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后的第五年 第48節(jié)
這反應終于讓魏琰抬頭看了一眼。 兒子的背影里都寫著惱怒,魏琰知道他在生氣。這在平日里當然是要緊的,但是現(xiàn)在…… 他重新低下頭,繼續(xù)在那一堆的寶物中挑選著合適的物品,眉梢里都是掩藏不住的喜意。 至于現(xiàn)在,當然是去見梁瓔最重要。 不……也不是去見她,魏琰糾正著自己,他只是去體恤民情而已。 *** 有了孩子以后,時間都像是快了許多。歲暖過周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會叫娘親,會不太穩(wěn)地自己走了。 她開口說的第一句就是“娘”,周淮林帶歲暖的時候,都會偷偷教她叫娘,好在這聰明的小丫頭不負他的期望,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娘”出來的時候,眾人都笑著打趣:“誒呀,小小姐果真是聰明,一眼就看出了這家里誰最大。” 梁瓔把女兒抱了起來。 這一聲“娘”,不知怎的,讓她的心,一瞬間被狠狠觸動。 仿若是時間的旋轉(zhuǎn),過去與現(xiàn)在在某一刻重疊,讓她想起文杞第一次叫自己母妃時的模樣。 殘缺與圓滿,原來當真都像那月亮似的,會不斷地循環(huán)往復。讓她重復經(jīng)歷失去與得到。 肩上突然多了重量,是周淮林拍了拍她的肩。 梁瓔曾經(jīng)也遺憾自己無法叫一聲歲暖的名字,無法應一聲她的“娘親”,可此刻都釋然了。 哪里能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呢?或許就是有這樣的殘缺,才讓她不至于覺著如今的一切都太過虛幻。才能讓她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切都是真實的。 無論是曾經(jīng)的苦難,還是如今的幸運。 *** 歲暖的周歲宴沒有過去太久,周府就陷入了空前的繁忙之中。 原因無他,皇帝南下巡視各州,下一個目的地就是峻州。周淮林作為峻州刺史,周家很有可能要接待皇上,是以上上下下都尤其重視。 這幾日家里不是修繕陳舊的墻壁磚瓦,就是移植了不少盆栽點綴花園。 梁瓔這日還發(fā)現(xiàn)院里的下人都少了些。 丫鬟跟她解釋:“說是皇上要親臨,怕我們不懂禮數(shù),最近都輪流去聽課哩?!?/br> 甚至還有心思活絡起來的,來跟梁瓔打聽皇帝的喜好:“弟妹之前不是在宮里待過嗎?知曉皇上喜歡什么樣的女子嗎?” 梁瓔微僵,不過還好她還未想好怎么回答,周淮林就回來了,三言兩語把人打發(fā)了出去。 周淮林送人出去,梁瓔在里間還能聽到他們的聲音:“哎呀,就是試一試嘛。這家里真的是要出一個娘娘,也是光宗耀祖之事?!?/br> 周淮林回了什么,梁瓔也沒聽清。她的心情自知道了魏琰要來就不太好了,這會兒也是神情懨懨地靠在床邊。 隔了一會兒,周淮林才重新進來。 他還抱著歲暖,小家伙一進來,就含糊不清地叫著娘親。聽著她的聲音,梁瓔臉上不自覺就轉(zhuǎn)為了笑意,人也坐正了,對女兒伸出手。 周淮林將歲暖放到了地上,小家伙邁著不甚穩(wěn)當?shù)牟椒ヒ徊讲阶呦蚰镉H。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將梁瓔的不悅一掃而空,她在歲暖快要靠近時就一把將人抱了起來。 有些重了,再有兩年她就該抱不動了。 小家伙手里還拿著一小塊梨在啃,被母親抱住后,就將那梨往母親的嘴邊湊:“娘……吃……吃?!?/br> 梁瓔哭笑不得,親了親她的臉頰。 也好,她想著,讓魏琰親自看看也好,看看他失信了的所有安樂,自己如今都已經(jīng)得到了。 *** 魏琰來的那天,周家的所有人都在外迎接了。 梁瓔隨著老夫人站在第一排。 其實原本以她的輩分也站不到這里,只是考慮到皇帝對她的重視,老夫人特意把她安排到了自己身邊。 沒一會兒,魏琰的轎子就到了。 隨著那一聲“皇上駕到”,梁瓔已經(jīng)隨著眾人跪下了,可有一會兒,卻并沒有聽到魏琰從轎子里下來的動靜。 她不知道轎子里的男人心懷忐忑地將自己上上下下又整理了一遍,甚至連下巴處剛剛修理好的胡子也摸了一遍。 明明他今晨已經(jīng)對著鏡子看了許多遍了,也確定了萬無一失,甚至覺著銅鏡里留了胡子的自己看起來溫文儒雅,挑不出毛病來。 可這會兒不知是不是近鄉(xiāng)情怯的那種心情,他又開始不自信起來,覺著衣服穿得不夠好看,覺著不該學周淮林留胡子的。 僅僅是想象著梁瓔的目光會落在自己身上,他就緊張得無所適從,卻又隱秘地期待興奮著。 如此停留了好一會兒,才下了轎子。 看到跪在地上的梁瓔時,魏琰又后悔自己耽擱的時間太長了,往那邊的腳步都帶上了幾分急切,又生生忍住。 