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03 大雨

    下午五點，從城東分局出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晚高峰。

    地址上趙洋的家在城西，獅子心知現(xiàn)在要是上高架估計得堵到七點才到，于是和茅臺先在城東分局旁的家常菜館子解決晚飯。

    相比于平時，這幾天茅臺身上的酒味都很重，直到被獅子攙住，茅臺才暈乎乎地想起自己喝的量是平時的一倍多，她搖搖頭：“抱歉，我再這么喝你得提醒我。”

    “茅臺姐，你這次回去見伯母，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

    獅子想來想去還是小心翼翼地問出了口，她給人倒了茶，本想要直接將女人的酒壺拿走，但是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放棄了。

    茅臺這些年甚至從來沒有強迫過她回過家，哪怕就在她最想不開的時候，茅臺都沒有直接把她從橋上拖下來。

    就這樣靜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察覺到獅子滿臉的忐忑，茅臺好笑道：“這么擔(dān)心我？”

    這個丫頭向來藏不住情緒，平時在北陽也沒什么親近的朋友，這兩天一直心事重重，也只有可能是因為自己。

    茅臺伸過手揉了揉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沒什么事，畢竟我也不是神仙，總得有些煩心事的?！?/br>
    “伯母的病……”

    “沒什么問題，就是身體比較虛需要多照看，好在白超這兩年混得不錯，都沒讓我出手術(shù)費。”

    茅臺喝了口茶，沉默了一會兒后，她卻突然苦笑了起來：“我本來以為在我爸死了之后，一切事情都會好轉(zhuǎn)，但是人畢竟不是橡皮泥，十幾年下來，我們所有人其實都已經(jīng)定型了，我媽這輩子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而我弟弟永遠(yuǎn)都不知足，至于我……”

    她頓了頓，臉上難得露出些迷茫：“至于我，我雖然離開了，但是似乎也沒有好好珍惜母親為我爭取來的選擇，一直在原地打轉(zhuǎn)，甚至白白浪費了五年時間，都沒能破掉一個案子。”

    “茅臺姐……”

    獅子看著女人臉上顯而易見的蒼白暗暗心驚。

    茅臺喝酒從不上臉，甚至有的時候喝的量越多臉色越白，之前看過醫(yī)生，說這樣的體質(zhì)其實并不適合喝酒，也因此茅臺之前才養(yǎng)成了帶酒壺的習(xí)慣，每天只喝那么多，很少加量。

    像如今這樣的酗酒，獅子只見過兩次，上次還是三年前茅臺和徐濤離婚的時候，獅子眼睜睜地看著她笑著把臉上的血色一點點全喝沒了。

    這么長時間來，茅臺一直是那個開導(dǎo)她的人，但是等到茅臺遇到煩心事的時候，獅子卻覺得自己嘴笨得甚至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四年前，茅臺是怎么勸她的？

    獅子絞盡腦汁地想要想出一個說辭，隨著記憶回溯，她的神思也禁不住飄回那場大雨。

    那是 2016 年的夏末的夜晚。

    一聲驚雷過后，從北陽城東區(qū)四丁橋旁的一家不大的理發(fā)店里鉆出一個面無表情的女孩兒，她的頭發(fā)蓬松，剛剛燙過，被路燈一照便透出了十分純粹的藍色。

    “哎姑娘，你當(dāng)心點別淋雨啊，你染的這個顏色前三天都很容易掉的?！?/br>
    隨著雨越下越大，理發(fā)店里傳來老板不放心的囑咐，然而不知為何，聽了他的話，剛在他手里消費了將近一千五的大主顧卻像是聞所未聞，站在屋檐底下呆呆地看著天空，一言不發(fā)。

    “姑娘……姑娘？”

    老板叫了幾聲見都沒有回應(yīng)，終于忍不住從店里出來，他拍了拍人的肩膀，誰知手指才剛沾上去，年輕的女孩兒就如同驚弓之鳥，猛地跳出一步盯著他，神情活像是剛被人捅了一刀。

    “姑娘？”見到她這副模樣，老板也給嚇了一跳，中年人組織了一下語言，“就是，您這頭發(fā)剛?cè)玖瞬荒芤娝姨嵝涯鷰€傘，要是沒帶的話……”

    他說著便從門口的箱子里隨手抽出一把傘：“沒帶的話您先用我們的，下次來再還就好了?！?/br>
    “好，謝謝你?！?/br>
    女孩兒的聲音很輕，在這樣的陰雨天氣里，她的臉色顯得異常蒼白，更別說還戴了兩只顏色很淺的美瞳，整個人被映襯得愈發(fā)像是個陰沉的瓷娃娃。

    在原地呆愣了一會兒后，23 歲的楊子烈撐起傘，慢慢地在雨中往遠(yuǎn)處的四丁橋走去。

    在記憶里，那是一個很寂靜的夜晚，非常適合告別。

    思來想去，楊子烈最終只給前兩天見過的女警發(fā)了消息，這也是現(xiàn)階段她唯一可以告別的人。

    在這樣漆黑的夜里，沒有人會注意到，有人在大雨里爬上了四丁橋的圍欄。

    風(fēng)中裹挾著冰冷的雨滴，幾乎讓楊子烈睜不開眼睛，就在她卸掉渾身力氣想要墜下去的時候，一陣細(xì)微的顫動卻忽然從她身旁傳來。

    那是一個女人，動作利索地跟著她一起跨上了欄桿，渾身上下也被淋得透濕。

    “又見面了。”這個叫白昭翟的警察在大雨里和她對視，身上還穿著執(zhí)勤的警服，她坐在欄桿上，就像是坐在派出所里，若無其事地說，“新染的頭發(fā)嗎，都掉色了。”

    “你……”楊子烈睜大眼，此時才終于有了一絲自己還在人間的實感，“你上來干什么？”

    “因為我不喜歡替別人做決定，現(xiàn)在只是想要贏下一點時間，和你再聊一聊?！?/br>
    白昭翟在雨中笑道：“你想跳或者不跳，那都是你自己選的路，我不能替你做決定，但是你要記住，我現(xiàn)在在這里，就是為了告訴你，還有人是和你站在同一邊的，即使你想跳，我也會陪你一起，你不會一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