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母親是他小學隔壁班的班主任,從來不允許他自己回家,于是,阿東就只能在辦公室里自習到母親下班,然后,在寫作業(yè)的間隙偷翻母親的抽屜,從里頭找出被母親沒收的動漫雜志看得目不轉睛。 阿東是一個小偷。 父親曾經驕傲地告訴他,他在超市里做了十年保安,曾經抓住過數(shù)不勝數(shù)偷偷往懷里揣雞蛋和牛奶的人,這些人都有一臉“賊相”,甚至還沒伸手,父親就能嗅出他們身上老鼠一樣的“賊味兒”。 從小學三年級自己第一次偷偷打開母親的抽屜,阿東就知道,自己也是有賊相和有老鼠氣味的人了。 然而,他卻還是忍不住把手伸進去。 “所以,這杯,咱們……敬東哥的父母!” 回過神的時候,阿東的手已經不在辦公桌里,而是在啤酒箱里。 他喝得有點頭暈。 這一星期來的作息不規(guī)律讓他本就算不上好的酒量大打折扣,但每當十一用黏糊糊的聲音叫他東哥,阿東卻又控制不住地將杯子遞到嘴邊。 他本以為十一沒有將他父母去世的說辭當真,卻沒想到對方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勸他節(jié)哀順變。 惡魔小姐毫不掩飾地說,他的臉上寫著一些不好的命運,如果不是馬上即將發(fā)生,就是已經發(fā)生。 這也是為什么她立刻就知道了阿東的身份。 如果說秘密是一個人質,那么阿東告訴自己,討好綁匪是必要的。 阿東將那杯獻給他父母的酒喝下肚,眼前瞬間大幅度地扭曲了一下,好像一塊石頭直直砸進了他的腦袋里。 “不行……不能再喝了?!?/br> 阿東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肩膀卻被滿身酒氣的長腿壓住,紈绔子弟拖長了聲音:“別走啊東哥!你瓶子里的酒還沒光呢!是不是看不起伯父伯母啊!” ……看不起? 阿東在劇烈的惡心中琢磨這三個字,面前扭曲的畫面里,焦黑的尸體給他夾來大排,母親用釘子一樣尖銳的聲音叫喊:“我燒的飯你就不吃,天天想著吃外頭那些不衛(wèi)生的?是不是看不起爸爸mama?” 記憶里豬rou的腥味兒幾乎立刻將他的胃翻過個來,而阿東一把捂住嘴,急急奔進了廁所。 在劇烈的嘔吐中,阿東甚至覺得自己的意識短暫地中斷了兩三分鐘。 而很快,門板外長腿的嘻嘻哈哈再次傳了進來。 他正在催十一喝酒。 果然不該跟這樣的花花公子打交道。 阿東試著站起身,酒精掏空了他的胃,只留下了劇烈的暈眩,以至于阿東抓了兩三下才抓到門把手。 他走進客廳,不知何時,長腿的腳邊又多了一箱新的啤酒,而阿東的酒杯也已經被重新滿上。 “東哥你出來啦!快……快來!我們玩好玩的!” 長腿余光看見他,立刻滿臉通紅地將他拉了過去,哐當一聲在茶幾上丟下一只酒瓶。 “咱們轉瓶子吧!轉到誰!就……講一個秘密或者喝酒!就跟直播間里一樣!不許撒謊!十一也玩!怎么樣!” 長腿趴在阿東的肩膀上,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出這句話。 而阿東在其中只聽見了兩個字。 秘密。 這是一個多奇怪的詞? 明明是緊閉嘴巴開的頭,最終卻被迫要張開嘴才能完成。 也許所有人都注定藏不住他們的秘密。 阿東腦袋里模糊冒出這個念頭的同時,他感到自己輕輕點下了頭。 第一個幸運兒是長腿。 酒瓶晃晃悠悠地指向長腿,他俊美的臉立即皺成一團。 阿東當然不會輕易放過他,立刻用手掌捂住酒杯:“你提的游戲,不能光喝酒吧?” 長腿夸張地在原地打轉,最后卻只能不情不愿地開了口。 他說,別看他現(xiàn)在這樣,但他小時候天天給家里像條狗一樣地打。 他現(xiàn)在討好女孩兒的花言巧語,最初也都是用來向他的父親求饒的。 長腿撩開衣服,背后是一道又一道的疤,如同擦不干凈的鉛筆印,橫七豎八地長在他的皮膚上。 “畜生!我爸就是他媽一畜生!” 長腿發(fā)瘋似地對天咒罵,踢翻了一只凳子又灌了一大口酒,讓十一去摸他那些丑陋的傷疤。 “惡魔小姐,這個秘密你也認可吧?” 長腿抓著十一細長的手指,毫不掩飾地在她白嫩的手背上流連。 最后,他滿上了十一的啤酒。 “惡魔小姐,你平時可是會吃掉秘密的……今天,嗝!要不,咱們就換個別的方式?” 長腿把啤酒喂到十一的嘴邊,幾乎是按在了她紅潤的嘴唇上。 “喝吧,惡魔小姐,喝吧……” 長腿醉醺醺地笑起來:“今晚的游戲,從現(xiàn)在才剛開始呢。” 在阿東的記憶里,自己最后一次看向掛鐘,時針指向十一點。 他們腳下的酒瓶正在堆積。 在過去,阿東從來沒有足夠多的朋友陪他玩這樣的行酒令,也因此他并不知道,這個游戲的重點其實根本不在他心心念念的“秘密”上。 因為,人們只有在清醒狀態(tài)下才能說出秘密,醉酒狀態(tài)下,他們更是只會說自己本來就想說的事情。 長腿反反復復地痛斥被父親毆打,而偶有幾次十一被酒瓶指到,她也只是咯咯笑著說自己是不會死的,然后撒嬌賣萌地喝酒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