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七章愿同生不許同死
王府里迎面的風夾著樹葉四處翻飛,一片蕭索,顧重樓在小廳里坐著,時不時抬頭看一眼皇帝,他知道皇帝有話要跟他說,可他卻偏是不想搭茬兒。 水在小泥爐上咕嘟咕嘟的發(fā)出聲響,皇帝看著冒熱氣兒的水壺,隨手剝著坑桌上的桔子,卻沒料到一個不小心用力過猛,汁液濺一了身,明黃的常服上桔色的汁液分外明顯。 顧重樓搖頭坐過去遞了帕子給皇帝,拿了桔子輕輕剝開,剝完了遞給皇帝:“父皇,您請用。” 皇帝胡亂擦了擦衣服上的汁液,接過桔子,一瓣一瓣剝著往嘴里送,吃一瓣就嘆一聲:“老七,朕要是個平頭百姓,連桔子都不會剝,肯定招人煩吧?!?/br> 顧重樓正拿了另一個桔子在剝,聽了皇帝的話,嘴角抽搐了一下,半側(cè)著臉低頭道:“父皇,不管您是百姓還是帝王,兒臣都不會因為您剝不了桔子皮而煩您。父子君臣,父子還在君臣前頭呢” 皇帝吃著桔子,心里感慨萬。千,也就這兒子才真是拿他當?shù)?,跟他家那媳婦兒一樣:“老七啊,這宮里怎么就能長出你和老六這樣的孩子來,要都跟你們似的,朕也就省了心了?!?/br> “父皇,也真跟六哥和兒臣似的,您。更煩心?!鳖欀貥琼樦值木桶岩槐P子桔子都給剝了,往皇帝面前推了推,又想起桔子容易上火,又往回撤了撤。 皇帝大手一撈,把整盤桔子都。端了過來:“做皇帝事事都煩心,左也煩右也煩,真不知道他們爭什么!” 顧重樓也拿了個桔子在吃,聽了皇帝的話差點沒。被桔子給噎死,用力拍了自己胸口幾下,這才呼出氣兒來:“父皇,您這是氣話?!?/br> 皇帝淡淡一笑,伸出又拿了顆桔子往嘴里塞,眼睛??粗T口:“朝雨來了,過來坐吧?!?/br> “驚玄那丫頭正在洗漱,說過會兒就來給皇上請。安,皇上,您怎么又吃上了,太醫(yī)說了您不能多吃桔子,您本就內(nèi)火重。老七,你也是,怎么不看著你父皇,還剝了一盤子。這下真是老鼠掉進米缸里,正合了心意?!钡洛陬欀貥亲尦鰜淼奈蛔由?,把坑桌上的桔了遞給顧重樓讓他端遠了。 皇帝幽怨地看。著那盤桔子,他沒別的嗜好,就好吃柑桔一類的水果,可愣是被這此人以為他著想為名給剝奪了:“什么叫老鼠掉進米缸里,成,拿朕跟老鼠比了?!?/br> 多年的夫妻,德妃哪能不明白皇帝的性子,淺笑著道:“皇上還使性子呢,在兒子跟前您也不臊?!?/br> 皇帝咳咳兩聲,看著顧重樓看過來的眼神,不由得瞪了回去:“朕還是天子呢,吃幾塊桔子都得被管制著。” 德妃白了一眼,遞過盞熱茶去:“皇上,您要是能吃誰敢不讓您吃呀,可您偏是不能多吃,那就算是天帝,也得服管?!?/br> 顧重樓在一旁笑看著自己的父母說話兒,不由得往外頭看了看,葉驚玄被丫頭扶著往這邊走,顧重樓扔下句:“父皇,母親,兒臣去接驚玄過來?!?/br> 皇帝和德妃看著顧重樓那猴急的樣子,不由得相視一笑,看著顧重樓小心翼翼地扶著葉驚玄進來,那份子呵護勁兒,看得德妃都有些眼紅,嗔怨地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又咳咳兩聲權(quán)當是沒看見。 “父皇,母親,媳婦讓你們擔心了,這都晚了還讓父皇和母親上府里來看我,媳婦真是慚愧得很?!比~驚玄走來時,大風夾著雪粒子打在身上,又冷又疼,這么晚了皇帝和德妃還來看她,倒真是讓她心里過意不去。 