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唄？”

    “二手買這么多？”

    “我哪兒知道，很久以前買的了，我都記不得了……”

    陶昕話說得有些含糊，氣哼哼得不想理他，一而再再而三，羅無辛都直接“代替”她和陶森打交道，這種被動的感覺讓她很不喜歡。

    就好像……當(dāng)年她坐在病床上，明明腦子一片空白，有滿腹的問題要問，但是房間里的所有人都在躲閃她的眼神，回答她的問題也是模棱兩可。

    什么時候，才能由她來做一次主？

    陶昕還在出神，這時羅無辛又道：“我看了你以前寫的小說，其實沒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啊。”

    陶昕忍不住大翻白眼，自從兩人陷入這種奇怪處境，唯一不變的就是羅無辛說話的欠揍了。

    羅無辛又道：“別的不說，但林白兔這個人倒是寫的很生動，尤其是關(guān)于她meimei心結(jié)的這一部分情節(jié)……你應(yīng)該有參考吧？”

    “我……”

    陶昕輕輕吸了口氣：“你看不出來？”

    “我看出來了，林白兔的meimei對于你來說，就是哥哥，對不對？”

    羅無辛心想這實在沒這么難猜，陶昕實在是太想替她哥哥分擔(dān)點(diǎn)什么了，以至于寫出來的小說里，哥哥變成了meimei，變成了需要她來照顧的人。

    然而唯一不變的是，就和陶昕一樣，林白兔也是常年一個人，meimei遠(yuǎn)在國外，以至于她只能靠養(yǎng)兔子來打消寂寞。

    聞言，陶昕悶悶不樂道：“你都看出來了還有什么好問的？我哥難得有幾天假期，結(jié)果他來看我，中間還有一半時間都是你在和他聊天?！?/br>
    “這也能怪我？”

    羅無辛哭笑不得，又道：“不過，算你運(yùn)氣好……我畢竟是個警察，你如果真的覺得你哥有什么心結(jié)解不開，和我說說，我說不定可以幫你?！?/br>
    “你有這么好心？”

    “我倆都當(dāng)了這么長時間‘室友’了，我有為難過你嗎？”

    “羅警官你的為難門檻可真夠高的?！?/br>
    陶昕不冷不熱地說完，卻是沒有拒絕，問道：“羅警官，你以前有碰到過嗎？被患者殺死的醫(yī)生?！?/br>
    “雖然沒有，但這樣的案子并不少見?！?/br>
    羅無辛淡淡道：“仇殺的動機(jī)可以是很小的事情，哪怕只是一碗面條都可能讓人殺人，更別說是開腸剖腹做手術(shù)了?！?/br>
    “是啊，我哥和mama以前都是這么跟我說的……做醫(yī)生，就是免不了有這樣的風(fēng)險，他們實在是不想讓我也天天面對這樣的事情，所以不希望我當(dāng)醫(yī)生。”

    陶昕長嘆了口氣，勾起腳背，因為那道蜈蚣似的傷疤，她的腳這輩子都不可能完全繃直了。

    沉默半晌，陶昕說道：“我哥從上學(xué)那會兒就覺得……我爸的死，并不是意外?！?/br>
    果然。

    羅無辛并不覺得意外：“很多受害者家屬都這樣，你哥也不是個例，畢竟意外都來得太突然了，他們接受不了?！?/br>
    陶昕搖搖頭：“并不只是這樣……從很早以前，我爸就希望我哥能走學(xué)醫(yī)的道路，所以很小就開始有意識地培養(yǎng)，讓他以后也能變成一名神經(jīng)外科醫(yī)生，也正因為如此，即使我爸出事的時候我哥只是個高中生，但是他對爸爸研究的那些東西并不陌生，他很早就知道，那是充滿爭議的手術(shù)?！?/br>
    “你哥今天下午確實說了這樣的話，他說你們家做的手術(shù)有爭議性?！?/br>
    “我后頭查過資料，2000年初的時候，爸爸做的那種邊緣環(huán)路阻斷術(shù)曾經(jīng)被用來治療毒癮，但是，當(dāng)時的技術(shù)并不夠成熟，很多做過這個手術(shù)的患者在術(shù)后都出現(xiàn)了情感淡漠和嚴(yán)重自殺傾向這樣的后遺癥……非但如此，他們當(dāng)中將近半數(shù)都復(fù)吸了?！?/br>
    “所以……這算是手術(shù)失敗了？”

    “在醫(yī)學(xué)角度上來說不算，但是對于患者來說，一個不能保證百分之百效果的手術(shù)就是失敗的……雖然那時候我還小，但是我記得爸爸的壓力很大，一直一直都泡在醫(yī)院，根本沒有空陪我，很多人把他做的手術(shù)和很早以前的腦前額葉切除術(shù)相提并論，還說他是謀財害命的醫(yī)生，這些……都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

