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羅無辛當然知道她想說什么。 在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間接地參與了兩起案件,還留著他的命對于大姐他們來說風(fēng)險太大了,本來,他應(yīng)該是必死無疑的。 但是再一次,大姐沒有殺他。 羅無辛同樣感覺費解:“在我逃跑之后,你們沒有找過我?” “……” 這一次,趙娟看著他,沉默了很久才問道:“你真的覺得,你是逃跑的?” 一瞬間,羅無辛只覺得背后汗毛倒豎。 為什么老二老三離開后大姐也會走? 為什么老幺給他推倒之后沒有立刻爬起來? 為什么……他雖然一直覺得對方要追上來,但是四個人,卻始終沒有追上一個十三歲孩子的腳程? 張了張口,羅無辛發(fā)覺自己連說話都變得很困難。 “所以,是大姐要放我走?” “大姐說如果你再不逃,她就要弄死你了,但是,你逃了……” 趙娟哆嗦道:“我們根本沒追你,因為大姐說你逃走之后,我們立刻就要離開,所以,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去管你,收拾好東西就四散走了,一直到快一個月之后才再見,而那時……” 再一次,恐怖的記憶仿佛一整部影片一樣在趙娟面前播放。 因為羅無辛報警,他們那一個月過得顛沛流離,每一次和警察擦肩而過,他們都要擔(dān)心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被盯上,也因此再見面時,所有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 “你究竟為什么要殺陶遠,為什么要把那個小子放走?” 終于,忍無可忍的老二到底還是被大姐臉上的笑容激怒,沖上來惡狠狠地質(zhì)問她:“我們之前做了那么長時間都沒事,都已經(jīng)到最后了,萬一這小子把我們認出來……” “不是你讓我救他的嗎?” 大姐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現(xiàn)在怪我,是不是太遲了?” “那抓他一兩天不就行了?為什么……” “抓他一兩天和抓他一個月有什么區(qū)別,你看不出來嗎?這小子跟你們這些窩囊廢都不一樣,他沒有等著我來找你們,而是自己提出要加入我們……要是你們十三歲的時候能跟他一樣,會挨這么多打嗎?” 大姐直勾勾地看著他,眼睛睜得很大。 “說起來,你現(xiàn)在都學(xué)會跟我頂嘴了,之后如果真的被警察找到,你也是第一個要把我供出去的人吧?” 那時,聽出一身冷汗的趙娟本來還想拉著一點老二,但她沒想到,下一瞬間,大姐手中就已經(jīng)多了一樣?xùn)|西。 那是一把刀。 “所以……你們之所以只剩下了三個人,是因為老二被殺了?” 羅無辛皺起眉。 事到如今,他終于知道趙娟這種根深蒂固的恐懼從何而來。 大姐當著她的面殺了一個單純只是口頭頂撞自己的人,對于本身性格就很懦弱的趙娟來說,這么做又何止是殺雞儆猴。 而想起當日分尸的種種,趙娟崩潰地縮成了一團:“我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能下手……而且,老三應(yīng)該也知道,他立刻就開始幫她……我害怕,我害怕如果再這么下去,我就是下一個!” “那既然這樣,為什么幾個月前又要主動聯(lián)系大姐?” 羅無辛厲聲道:“你明明之前已經(jīng)和他們斷了聯(lián)系了吧?在你再次見到陶昕的時候,為什么立刻選擇……” “因為……因為我沒有別的選擇!” 突然間,給逼到極限的趙娟爆發(fā)出一聲絕望的嘶吼:“在老二死了之后,我就慢慢地退出了……我不知道老三是不是還跟著她,但是我不敢了,我趕緊找了一個男人想要結(jié)婚,這樣就有借口可以拒絕大姐,雖然……她也真的沒有來找我,但是,我還是每天晚上都睡不好,甚至一直到我生下了女兒,我都無法忘記那些事情?!?/br> 那段過去,終究還是沒有離開。 趙娟在恐懼中找的男人最終也沒有成為她的依靠,甚至,也是一個騙子,在她生下一個女兒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為了養(yǎng)育女兒,趙娟又結(jié)了第三次婚,但是,同樣也沒有善終。 多年來,十八年前的那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一樣糾纏著他,漸漸的,甚至取代了她被騙,被家人拋棄的痛苦,成為了壓在她心上的一塊石頭。 而在這種情況下,她自然也無法好好教育女兒。 十二歲時,女兒被查出了抑郁癥,即使吃了很多藥,她卻還是將手劃開了兩次。 崩潰的趙娟帶著女兒四處求醫(yī),這些年她僅有的一些積蓄都砸在了上頭,但是最終,卻也沒能阻止女兒從七樓一躍而下。 林小青沒有死,只是因為重度的顱腦損傷再也睜不開眼睛,除非,能有奇跡發(fā)生。 “奇跡……” 羅無辛失笑。 擺在趙娟面前的“奇跡”,是全中國只有陶森能做的手術(shù)。 然而陶森,是陶遠的兒子。 他心情復(fù)雜地看著面前不成人形的女人:“還是那個問題,你想救你女兒,為什么還要聯(lián)系大姐?你應(yīng)該很清楚陶昕是唯一能救你女兒醫(yī)生的親meimei,你覺得動了陶昕,你女兒還能有希望?” “但是,如果不聯(lián)系大姐……我不可能獲得腦源?!?/br> 而接下來趙娟的話只讓羅無辛瞬間汗毛倒豎。 “腦移植手術(shù)不像是普通的移植手術(shù),因為無論如何,受方一定會知道供方的信息,所以,這或許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受供雙方要見面簽署協(xié)議的手術(shù),換句話說,只有供方的親屬同意移植,受方才能夠接受手術(shù)?!?