德妃連忙起來扶了一把:“你現(xiàn)在可不能拜,身上懷著皇家骨血,這身子可比誰都金貴?!?/br> “驚玄,孩子沒生下來之前,好好養(yǎng)著,朕準你見了誰都不用拜,等孩子生下來再說。這可是朕的長孫,誰也擔不起這一拜。”皇帝笑得連眼睛都看不到了,看著這媳婦兒越看越順眼,越看心里越歡喜,可一想再過不久就得讓這倆孩子受苦,心里又開始不忍心了。 送走了皇帝和德妃,兩人躲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顧重樓搖搖頭,葉驚玄就明白,又是誤診了葉驚玄在床榻上滾了兩圈,心里確實有些惱 第二天醒來,卻沒想到一進前院,就見滿院子的禁軍正團團圍著。劉證義大清早就接了皇帝的旨意,現(xiàn)在正犯著糊涂:“王爺,皇上命微臣等在王府內(nèi)外搜查,說是” 劉證義嘆氣一聲,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昨兒晚上皇帝還來府里看了王妃,今兒就讓搜府里,難道真是在府里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劉證義反正鬧不明白,皇帝下旨時臉上陰晴不定,看起來很駭人。 “父命,兒不敢辭,君命,臣不敢辭,有旨請旨出來,沒旨出去?!鳖欀貥抢~驚玄的手一緊,葉驚玄明顯感覺到了顧重樓的心思,緊緊地反握住他的手,微笑著給予支持的眼神。 劉證義心說哪敢,經(jīng)過了上回,沒旨意他也不敢進來:“王爺,請您聽旨” 顧重樓是從頭到尾皺著眉頭聽完的,聽完后站起來接過旨意,側(cè)著身子讓開:“讓你手下的人好好找,這是親王府,天子所賜的府第,處處都是父皇的恩澤,若是府里的物件磕著了,碰壞了誰也擔待不起?!?/br> 劉證義抹了把汗,趕緊讓人去府里查看:“王爺您寬心,這也只是例行查看,微臣已經(jīng)告知過他們了,會小心的。還請王爺、娘娘進內(nèi)廳坐著,娘娘有孕在身,皇上吩咐過微臣不得驚擾。” 葉驚玄心說,這借口真好,扯了扯顧重樓的衣袖,顧重樓看了她一眼,嘆息一身帶著葉驚玄進了屋子,葉驚玄能感受到顧重樓身上的悲傷,忽然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顧重樓扶著她安坐下,自己才坐下,坐下后一言不發(fā),葉驚玄就看得愈加難受了幾分。 “我該說什么呢,為什么我覺得你好難受,可是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你。”葉驚玄這會兒覺得自己真是沒用,看著顧重樓這么悲傷,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顧重樓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兒,搖搖頭道:“我沒事,雖然知道一切總會發(fā)生,但發(fā)生了才發(fā)現(xiàn)無法接受。驚玄,我在害怕!” 葉驚玄心中一動,看著眼前說自己在害怕的顧重樓,心頭真是百般滋味,忽然想起了一句話,同甘苦共患難:“重樓,我也害怕,可是有你在這兒,天大的事我也不怕,最壞不過同生共死,這樣你還怕嗎?” 顧重樓長嘆一聲搖頭:“不許,愿同生,不愿同死,你死了我不陪你,我死了你也給我好好活著,不許亂動念頭,知不知道。” “哼,你敢死試試看,我一天上三回吊,讓你死了都不得安寧。”