魏琰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臟的一部分,隨著她的離開,也被掏空了。 空中不斷炸開城里居民盛放的煙花,將半個天空照亮,璀璨奪目。 魏琰的手往旁邊伸了伸,就好像那個人也在旁邊,抱著他的手笑靨如花。 “你看啊!好漂亮是不是?” “我從小到大,最喜歡看煙花了?!?/br> “爹娘走了以后,我們在員外家的過年,都是等著主子們吃過年夜飯了,收拾完了,就在廚房里隨意吃一些?!?/br> “好吧,其實也不是我們,單單是我罷了,因為其他的下人,都是有家人的?!?/br> “但是……”女人看著天空露出笑容,“只有它們是不會變的,一年又一年。是我能夠一直擁有的東西?!?/br> 魏琰每每想到那個除夕夜窩在廚房一個人吃飯的小姑娘,都會心疼不已。彼時他緊緊握著女人的手鄭重地向她承諾:“以后不會讓你一個人了?!?/br> 他明明這般說過的,她定然也是深信不疑的。 可最后自己卻沒有做到。 如今是另一個人在做了,那個人,不會再讓她一個人了吧? 男人的胸口,疼痛好像就沒有停止過,卻始終學(xué)不會麻木。 *** 除夕過后,梁瓔與周淮林就辭別李書達(dá)夫婦繼續(xù)上路了。 臨走前,她將自己繡的一個荷包送給李夫人,因為前些日子兩人一塊試過兩針的時候,李夫人像是對她的繡藝很感興趣。 “我也沒有旁的拿的出手的東西,只有這個荷包是我自己繡的,李夫人不要嫌棄?!?/br> 梁瓔打的手語,周淮林在一邊翻譯。 “我夫人說這是她親自繡的,請弟妹不要嫌棄?!?/br> “哪里會?”李夫人拿著荷包左看右看,愛不釋手,“唉喲這手藝可真精致,我還真是沒見過比這個更手巧的。先前你繡那一半,我就特別想要你給我個紀(jì)念了,又怕把你給累著了?!?/br> 梁瓔看她是真的非常喜歡,心下也覺著歡喜。 只是上了馬車后,她才揪了揪男人的胳膊。 “你傳我的話,怎的還偷工減料的?” 比劃著的女人氣呼呼的,像生氣的小倉鼠。 周淮林一本正經(jīng)戳了戳那鼓起的臉頰:“什么叫沒有旁的拿的出手的東西?你哪里都是拿得出手的。” 梁瓔質(zhì)問的話就這么被堵在嘴邊,一下子xiele氣。心里甜蜜著,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揚,這人,怎的說情話都是這般嚴(yán)肅正經(jīng)的。 *** 約莫從驪襄出發(fā)十天后,這日梁瓔正在馬車?yán)锘杌栌?,難得被周淮林搖醒。 “梁瓔?!?/br> 梁瓔睜開迷蒙的雙眼問他怎么了。 “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在男人的臉上好像捕捉到了不明顯的笑意。 梁瓔掀開車邊的轎簾,果真,眼前已經(jīng)是她熟悉的峻州了。 一股喜悅在心中流淌,她也顧不得冷了,就這么一直往外面看著。突然,身體一重,是男人從身后抱住了她。 “梁瓔,”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如釋重負(fù)一般,“我們回家了。” 梁瓔甚至察覺到了環(huán)住自己的手在微微發(fā)抖。 她好像明白了,淮林也是在害怕著的吧?害怕帶不回自己。帶自己去京城,對他來說,亦是一場沉重的賭博。 還好,他們都贏了。 梁瓔頭一歪,安心地窩在男人懷中,與他一同看著外面的馬車經(jīng)過的景色。 是的,他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