/br> “雖然不公平,但是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林小青能得到腦源嗎?” 一瞬間,不久前陶森說的話涌上心頭,羅無辛震驚道:“所以,你是為了……” 趙娟低聲道:“我一個人做不到,讓一個人和我簽合同,然后再想辦法讓他意外死去……天底下能做到這樣事情的人只有大姐,但是,我退出了這么多年,要她幫忙,就必須想辦法討好她?!?/br> “所以,陶昕的命,是你送給大姐的禮物?” 羅無辛聽見自己的聲音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 “在你親手參與殺死陶遠之后,你要用陶昕的命,來換她哥哥給你女兒做救命的手術(shù)?” 在巨大的憤怒下,羅無辛的鼻腔里都是腥氣,而等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指甲已經(jīng)深深陷進了手掌里。 無論是陶昕失去父親之后漫長的痛苦,還是她被壓在車子底下長達二十個小時的恐懼,此時都在他的腦袋里悶悶地燃燒。 而堅強渡過了這一切難關(guān)的陶昕,最終在六個月前消失在了他的懷里。 甚至到最后一刻她都不知道,自己這一切的苦難,都只是源于一些瘋子自私到極點的私欲。 “你……” 忽然間,羅無辛猛地發(fā)力就要站起來去抓坐在對面的趙娟,但在巨大的情緒起伏下,仿佛鋼針一樣扎進他腦袋里的疼痛卻先一步讓他的眼前黑了下去,要不是陶森攔腰一把抱住他,羅無辛一頭就要栽倒在地。 “羅警官,深呼吸?!?/br> 終于,陶森說了進入房間以來的第一句話,他照慣例緊緊捂住了羅無辛的眼睛,避免更多外界的刺激,說道:“你現(xiàn)在的狀況不適合繼續(xù)審下去了,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你的同事吧,我得帶你回去查一下指標。” 說著,陶森立刻就要將人推出審訊室,但羅無辛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彭,審訊暫停,把監(jiān)控拉了?!?/br> 羅無辛疼得渾身哆嗦,咬牙道:“陶森,你之后不一定還有機會見她,有什么話,你最好現(xiàn)在說?!?/br> “……” 只聽咔嚓一聲,彭曉急匆匆暫停了房里的監(jiān)控,而陶森回過頭,目光落在桌子對面面色慘白的女人身上。 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們還是醫(yī)生和患者。 而如今…… “趙娟?!?/br> 忽然間,陶森用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叫了她的名字,趙娟渾身一顫,對上那雙冰冷的眼睛,她恍惚間覺得,陶森看著她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在你死前你不用擔(dān)心你的女兒。” 陶森說:“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她一輩子都不可能醒過來了?!?/br> 第69章 南柯10 “喂……我說,你又不是警察,對著一個殺人犯,你這么克制做什么?” 靠在留觀床上,羅無辛在掛了半小時水之后終于慢慢緩了過來。 這具身體的虛弱程度遠超他的想象,在過去羅無辛再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還會因為頭痛直接昏倒在局里。 這么看來,也難怪陶森要一直跟著他了。 他的目光落在在床邊看他檢查報告的男人身上,在陶昕的記憶里,陶遠的死不僅帶給陶昕巨大的傷害,更是讓陶森一夜之間就從溫和變得凌厲。 如今,隨著陶昕的離開,那個陶昕眼中偶爾會露出無奈寵溺表情的哥哥也跟著消失了。 現(xiàn)在的陶森看上去,理性冷酷得簡直像是個機器人。 聞言,陶森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平靜道:“不然呢?羅警官你發(fā)瘋到進醫(yī)院,要是主治醫(yī)生也跟著瘋了,你讓其他醫(yī)生抓瞎嗎?” “……” 分局著名的“無心刑警”在這一刻第一次對過去同事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有了一個具體的概念。 這家伙看上去可比自己“沒心”多了。 半晌,他自嘲地搖了搖頭:“陶昕不會想看你變成這樣知道嗎?” “我的事我自己有數(shù),羅警官你現(xiàn)在還是cao心你自己吧?!?/br> 陶森合上報告單:“你的指標只是勉強及格,之后我不會再讓你直接進審訊室了?!?/br> 這種被全權(quán)拿捏在一個人手上的感覺實在是很怪異。 羅無辛猶豫了一下,正要反駁,但陶森卻連張口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冷淡道:“和你爸媽簽署的協(xié)議上很明確地說了,術(shù)后要接受強制性的長期回訪,說白了,你已經(jīng)被你爸媽賣給我了……我現(xiàn)在既是你的主治醫(yī)生也是供方家屬,羅警官我勸你最好聽話一點?!?/br> “…………” 罕見的,羅無辛給人堵的一句話都說不上來,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我馬上掛完水能回局里嗎?這個案子才剛剛開始,我不能在這兒一直耗著?!?/br> “你……” 這一次,陶森剛開口,門外有人已經(jīng)有人扣了扣門,周良小心翼翼說道:“陶主任,羅哥現(xiàn)在怎么樣了……關(guān)于田莉我們查出來一點東西,能跟他當面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