葉驚玄雙手cha腰,瞪眼在顧重樓面前低聲吼著。 “一天上三回吊,丫頭你未免也太折騰了點兒,別嚇著‘孩子’。寶寶不怕,別聽你娘的,爹在這里呢,放心!”顧重樓好氣又好笑地摸了摸葉驚玄的小腹,調(diào)侃似的安慰著那根本不存在的孩子。 葉驚玄白了顧重樓,你演我也演,挺了挺肚子,輕輕拍了拍,:“寶寶,別聽你爹的才對,你聽聽嘛,你都還沒生出來,他可就打算扔下咱們娘倆兒了,是不是夠討厭的?!?/br> “驚玄,我是在跟你說正經(jīng)的,不許使性子,若只有一個你,同生共死又何妨,但如果有了孩子呢,我放不下孩子,你也一樣舍不下吧。做了父母,終歸會不一樣”說到這顧重樓忽然停了下來,他的孩子都還沒影兒,就處處為孩子著想了,忽然他也能理解皇帝的種種做法,皇帝其實只是答案保護自己的孩子而已。 大哥或許也還活得好好的吧,在這世上某個地方,他們的父皇其實也是個心軟的人呢。忽然顧重樓也就不再難過了,做為一個兒子,如果再因為父親的保護孩子的過程而痛苦,只怕父親會更加痛苦吧。 葉驚玄驚訝地發(fā)現(xiàn),顧重樓一下子又不難過了,似乎還心情不錯,撓了撓頭似乎覺得自己也沒說什么,怎么顧重樓的心就這么晴了?她疑惑地看了看,發(fā)覺得自己的觀察沒錯:“你怎么忽然又不難過了,我還準備了一大堆話來安慰你吶。” 顧重樓一笑:“那你接著說吧,我聽著,只是不許再說什么同生共死的話了?!?/br> “去,我一句都不說了,才不要和你同生共死,你死了,我就找個男人另嫁了,我會叫她夫君,還會讓孩子管他叫爹?!比~驚玄這才安心地坐下,嘴上還猶自不平地反駁回去。 顧重樓只是眼神寵溺地笑著聽,并不反駁。不久劉證義帶著禁軍回了前廳,至于查到了什么東西,劉證義并沒有在顧重樓面前回稟,而是回了宮里呈給皇帝。 “劉愛卿,此事入你眼,過你手,經(jīng)你耳,再不可有他人知道,如果外頭有一點風聲,朕必拿你治罪?!被实鄯鲱~,他不過一時興起,沒想到還真有“某些人”手腳比他想象的要快,皇帝lou出冷笑,如果這一切不是他設(shè)的局,說不定還真要懷疑顧重樓了。 “是,皇上?!眲⒆C義心里越來越害怕,他知道得太多了,只怕到時候皇帝留他不得??! “下去吧,安心辦差,你的小命朕沒那么想要?!被实垩垡矝]抬,揮了揮手讓劉證義退下,看著手里拿到的信箋,苦笑著搖了搖頭。 “老師,這局朕布得還算成功吧。”皇帝看著從書架后頭走出來的姚崇安。 姚崇安嘆息一聲,站在微微的光線里道:“皇上,您這樣做仔細把自己折進去,三大家生死由天,皇上您別太勉強自己了。” “老師,朕為誰,想必老師更清楚。只是這回朕更要護著自己的兒子、媳婦,還有那未出世的孫子,老師也同樣想保護他們吧?!被实壅酒鹕韥?,走到姚崇安身前,如同年少時聆聽姚崇安的教誨一般。 “阿昊,你也是我想護的人。”姚崇安拍了拍皇帝的肩,丟下這句話,側(cè)身從皇帝身邊離去,迎向大殿的門,走進一片燦爛的明光之中?;实劬瓦@么在原地看著姚崇安的背影,發(fā)現(xiàn)多年前豐神朗健的一代帝師,如今也已經(jīng)微屈了背 姚崇安的話讓皇帝回味時感到一陣溫暖,就是這樣的人,他拼了命也要好好護著,前半生他為了做個好皇帝犧牲了很多,在僅剩下的日子里,他只想給想好好護住一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