    “也就是說，你爸出事的時候，他做的腦手術(shù)正處在風(fēng)口浪尖，也因此，你哥和你母親根本不相信他是因為意外才去世的？”

    “沒錯……要讓外界接受一樣新的技術(shù)要花很長的時間，在爸爸去世之后，我哥堅信，是因為爸爸給人做了損壞大腦的手術(shù)才會被人報復(fù)，這也是為什么他不肯輕易給人做這樣的手術(shù)，即使患者在他面前都要跳樓了，他也不會松口。”

    陶昕長長嘆了口氣，這么多年，她一直想要解開十八年前的真相，原因無他。

    不光是她需要那個真相，陶森也需要。

    她需要找到車禍發(fā)生的原因，然后，徹底解開陶森的心結(jié)。

    “所以，你就靠寫小說來試圖刺激自己的記憶？”

    這時，似是察覺到她的情緒不佳，羅無辛笑了一聲：“寧可寫一個養(yǎng)兔子的假警察，也不肯來找真警察查案？”

    啊……真是。

    陶昕咬了咬牙，她就知道，狗都比羅無辛?xí)参咳?，這些日子她已經(jīng)在羅無辛這里吃過太多癟了，也該換她給羅無辛一點(diǎn)教訓(xùn)。

    想到這兒，陶昕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去羅無辛的外套口袋里翻出了他的手機(jī)，輕車熟路地輸入了密碼。

    “你要干嘛？”

    羅無辛一愣，卻聽陶昕陰惻惻地笑了一聲。

    “羅警官，聽說……你和你同事的關(guān)系不太好啊?！?/br>
    第33章 暗巷03

    翌日一早，羅無辛一走進(jìn)辦公室就知道大事不好。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時間落在他身上不說，更糟糕的是，大多數(shù)人的目光里還帶著顯而易見的揶揄。

    啊……該死，這些人竟然都信了。

    “看來我之前的社交效果卓群啊，羅警官?！?/br>
    這時，與他“共享視覺”的陶昕立刻在他腦袋里幸災(zāi)樂禍，而羅無辛咬了咬牙，轉(zhuǎn)身走進(jìn)休息室，見四下無人，他拿出手機(jī)翻了一下刑一的群，發(fā)現(xiàn)直到今天早上，昨晚他引起的“風(fēng)波”都還沒有平息。

    甚至，刑一的無心刑警要請全組人吃飯的事情，別說是在刑偵大隊，在整個局里都是爆炸性的新聞，其轟動效果堪比二十年懸案一朝偵破，上頭給整隊下了三等功。

    “等等……上頭那個人是誰，我是不是看錯了？”

    “我也覺得，我是不是眼睛出問題了??？那是羅無辛嗎？我看了三遍都是?！?/br>
    “請吃飯是要下毒嗎？還是說做什么毒理測試？最近有發(fā)生什么毒殺的案子嗎？”

    “讓法醫(yī)一起去吧，我害怕?！?/br>
    “求法醫(yī) 1，我不想變成某些人的刑偵試驗品啊?！?/br>
    羅無辛淺淺看了幾行，白眼簡直要翻到腦袋后頭去，他沒好氣道：“你知道刑一加上法醫(yī)辦公室有多少人嗎？拿我的手機(jī)說請人吃飯？是嫌你稿費(fèi)多是吧，就不怕我用你的手機(jī)付錢？”

    “不管用誰的手機(jī)付錢，反正只要去吃飯，難受的都是你……你以為我沒發(fā)現(xiàn)嗎羅警官，你本來不就是強(qiáng)迫自己說那些難聽的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嗎？對你爸媽還有你的同事都是一樣?！?/br>
    陶昕好整以暇地盤腿坐在“房間”的床上，看著“電視機(jī)”里羅無辛的目光煩躁地轉(zhuǎn)向窗外，她得意道：“你能代替我和我哥打交道，我也能代替你和你的同事打交道……說起來，有人答應(yīng)了你的邀約嗎？還是所有人都覺得你要給他們下毒不肯也不敢來？”

    “媽的，最好……”

    羅無辛話還沒說完，背后的門已經(jīng)被人推開了，江世濤滿臉笑容地推門進(jìn)來，明明是早上八點(diǎn)，分局的笑面虎精神抖擻得一點(diǎn)不像是個奔五的中年人。

    “要請吃飯是吧？”

