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光明一愣，虛弱地想要阻止他：“小霖，你要想清楚，你回家，是你mama……”

    “這不會是mama期待的好日子?！敝芰卮驍嗨?，“我的好日子，在她死的那一天就結(jié)束了?！?/br>
    周霖說完，徑直便把電話掛斷，此時時間已經(jīng)接近六點，窗外的天際已然變成了青色，透出微亮，也將周霖沒有一絲表情的臉襯得愈發(fā)蒼白。

    如果說輿論是武器，那對于現(xiàn)在的天麟來講，他就是最快也是最好的刀。

    周霖的臉上慢慢浮出一個冰冷的笑容。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該去哪里見見這幫著急找他的記者了。

    一夜沒有合眼的趙磊幾乎是開著車一頭撞進(jìn)了周天麟給她發(fā)來的小區(qū)。

    她歪歪扭扭將車橫在路邊，連車門都顧不上鎖，徑直便沖到別墅門口，連著按了七八次門鈴。

    周天麟打電話來時的語氣難得慌張，說周霖在五點的時候就已經(jīng)將他的全部聯(lián)系方式拉黑，而趙磊在來的路上也試著撥了兩次周霖的新號碼，對面卻只傳來了手機(jī)關(guān)機(jī)的冰冷電子女聲。

    這絕不是什么好事。

    雖說因為天麟的強勢干預(yù)，如今周霖母親的熱搜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然而在這個時代，已經(jīng)見了光的東西便不可能輕易消失。

    甚至現(xiàn)在在任何搜索引擎直接搜索周穆麟，與之相關(guān)的第一熱搜詞條就是死亡真相這四個字。

    趙磊比任何人都知道，傷口被人反復(fù)撕開是什么滋味，她等不來回應(yīng)，索性直接放棄了門鈴，轉(zhuǎn)而用拳頭用力砸門，直到骨節(jié)劇痛。

    她甚至不敢想象，周霖獨自看到那篇爆料時的心情。

    趙磊聽周霖講起過那個故事，也知道其中大半的內(nèi)容都是真的，而也正因為有這個基礎(chǔ)，對于當(dāng)事人來講，剩下那些未經(jīng)核實過內(nèi)容的可信度自然也大大增加了。

    如果周霖真的相信了，整整二十年，他一直和殺害自己母親的兇手共處一堂。

    趙磊越想心里越慌，然而此時門中卻始終靜悄悄一片，而正在她恨不得直接把門撞開的時候，周天麟的第二個電話來了。

    清晨七點半。

    就在北陽的各路記者都接到小道消息，馬不停蹄往天壽園趕去的時候，在天壽園山頂?shù)囊惶帩h白玉墓碑前，一個臉色憔悴的年輕人正坐在臺階上吃白煮蛋。

    小時候，影視城給群眾演員的全部飲食補貼就是一個白煮蛋，而這也是周霖從母親那里拿到過最多的禮物——那些蛋殼有些破碎，但卻沾染著母親體溫的白煮蛋。

    “媽，怪我不長眼睛，小時候還帶著周家的東西來找你?！?/br>
    周霖咽下干澀的蛋黃，被噎得兩眼發(fā)紅。

    他伸手撫摸著墓碑上的字輕聲道：“你一定很想告訴我吧，我?guī)淼臇|西是臟的，但是我卻聽不到你的聲音……是我不好?！?/br>
    掌心下是冰冷的漢白玉，而這又讓他想到最后母親身下那塊兒冰冷的水泥。

    在最后的時候，她的鮮血把水泥都浸透了，但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沒辦法讓任何人來救她。

    那是怎么樣的絕望……周霖光是想象，就覺得心如刀絞。

    這么多年過去，這些恨，在他心中早已生根發(fā)芽，在黑暗里長成大樹。

    而如今，也是時候讓它和自己一樣見見光了。

    他用力抹掉嘴邊的碎渣，再次換了新卡的手機(jī)上陸續(xù)收到了消息，都是問他在哪兒的。

    周霖看著這些還在不斷新進(jìn)的消息，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他凝視著面前的墓碑，柔聲道：“媽，你的聲音我會替你傳達(dá)出去，就算無法那兩條老狗償命，我也要讓他們看著自己親手搭建的王國倒塌?！?/br>
    在清晨的寒風(fēng)里，墓碑安靜地矗立，無法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然而，周霖的心中卻已然有答案了。

    他將剝下來的蛋殼放在手心，死死地捏緊，然后一步步地走下了天壽園下山的階梯。

    長長的鵝卵石臺階，走到盡頭便是天壽園的大門。

    而在那里，他約了七八家的記者，接受他們的采訪。

    即使，做出這一步意味著他將要失去一些東西，愧對這二十年來真心對他的人，然而，周霖已經(jīng)不想再藏了。

    隨著太陽高升，他頭頂?shù)脑茖右哺㈤_，周霖抬起手，看到陽光照在他的手背上，但不知為何，卻沒有一絲的溫度。

    遠(yuǎn)遠(yuǎn)的他已經(jīng)能看到天壽園門口擁擠的人群，既然一次性通知了七八家，那這樣的消息必然會在業(yè)內(nèi)傳開，故而最后來的人遠(yuǎn)不止他叫來的那些。

    周霖恍惚地看到有人拿起相機(jī)對準(zhǔn)自己，甚至能依稀聽到快門響起的聲音……換做過去，他會想辦法躲開，但如今他對這一切都已經(jīng)不在意了，不在乎鏡頭里的自己是怎樣，更不在乎它會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周霖慢慢走下臺階，剛走出鐵門，無數(shù)話筒和鏡頭便險些直接懟在他臉上，同時有四五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來。

    “周先生，對你母親的死，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傳言你和天麟高層不合，是真的嗎？”

    “天麟方面已經(jīng)否認(rèn)了私生子的傳聞，您對這個有什么想說的嗎？”

    周霖靜默地被人群拉扯推搡，手心里死死地捏著那塊兒早已碎開的蛋殼。

    在某個瞬間，他又聽到了女人在對他說，他們即將過上好日子。