他聽見自己用著盡量平穩(wěn)的語氣說了“平身”。 梁瓔也起身,她的腿看著并無異常,還能扶著旁邊的老夫人一同起身。 那頭稍稍抬起時,魏琰能多看清了一些面容。 好像與兩年前相比并沒有什么變化,白皙的皮膚里透著紅潤,小巧精致的臉上,沒有一處是不好看的。 不是那個總是停留在二十歲對著自己盈盈笑的幻影,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哪怕是難掩眸中的冷漠,也依舊是更加鮮活。 魏琰恨不得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他甚至發(fā)不出聲音來,覺著自己會在這么多人面前失控。他也從沒有這般覺著維持偽裝是一件這么辛苦的事情。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魏琰想象不到自己是用了怎樣的自制力,才讓視線轉(zhuǎn)開。 離京之前,文杞就再三提醒過他,多想一想母親以后在周家如何立足。 其實魏琰想的是,有自己在,她需要什么立足?她在哪里不能立足? 可事實上,他卻只能為了不讓梁瓔難做而妥協(xié)。 他若無其事地與周家家主、周淮林以及其他人都交談幾句后,才終于將目光順理成章地又轉(zhuǎn)回到梁瓔身上。 “梁瓔在這里生活得還習慣吧?” 梁瓔點頭。 “你嫁得遠,朕不能多照拂。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需寫信告訴朕?!?/br> 梁瓔再次點頭。 她的目光始終向下,沒有往魏琰這邊看一眼。 天子威嚴,不能直視,在外人看來是再守禮不過的舉動了。 可魏琰只覺著煎熬。 他在心里拼命地祈禱著梁瓔能抬頭看看自己,想要再跟她說幾句話,可看著一眾等著自己的人,還是努力克制了。 若無其事地結(jié)束了問話,再轉(zhuǎn)身與旁人交談。 周家人一同將魏琰恭恭敬敬地迎了進去,但后邊就只有有些地位的才能陪著一同,其他人都是在外廳候著的。 梁瓔身份特殊,自是要一同隨行的。好在她跟得比較遠,陪著魏琰的主要還是周家的男人們。 “江南的園林果真是別具一格,京城要相差甚遠了?!?/br> “皇上過贊了,這小家碧玉的園林,如何能和皇家威嚴相比?!?/br> 他們一行人一邊說著,一邊繞著園子緩慢步行,魏琰是第一次來這里,可他好像對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一草一木都在密探們的一次次匯報中爛熟于心。 不同的是曾經(jīng)紙上的文字,都變成了無需想象的真實畫面,他不疾不徐地四處看著,想象著梁瓔是怎么在每一個地方留下痕跡的。 他嘴上還在與身側(cè)的人交談著,靈魂好像卻好像已經(jīng)出竅到身后不遠處那個女人的身邊。 想象著可以肆無忌憚地看她、與她說話,牽她的手,想象著每日與她漫步在這里的,都是自己。 僅僅是這么想著,就讓他悸動到渾身顫栗。 這樣就夠了,他拼命地從梁瓔這里挖來一絲兩絲的甜頭,就足以讓自己熬過去了。 午膳也是在周府用的。 席間歌舞升平,魏琰喜歡這樣的節(jié)目,因為他終于可以借著看舞的動作,正大光明地去看坐在下邊的人。 看她的筷子落在哪一道菜上,魏琰也裝作不經(jīng)意地夾起同一道菜。 滿足……但也不滿足。 始終得不到她的注視,讓男人升起無法言說的煩躁,他偶爾會試圖說一些話,或者打賞跳舞之人,可無論做了什么,似乎都無法吸引到梁瓔的注意力,她始終是盯著面前的杯盞不往這邊看上一眼。 魏琰的煩躁益甚。 “聽說周刺史前不久喜得貴子?”他又開口問周淮林?!笆悄泻⑦€是女孩?” 明明什么都了如指掌的人,這會兒卻裝作記不清楚的樣子,但周淮林也只能回答:“回皇上,是女孩?!?/br> “叫什么名字?” “梁歲暖?!?/br> “姓梁啊?”魏琰笑了,“隨母親的姓,真是稀奇,周刺史可真是不拘禮法、性情中人?!?/br> 周淮林回了一聲皇上謬贊。 原以為這話題就這么過去了,哪知沒一會兒魏琰又問了回來:“令千金多大了?!?/br> “回皇上,一年零三個月。” 他問得多了,就有人馬上動起腦筋來:“算起來這會兒歲暖應該也醒了吧?不若抱過來讓皇上看看如何?” 周淮林自然是想拒絕的:“孩子頑皮,恐……” “這有什么?”魏琰徑直打斷了,“小孩子便是做了什么也只是孩子心性,何罪之有?” 他這么說就是確實想看孩子的意思,這下還有誰敢拒絕,馬上派人去抱歲暖去了。 梁瓔眸色沉了沉。 她不知道魏琰這是在打什么主意,但如今周家人都在這里,她只能按捺著不動。 歲暖剛剛睡醒,被抱過來的時候眼睛還是朦朧著,這廳里的人她大多是認識的,所以并不怎么害怕,只是下意識就去尋爹娘的蹤影。 她先是一眼就看到了母親,臉上剛露出笑容,就被人抱著越過梁瓔往上邊魏琰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