    刑隊隊長開門見山，笑瞇瞇地說：“能自己選館子嗎？我有想吃的川菜?！?/br>
    羅無辛干笑一聲，在一瞬間甚至在考慮要不要說是自己最近新養(yǎng)的貓給自己發(fā)的微信，然而江世濤這種老油條顯然不想給他過多思考的時間，直接上來攀住了他的肩膀：“雖說上頭有八項的規(guī)定，聚餐估計是夠嗆，但是難得趕上你小子腦子發(fā)昏，不敲你竹杠我都會覺得可惜……要不，中午你給大家叫個外賣？”

    “叫外賣好啊，羅警官，省了你很多事，但是……你總不能當(dāng)眾拿出我的手機(jī)來讓大家點(diǎn)菜吧?！?/br>
    陶昕在他腦子里控制不住地笑出了聲，而江世濤更是不顧羅無辛的白眼，興致勃勃地當(dāng)著他的面翻閱群記錄，不多時，他忽然“咦”了一聲，瞇起眼笑道：“羅無辛，看來你的人緣兒也沒有差到底嘛?！?/br>
    “什么？”

    “還是有人不怕被你下毒，想要跟你一起吃火鍋的?！?/br>
    江世濤翻到夾在各種諷刺挖苦中的一條回復(fù)，來自組里的彭曉，只有短短幾個字：“什么時候??？”

    后頭，居然還配了個開心的小兔子。

    笑面虎畢竟是個老刑偵，幾乎立刻就嗅出了其中不同尋常的意味，微笑道：“小彭性子老實，剛來的時候滿腦子都是破案，很容易崇拜一些所謂的破案大神，羅無辛，說老實話，你不會是給人灌了什么迷魂湯了吧？”

    “哇哇哇羅警官！是上次那個漂亮的警察小jiejie嗎？”

    陶昕的反應(yīng)更是夸張：“就上次那個，別人都懶得理你，就她愿意接你的茬兒，還愿意給你查資料的小jiejie？”

    完了。

    羅無辛如今已經(jīng)相當(dāng)熟悉陶昕說話的語氣，單從細(xì)微的語氣詞里就能分辨出這個小丫頭是在發(fā)脾氣還是在使壞。

    眼下顯然是后者。

    陶昕笑嘻嘻地說道：“看不出啊羅警官，你竟然還有桃花運(yùn)……在我寫的小說里，你這樣的人可都是注孤生的?！?/br>
    “……”

    眼下江世濤站在一邊，羅無辛也沒法說話，只能聽著他的隊長仿佛一唱一和地和陶昕唱起了雙簧：“那怎么辦？還是有人想要和你吃火鍋的，同事之間單獨(dú)聚餐不算是違反規(guī)定，要不，羅無辛，你還是和小彭去吃個飯吧？我們其他人就讓你點(diǎn)外賣，不去湊這個熱鬧當(dāng)電燈泡了。”

    “…………”

    眼看羅無辛臉色發(fā)綠，江世濤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起來，卻是不給他任何反應(yīng)的時間，立刻在群里圈了所有人：“中午羅無辛請吃飯啊，咱們吃不了貴的，就局旁邊的小館子，量大管飽，每人一個菜，最后投票決定?！?/br>
    “你……”

    羅無辛難以置信地看著對方，本想說“想讓我請吃飯下次就別把什么爛攤子都甩給我”，卻不料，就在一瞬間，他眼前仿佛突然出現(xiàn)什么既視感一般，江世濤換了一套秋裝站在那里，嘴巴一張一合，滿臉笑容，似乎也正在開他的玩笑。

    怎么回事？

    羅無辛還沒反應(yīng)過來，腦袋里忽然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刺痛，他倒吸一口涼氣，幾乎立刻就用手按住了額頭。

    又來了……

    羅無辛如今已經(jīng)對這種疼痛的感覺非常熟悉。

    不同于他這輩子體驗過的任何頭痛，這種仿佛從大腦深處傳來的銳痛只要發(fā)作就仿佛會將他整個人撕成兩半，出于本能的畏懼，羅無辛的臉色瞬間就變得極度難看，幾乎將他面前的江世濤嚇了一跳。

    “你怎么了？”

    刑隊隊長皺起眉：“不至于為了逃頓請客要裝病吧？”

    話雖是這么說，但是江世濤也對羅無辛的為人很有數(shù)，嘴巴壞脾氣臭，并不意味著他是個不要面子的人……羅無辛的自尊心不會允許他在放出大話之后打自己的臉。

    也還好，這陣頭痛來得快去得也快，針扎一般的疼痛在瞬間就褪去了，羅無辛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地大口呼吸，感到背后出了一層冷汗。

    為什么……他會有那種既視感？

    眼前的這一切曾經(jīng)發(fā)生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